风琦见男子已然进去,整了整衣容也是随后而入。
外屋只剩下了目瞪口呆的丫鬟,心道:「不会撞见鬼了吧!」这只能怪男子身影太快,她都没看清男子去哪儿了,面前人已是不见。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喜得一位千金!」接生婆见男子忽然出现在了屋内,也不惊异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手里抱着一个襁褓,朝男子走了过来。
襁褓里是一个婴儿,此时正「咿呀,咿呀」哭闹个不停。男子伸过双手,接生婆也是个明白人,直接把襁褓交到了男子手中。男子只是紧紧盯着襁褓中的婴儿,眼中满是化不开的柔情,半晌,才出言道:「你去找门外的丫鬟,让她带你去账房领取赏钱吧。」
「谢谢老爷,谢谢大老爷!」接生婆一听,顿时喜笑颜开,叠声道谢。
谢罢,便直接转身出门寻那丫鬟去了,神色间颇是高兴,心道:「这繁梨镇虽说是个镇,可镇上总共也才七十来户人家,大户更是少有,今夜能接到这么一个美差,算是祖上烧高香积大德了,那赏钱肯定是不少的。」
「老爷、老爷」一声低唤,夹杂着一股有气无力病态。
男子抬头,原来是床上的妇人在唤,这才顿醒。脚下一错,身形已落座于床沿之上,把怀里的婴儿凑了过去,激动道:「夫人,来,快看看我们的千金。」
躺在床上的妇人闻言,却是连连摇头,男子一愣,顿时不明所以。
「老爷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呀?你没看出纷燕妹妹已没一丝气力了吗?你叫她如何看得了孩子?」风琦一个箭步窜到男子身边,伸手抱起他怀里的襁褓,抱姿甚是熟练。
说也奇怪,女婴到了风琦怀里也不哭不闹了,马上安静了下来。
「是、是、是!你看我……」男子一拍额头,赶忙叠声认错。手速却是不慢,他轻手轻脚地帮这名为纷燕的女子扶正身子,自个儿又把身子往里移了移,让她靠在肩头。
纷燕虽靠在男子肩头,目光却是全部落在风琦怀里的襁褓之上。
纷燕看上去二十四岁左右,五官极为精致,轮廓也是奇美,长长的睫毛被烛光染了一层融融的金色。此时虽身执亵衣,也掩不住那完美的曲线,衣领微微后褪,露出半截修颈,莹白细腻,宛如牙雕玉琢,也被那橘黄色的灯光浸染,有着说不出的温柔韵致,额头层层发丝早已被汗水浸透,贴在脸颊两侧,脸色却是极是苍白。
男子低头看着纷燕,心中怜惜万分,伸手替她撩弄两鬓贴面的发丝,汗水没有了脸颊的吸附,顺着青丝滴落滚滚,男子却是极不在意,伸过袖管就要替她擦去。
「喏,给!」风琦一手抱着婴儿,另一只手拿着一张方巾递了过去。
风琦此时也腾不出手来,直接伸出小脚对男子轻踹一脚,男子微微侧头,也不生气,伸手接过方巾。便为纷燕细心拭去鬓角的汗水,擦到一半,纷燕突然抬手握住他的手,止住了他的动作,看到已是恢复了一些气力,却是无力说道:「老爷,您先为我们的孩子取个名字吧。」
话音未落。
「咔嚓!」一声巨响,屋外响起一声炸雷,雷声之大震耳欲聋,这惊雷就像是在屋外炸响一般,紧接着屋外就响起的「哗啦啦」的雨声,郝然是倾盆大雨!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窗户上,爆豆般的做响,颇具覆雨威势。
男子转头望着砰砰作响的窗户似是怔住了,床上的纷燕则是被炸雷所摄,与男子贴的更紧。风琦环抱着婴儿可能算是最清醒的一个,见两人都“呆住”了,正要出言叫唤。
男子似是发觉风琦要动作,稍一摆手,望着窗户叹道:「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想我梨沧澜流落此处,得坠一女,又恰逢上天恩施润泽,亦算是天不负我!」
这位自称为梨沧澜的男子说着话,又把目光落到了襁褓里的女婴身上,沉声道:「就叫梨落吧。」
「梨落、梨落……」梨沧澜怀里的纷燕小声念叨着,不知在想些什么。旋即她莞尔一笑,低垂的小脸紧贴在他胸口,轻声道:「只要是老爷取的名字,叫什么都好,什么都好……」
她说着说着,音调到后面越来越小。梨沧澜低头这才发觉,许是太累了,她竟就这般睡着了。
「老爷、老爷……」一个急促的声音透过杂乱的雨声传来,听起来距离这里还甚远。但这个声音一直没有停止呼喊,正飞速朝这边靠近着,越靠近声势更是越短而急,已能依稀辨出是一个女声。
「哐当」外屋的门一声巨响,像是被重物直接撞开了,旋即里屋帘珠一甩,一个娇小的身影已是慌然窜入。
「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不待来的人说话,梨沧澜一声低吼,就劈头盖脸的喝道。
在他说话的同时,已看到来的人全身没有一处干的地方,都被雨水打湿。从衣着打扮来看,所来之人,明显是一个丫鬟。梨府内丫鬟本就不多,梨沧澜很快认出她是楚月的贴身丫鬟——小菊。
「老爷、老爷……」小菊气喘吁吁,依旧上气不接下气,再者被梨沧澜身上散发的气势直指加身,此时哪还还能说出话来,嘴里只是不停的叫着「老爷、老爷」的,再也没能吐出其他的半个字来。
一旁抱着女婴的风琦见状,心头不禁一阵无奈,只怕是梨沧澜迁怒于小菊惊扰到纷燕安睡,此时恐早已失去了平日里睿智的判断力,叹道:「老爷,小菊像是有重要的事呢!」
梨沧澜闻言,不由一阵尴尬,心道:「今晚是怎么了,如此这般已不是一次两次了!」
他心里虽这般想,但表面上也是拂不下面子,轻手挪开怀里的纷燕,使她平稳躺在床上,又为其盖好被子,见她呼吸平稳,向一旁的风琦一打眼色,示意有事去外屋去说。
见风琦已知会自己的意思,梨沧澜起身朝外屋走去,脚下甚是轻盈,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梨沧澜已是离去,笼罩在小菊身上的压迫感也骤然消失。小菊站在原地只是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中急切之意甚为明显,但受到老爷的斥责,现在她也不敢说话。
风琦怀抱着女婴走到了门口,但见小菊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伸手顺手拉了她一把,这才感觉到小菊的手心异常冰凉。心里不禁泛起一阵苦笑,心道:「老爷这次还真动了真火了。」
一丝热气从手心传出,渡给呆立的小菊。小菊方能感觉到身体受自己控制了,而且身上寒气尽除。看到风琦已走出去,小菊心中虽是诸多疑惑,但也知道自己不能问,转身便跟了出去。
「快说吧,有什么事。」梨沧澜已是恢复了沉稳的摸样,安然的坐在八仙桌前斟着茶水问道。
小菊听到梨沧澜的话,似是这才想起自己是有事来着,神色顿时极为激动,张口便要说话。旁边的风琦见状,担心她会惊扰到里屋的纷燕,赶忙插话道:「慢慢说便好,切勿激动。」
小菊感激的向风琦点点头,这才轻声道:「二夫人要生了。」
「什么?你说什么!」梨沧澜突地站起了身,滚烫的茶水撒了一桌也没发觉,冲小菊大声问道。
「老爷、老爷,纷燕妹妹还在安睡呢……小菊说楚月要生了。」风琦踩着碎步走到梨沧澜跟前,轻轻拿下他手里的茶杯,神色间很是无奈。
「楚月要生了,楚月要生了!」梨沧澜由发呆瞬间就转为了惊喜,就差撞墙来验证自己是不是身在梦中了。(小将犯贱了,骚蕊)
旁边的小菊低着头,手捂着口鼻打了给喷嚏,双眼望着地面的同时,顺便翻了个隐秘的白眼,心道:「叫我别激动,你倒是激动个啥呀……」
「小菊,你赶快先回去,让小兰去账房把接生婆喊过去,你再顺便去换身衣服。」风琦冲还在发呆的丫鬟小菊轻声说道。话语中条理清晰、言辞紧凑,外带着还关心下人,这大夫人显然也不是什么花瓶。
小菊闻言,心头蓦然一暖,微微施礼,轻声应了声「是」,便出了房门。只见她也不走走廊的过道,直接走直线抄近路,身影瞬间就没入了倾盆大雨之中。
梨沧澜从帘珠探进头去,见到里屋的女子依旧在安睡,松了口气,转头道:「风琦,走、走,我们快走,先去看看楚月,等下去晚了,那疑神疑鬼的接生婆,又得把我给轰出来了!」说着,他便去要拉风琦的手。
风琦见势,脚尖一点,身形顿往后飘出丈许远,站定,不禁白了梨沧澜一眼,嗔道:「说你喜新厌旧不是,纷燕妹妹刚给你生了一个,你就忘了,摔着了怎么办?」原来是她手里抱着女婴,梨沧澜这时来拉她的手的话,她根本无暇分身,只得避开那只不知轻重的手。
「一起抱过去吧,纷燕在睡觉,也无暇照顾她。」梨沧澜走到风琦跟前,伸手来抱她怀里女婴。
「好、好,都依你,但你哪会抱孩子呀……」风琦口头虽是答应,却是转了个圈,始终不肯把梨落给他抱。
梨沧澜心头一阵莞尔,讪讪地缩回手,只能无奈妥协。
外面大雨依旧,花园的走道中到处是被雨势打落的残花,雨水在路上汇成道道小溪,纵横交错,小溪还在不断壮大着。耳之所及处,都是噼里啪啦的雨声,花园内唯一的几棵高大的观赏性乔木,此时也是被雨势压得抬不起头。
天空黑咕隆咚的,乌沉得很是压抑,没有一颗星星,只有瓢泼大雨在不断泼洒着。闪电在低压压的乌云中时隐时现,依旧不闻雷鸣之响,颇是怪异,仿佛今夜就只落过先前那一道炸雷一般。
轻轻带上房门,两人并肩疾走,居然也是径直冲入了雨帘之中。让人惊异的是,不管外面多大的滂沱雨势,竟丝毫淋不到雨中的两人身上,两人周身仿佛有一个无形的避水罩包裹一般,雨水落在二人头顶一尺处就不得寸进,而是分道飘洒,就算是斜飞的雨点,也是这般,始终与他们二人周身保持着大概一尺的距离。此时更何况是风琦怀中的女婴,不哭不闹,只是眼珠滴溜溜的乱转,对周围发生的一切,似乎丝毫不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