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忽然传来一阵笑声,道:“你倒是会打蛇上棍,好吧,无色,你带他过来。”
无色合十道:“是,堂主!”又对着秦护道:“秦施主,请跟上贫僧的脚步!”便向着林中疾驰而去。
秦护赶紧展开身法,紧紧的跟在无色身后。
只见无色在林中东边一绕,西边一晃,两人行了一小会儿,眼前便忽然一亮,豁然开朗,秦护抬眼望去,不由得浑身一震。
他首先看到的是一双充满沧桑的眼睛,然后他就看到一位身穿淡白长袍的老者坐在一张石桌后面正微笑的看着他,这老者蓄着五缕长须,花白的头发随意的披在肩上,他身上穿的是古代的儒士服,然而看上去却一点都不显得突兀,就仿佛这个世界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而他秦护在这一刻反倒像与这个世界有点格格不入了。
无色合十道:“秦施主,就是这里了,施主请自便即可,贫僧先走了。”说完不待秦护回话,几个跃动间便消失在林中。
秦护没有立刻向老者走去,而是习惯性的打量周围,这里大概占地五百平米左右,就仿佛在这茂密的丛林中挖开了一块,在这么一个广阔的丛林中,若是没有无色领路,想要找到这里,恐怕真是比登天还难。
也不知道李乘风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他心中思索,目光流转不停,在这块空地中有两间简陋的房舍,在偏西的房屋上有一个方方正正的烟囱,秦护知道这应该是厨房,那偏北的一间自然就是主房了。
主房大门前是一块铺着青石板的弄堂,弄堂上摆着一张石桌和两张石凳,老者正是端坐在其中一张石凳上。在弄堂前方是一大片的空地,被一条小道分作两边,右边是一块青翠的菜地,左边则像是一块小型的花圃,种着一些秦护也叫不上名字的花木。最外圈是一圈高约半米的篱笆,篱笆正对着秦护的一面有一个宽约三尺的木门,在木门的边角处有一块半人高的石碑,秦护凝神看去,上面写了三个古篆大字,字体苍劲有力,游刃有余,显然是极有功力之人所书。他猜想这大概就是潜心苑三个字吧。
忽然他耳朵一动,竟听到里面传出一阵叽叽喳喳的鸡鸣声,然后他就看到一群鸡仔从老者的身侧施施然的走出,到菜地间寻食去了。
这时,那老者忽然道:“既然来了,怎么还不进来?”
秦护赶紧拱拱手道:“秦护打扰了!”向着老者走去,他推开木门,走到老者身边,刚想说话,就见到老者指着另一个石凳,道:“坐吧,咱们之间是不用客气的!老夫叫祁少南,熟悉的朋友都叫我一声祁老,你也这么叫吧!”
秦护再次一拱手,依言坐下,祁少南又道:“来,你看这棋该如何下了?”
秦护低头瞧去,只见桌面上黑白之间,杀机密布,黑子一方大势已成,一条大龙将白子牢牢困住,而白子目前只能在右上角处苟延残喘,显然再过几手,白子必将落败。他凝思半晌,但他对围棋之道本就一知半解,哪里解得开,若是平时他还会狡作诡辩,但此刻心忧张晴晴二人,又感到这祁少南的深不可测,只好道:“我解不开。”
祁少南饶有深意的看了秦护一眼,道:“这是大势所趋,你当然解不开。”
秦护感到祁少南话里有话,却又想不明白,说道:“请祁老赐教。”
祁少南哈哈大笑,指着白子道:“我们是敌人,老夫为何要帮你?”
秦护更是不解,道:“我应该是第一次见到祁老先生,却不知怎么就成了敌人?我可从未有过这个想法。”
祁少南转头眺向远方,嘿然道:“这是宿命,你学了凌烟阁的绝学,就注定了你一生的命运。嘿嘿,月下蝶舞,云上寻烟!”
这已经是秦护第二次听祁少南说起“凌烟阁,月下蝶舞,云上寻烟”的这番言辞,他忍不住问道:“祁老,你总是提到这凌烟阁,月下蝶舞,云上寻烟,到底是什么意思,和我有什么关系?”
祁少南一愣,道:“你不知道?”见秦护面色茫然,不似作伪的样子,顿时放声狂笑,连叫几声:“你竟然不知道?”
他这般放声狂笑直笑到眼泪都流了下来,才渐渐止歇,接着他的脸色蓦地变得冷漠淡然,道:“既然你的长辈不让你知晓,老夫也不便相告。”
突然主房里传出一把清越的声线,道:“师傅,你怎么了?”
秦护转头看去,只见一人从主房内缓缓步出,这人年纪约摸在二十一二岁,五官端正,身形挺拔,尤其令秦护暗赞不已的,是他脸上总带着的一丝温柔笑意,令人不自禁的生出一股亲近之意。
来人走到祁少南身侧,微微鞠了一躬,祁少南瞥了他一眼,摆摆手道:“你来得正好,来,跟秦护先生打个招呼!”
秦护心头一凛,这祁少南竟忽然称呼他为秦护先生,这倒有点像是外交辞令。
来人先向着祁少南道:“是,师傅。”又向着秦护伸出手,笑道:“你好,我叫慕高阳,请多多指教!”
秦护早已被祁少南的奇言怪辞弄的失去了平时的洒脱,僵硬的伸出手,道:“你好,我叫秦护!”
没有秦护想象中的试探,慕高阳的手一碰就收,然后就继续恭敬的站在祁少南身侧。
祁少南满意的点点头,他站起身,负手背后,淡淡道:“高阳,你一定要记着秦护先生这张脸,从今天开始,你就要开始想方设法,无所不用其极的杀死他,或者被他杀死。”
慕高阳微微躬身道:“是,师傅。”又向着秦护道:“秦先生,以后要经常打扰你了,请不要介意!”
秦护简直快要疯了,恨不得大吼几声:“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来这个地方不过半个小时左右,就平添了一个一定要致自己于死地的敌人,而更令他郁闷的,是祁少南说话的语气间总是充斥着一种将他杀死是理所当然的味道。他眉头一皱,霍的站起,道:“祁老,我们之间真有这么大的仇怨吗?”
祁少南倏地转过身体盯着秦护,双目中陡然爆出两道利剑一般的精芒,喝道:“秦护,这就是宿命,同时也是一场关于宿命的战争!”
秦护道:“宿命?战争?”
祁少南沉声道:“不错,这是宿命,是战争!你同样可以杀死慕高阳,也可以杀死我,甚至以后还会有很多人,都将会是你的敌人,你或者杀死他们,或者被他们杀死!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秦护道:“既然这样,为什么你不立即杀了我?”
祁少南叹道:“因为高阳需要你。”
秦护道:“为什么?”
祁少南猛地一挥袖袍,道:“没有为什么!你不想死就要杀死高阳,秦护!我再最后提醒你一句,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这是一场战争,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战争!”
秦护心中堆满了各种疑虑。
——凌烟阁是什么地方?月下蝶舞,云上寻烟又是什么意思?
——宿命是谁的宿命?战争又是谁和谁的战争?
——自己的师傅又到底是什么人?
这些疑虑一瞬间在他的脑海中闪过,他凝思半晌,直想到脑袋要炸开般也没有一个结论,幸好他也不是钻牛角尖的人,干脆就暂时抛开不去想它。
秦护心头一定,立时就恢复了平时的洒脱不羁,当下潇洒的耸耸肩,笑道:“好吧,虽然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想活着!”右手伸到口袋里一掏,一弹,一道黄芒闪过,他已经叼着一根牙签晃摇起来。
祁少南目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接着他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向着慕高阳笑道:“高阳,看来你有个不错的对手呢!”
慕高阳微微躬身,道:“是的,师傅,徒儿忽然对以后的日子充满了向往哩!”
祁少南仰头眺向天空,半晌后突然转身向着主房走去,边道:“秦先生,这里出去很容易,我就不留你了。”又道:“高阳,跟秦先生说再见吧!”
慕高阳道:“是,师傅。”又向着秦护笑道:“秦先生,再见!”随着祁少南进门去了。
秦护立在原地,看着两人渐渐消失的背影,寻思到今天这不过一个小时的时间内所经历的事情,其离奇程度怕是超过自己所生活过的二十二年间的总和。
他叹了口气,忽然猛地一拍额头,想起了张晴晴的事情还没有解决,赶紧朝着主房方向朗声道:“祁老,我的两个朋友被您千山堂请去了,请放她们回来吧!”
他等了一会儿后,祁少南的声音才从房中传来,道:“秦先生,这件事老夫知道了,你放心吧!”
秦护拱手道:“谢了!”就欲转身离去时,忽然再次瞥见石桌上的残局,他心中一动,隐隐捕捉到什么,但仔细一想,一切又仿佛隐藏在迷雾中,他又想了半晌,还是没有半点头绪,无奈之下只好转身离开。
祁少南说的不错,离开确实非常容易,秦护走到丛林边,就看到了一条蜿蜒的小道在丛林中隐现,他随着小道而行很快就走出了丛林,然而当他再次转头看去时,那道蜿蜒隐约的小道却已经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