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叫着：“回来，没用的！”那阵风早就旋得远了。
果然过了一会儿，屋前一阵大狂风呼啸了过来。
紫陌在床上瑟瑟发抖，一半是因为冷，一半是因为害怕。
一瞬间，屋子里灯全都灭了。而这时屋外的风声也马上停了下来，时间似乎都静止了；屋里的人都秉住了呼吸，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就像黎明前的黑暗一般，让人大脑有片刻的空白，明知道一会将有大事发生，这段时间的静止一定会引起另一翻狂澜。
屋外先是传来沙沙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的，像在摩擦人的心脏。拦着一阵嘎嘎的哑笑声传来，屋子里的人都变了色。
“马玉柯，是马玉柯吗？你们又在这给我糊弄人。”屋外狂风大作，卷起院子里的物什到处乱撞，碰到门板上发出很大的声响。
姑姑马上点起桌边的蜡烛，对着外面叫道：“马文馨，你有完没完？马文华当日受到马玉柯蛊惑做下错事，你也因此丧命，这是命数使然；如今马玉柯已超脱六道进入轮回，你哪里找得到他？”
好一会，屋外才恢复了平静。一阵阴风从门缝窜进来，扫过人的脑后，发出“唦唦”的声音，气氛压抑而沉闷。
“那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就算死了，也要让真相大白，我要让他们一个个名誉扫地生不如死！”一个声音大叫着。
姑姑也板起脸：“你之所以会经历一遍遍生不如死的痛，那是因为你的执念。你根本不敢去面对他们，但你心底里却很不甘，你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对你，而现在你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却又不肯放过。他们都是你的至亲，何至于要弄到那部田地？你有没有为你的女儿你的父母着想过？”
这时那小娟在那边屋里不知怎么惊醒了，大声哭叫着：妈，妈，你在哪呀？你怎么不来看我？
那阵风呼地撞开那边虚掩的门，冲了过去。
……
看着床上皱着眉头满脸泪水的小娟，多想伸手再抱抱她，多想给她擦擦眼泪；冬天的风太大，可能因为近日哭得多了，孩子娇嫩的脸上，一道道皴裂的口子，像一把把锃亮的刀子，一刀刀剜着妈妈的心……
又想起了那天回家，无意中看到饿极了的小娟，就着凉水，啃着干裂的馒头……自己为了学生，真的用尽了心思，等她回过头来看一看，想弥补一些缺失，但，伸出手，小娟的脸穿手而过，想抱抱女儿，但如一缕空气，负何不起任何一点哪怕一根头发丝的分量……想放声大哭，但空气中久久回荡着干哑撕裂的嘎嘎声……
过了很久，那阵风又旋了回来，“凭什么，你们都活得好好的，而我却要惨遭横祸？现在却给了我这样一个真相，让我怎么安心走？我走了后我的女儿谁来照顾？马清岚，说来说去，都还不是你的错，如果你当初不去救那个马容海，那么马玉柯也不会找上文华，而我，也不会惨死。要怪就怪你自己，马紫陌，那也是你连累的！你们都活该！只可怜我那八岁的女儿，她还这么小，我以前都不曾好好照顾她…我恨…我好恨啊…既然我的女儿不好过，那大家谁都别想好过！…”
说着便又是一阵鬼哭狼嚎似的阵阵风声呼啸而过，夹杂着几声磔磔的长笑声，让人毛骨悚然。
姑姑气急，“好，你果然不肯放手。告诉你，我有的是办法让你魂飞魄散，但念在你本性不坏，又当了紫陌小学三年的老师，我看你们师生情厚，所以才没出手。再说这一切都是命数使然，如果你要再执迷不悟，休怪我无情！。”
马家老两口一听到“魂飞魄散”几个字就慌了，连忙对文馨说道：女儿，现在事情弄清楚了，不是谁的错，一切都是命！如果事情再闹大了，以后小娟还怎么做人？我们家也只剩她一根苗了，如果她再有个啥事，那不是让咱们家断了香火吗？
说着，那马婆婆就一边哭一边说起来：文馨，我们老两口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现在好不容易一家人安安乐乐了，却又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说我们能不恨吗？文馨，你命苦，但希望以后小娟不要再像你一样，再做个苦命人；她也是我的心头肉呀，我怎么能忍心她再受别人的白眼，她小小的人，没了妈，已经够可怜的了，你难道还要看村子里的风言风语糟蹋她吗？你忍心吗？
好一会，那个声音才对两老说，“那我走了，我女儿怎么办？你们以后可怎么办？”
这时马文华膝行到两老面前，“二叔，婶婶，如果你们愿意的话，以后我来照顾你们，一切身后事，都由我来操办；还有，文馨，如果你愿意让我照顾小娟的话，我必将视为己出，竭尽所能将她抚养长大。如果违背了誓言，就叫我不得好死，老来无人送终！”
对于纯朴的农村人来说，这不谛是最毒的誓言了。
四下一片沉默。
“马文馨，你知道你为什么能来这里吗？你知道紫陌为什么到现在都昏迷不醒吗？”姑姑厉声问道。
仍是一片沉寂。
“不要说你不记得了。当时你走的时候，因为撞击到头部，当场就没了呼吸，但胸口还憋着一口残气；而那天紫陌去看你，因为太难过了，因为想念你惋惜你而在你遗体前伤心地哭，她滚烫的泪水滴到了你胸口，捂热了你冰冷的心，所以你才能吐尽心口的浊气，而坐起身来。”
仍是没有一点声音，大家都在听姑姑说话。
“而后你凭着紫陌留在你胸口的味道，来找上她，一遍一遍的，折磨得她死去活来。这就是你做老师的手段吗？你知道不，在紫陌的心里，你就像她的另一个妈妈一样，你知道你走时，她有多伤心多难过吗？”
……
“你知道这个世上最纯净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吗？”
……
“那就是——因为思念一个人，而流下的泪水。”姑姑轻轻地说着，神色肃穆而神往。
……
霎时，文华泪如泉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