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半年,苏小漠把白衡给的医书都看了个遍,连小青都惊讶于她的转性。之后,苏小漠向白衡提出需要有实践经验,白衡就安排她每天到自己开的药房帮忙。白衡在城东开有一家药房,请了一个老中医帮忙打理,一来方便百姓,二来方便自己在病理方面的观察,而且空闲之时白衡也会亲自去店里坐诊。于是苏小漠就开始了每天早出晚归的日子,连白衡要见她一面都要去药房才能遇上。
“小青,给我打水,我要洗澡。”苏小漠累的躺在床上。
“四小姐,你可回来了。”小青听到喊声跑进房间。
苏小漠仰起头:“怎么了?我今天回来不是挺早的么?”
“四小姐,你还不知道吧,凤来县痢疾肆虐,圣上下令部分御医去救治百姓,白大人就是其中一个。”小青边帮苏小漠准备换洗衣物边说。
苏小漠从床上一跃而起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刚才,奴婢听到福伯在吩咐下人们准备大人出行要带的衣物书籍和药物。”
“那你知道白衡什么时候出发么?”
“那不知道,福伯应该知道吧。”小青看到冲出房门的苏小漠喊道,“喂,四小姐,你去干嘛。不是要沐浴的么?”
“你先准备着,我去去就来。”
拉住忙的团团转的福伯,苏小漠问:“福伯,白衡呢?他人呢?”
“四小姐啊,大人他还在宫里,刚才传话出来让老奴准备东西来着,那个谁,大人的换洗衣物多带几套。”福伯边应付苏小漠边指挥着小厮。
“那他有说什么时候出发么?”
“明天一早出发。四小姐要是没其他事情吩咐的话老奴忙去了?”
“没了,那你先忙。”说完苏小漠回了自己的房间。
回到房间,小青已准备妥当,苏小漠脱衣服的时候小青自觉的出去并关上房门。苏小漠一直不习惯洗澡的时候有人伺候着,之前也是费了好大功夫才和小青这丫头说好这个事情。
泡在水中的苏小漠双目紧闭,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要怎么样才能说服白衡带上自己一起去南方;这次是去赈灾救人的,而且是朝廷下令,不是闹着玩的,应该不是那么容易说服白衡。不过,对了,就这样,苏小漠睁开眼笑了。
白衡很晚才回到府中,看到在书房椅子上打盹的苏小漠,白衡走过去解下披风盖在她身上,然后摇醒她:“怎么不回房睡呢,仔细着凉了。”
“我在等你。”苏小漠揉着眼睛坐直了身子。
白衡问:“等我有什么事情吗?”
“你明天要去南方赈灾?”苏小漠拉拉盖在身上的披风。
“嗯。”白衡转身去翻看书架。
“要去多久?”
“具体不清楚,治愈了就回来,快者十天,慢者数月。”
“那我怎么办?”
白衡拿了一本书转身过来:“你么继续在药房观摩。”
“你带上我可好?”苏小漠期盼的看着白衡。
“不行。”白衡立马否决,“凤来县疫情严重程度不明,不是闹着玩的,带你过去我无暇分心照顾你。”
苏小漠撅着嘴巴:“我又不需要你照顾,我还能帮你呢。”
“还是不行。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去。”白衡不留余地的说道。
“哼,不带上我,那明天我就不去送你了。”苏小漠把盖在身上的披风一甩愤然摔门而出。
白衡走过来捡起披风摇摇头道:“我还不是怕你有所危险。”
翌日清晨,白衡站在门口,似在等什么人。福伯上前道:“大人,时候不早了,队伍都要出发了。四小姐还在睡觉,估计是不能来送你了。”白衡点点头上了马车,一行人出了城门直奔疫情所发地—凤来县。
凤来县是祎朝的一个交通要塞,南北商旅往来的必经之地。这次疫情爆发严重影响商贸交通往来,所以朝廷才不得不派出御医前往救治。
马车行了大半日,苏小漠在箱子里昏昏欲睡,要不是车轮陷在坑里要把车上的物品卸下一部分来,要是那个搬箱子的家伙没有一不小心手一滑,苏小漠是绝对不会被发现的。
看着白衡渐渐阴沉下来的脸,苏小漠赶紧爬出箱子上去拉住他的手:“师父,徒儿知道自己医术不够,但是还是想去见识见识。”这是苏小漠第一次叫白衡师父,白衡突然之间反应不过来了。
同行的一个老御医走过来:“白大人,这是你的小徒弟啊?挺有心的么。”
白衡刚要开口,苏小漠拼命的点着头道:“是呢,师父,你就别生气了,带上徒儿前往吧。”
李觉走过来看到男装打扮的苏小漠不由得一怔,随后又笑着对白衡说:“既然白大人的小徒弟这么不离不弃,就带上吧。”
听到小王爷这么说了,白衡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拎着苏小漠往自己马车上去。被拎着的苏小漠回头对李觉吐吐舌头咧嘴笑着,李觉觉得这个小丫头真是越来越好玩了,此行应该不会寂寞了。皇帝让李觉负责此次赈灾救治,说是为了历练他。
马车中,看着一脸怒气的白衡,苏小漠凑上去坐到旁边摇着他的胳膊说:“别生气了,好不好……”
白衡皱着眉头道:“你以为是去玩呢。”
苏小漠拿头蹭蹭白衡的胳膊:“我知道不是去玩,我就是想跟你去嘛;我保证不给你添麻烦,好了,别生气了行不,你打算一直黑着脸对着我么?”
白衡摇摇头无奈的说:“真是拿你没办法。你直接跟来,福伯他们不知道,到处找你怎么办?”
“这个你放心好了,我早有准备,我在枕头上贴了一张纸放在被窝里,上面写着我随你去南方了。小青那丫头去拉被子的时候一定会告诉福伯的,嘿嘿嘿……”苏小漠得意的笑道。
“你昨晚上就预谋好了要跟来是不是?所以才会故意说不来送行是吧。”
“哪有……我才没呢……”
“你还真是把我吃的死死的。”
“我是你徒儿嘛。”
经过两天两夜马不停蹄的赶路,李觉一行人终于在日落之前赶到了凤来县县衙。苏小漠下马车伸伸腰扭扭身活动活动筋骨,白衡走到旁边道:“注意仪态。”
苏小漠甩了甩衣袖道:“我现在是男儿郎,不需要美娇娘的仪态。”
李觉走过来道:“什么男儿郎美娇娘的?”自从上次苏小漠对着李觉说她是自己的童养媳,白衡总觉得自己对李觉是解释不对不解释也不对的尴尬境地。
苏小漠扭曲着腰道:“个人隐私,不方便透露。”看着李觉饶有趣味的眼光,白衡觉得还是别解释了,越解释越乱的慌。
本来已经排好了作息房间,现在多了个人出来,县太爷擦着满头大汗,这帮人他可一个都得罪不起的。看着频频拭汗不知如何是好的县太爷,苏小漠直接说:“我和师父一个房间。”
“那怎么行!”白衡和李觉齐声道。
苏小漠回头看看这两个人道:“有什么不行的?非常时期,难道还要找别的地方来住?”
“要不你和我一个房间?”此话一出不仅在场的所有人吓了一跳,连李觉自己都好似被吓着了,语无伦次的解释道,“那个,我的房间比较宽敞些,多个人没关系。”
“你没关系,我有关系,我不习惯。那个,县太爷,我要去休息了,白衡白大人的房间是哪间?”
“楼上左手最后一间。”县太爷恭敬的回答苏小漠,这位小公子连小王爷都敢拒绝,来头肯定不小,得好好伺候着。
晚上,和衣而睡的苏小漠和白衡在同一张床上盖着各自的被子躺着。白衡本来坚持要睡在地上,苏小漠闹腾了半天他才同意睡同一张床。看了眼床中间空出来的一大片地方,苏小漠不由得笑了。
白衡听到笑声问:“怎么无缘无故笑了?”
“如果我们在床中间搁碗水,就像梁山伯和祝英台了。”苏小漠笑着回答。
“梁山伯和祝英台是谁?”
“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说的是祝英台女扮男装去书院读书,和梁山伯同窗同床三载,祝英台刚开始就在床中间放了一碗水,防止梁山伯有不轨行为。”苏小漠解释道。
“后来呢?”白衡继续问道,好像对故事很感兴趣。
苏小漠继续说道:“后来他们相爱了,不过因为世俗和父母的压力,他们被迫不能在一起,梁山伯病重而亡了。祝英台被迫嫁给马文才,出嫁的那天祝英台要求到梁山伯坟前祭拜,在祭拜的时候梁山伯的坟墓突然开了,祝英台投入坟冢,他们双双化蝶了。”
“那最终还是在一起了?”
“嗯……化蝶共度一生……”苏小漠闭上眼睛。
听到苏小漠均匀的呼吸声,白衡转过头看着她稚嫩的脸庞,想来名节对她来说,好似真的一无是处;还是她把自己真的只是当作师父而已,所以才会无所顾忌;自己真的只是想做她的师父么?白衡对自己也是充满了疑惑。又是一个不眠夜。
第二日清晨,白衡早早的带着苏小漠来到安民署。安民署,朝廷用来安置受灾百姓的场所,现在用于疫情安置点。在门口就能闻到重重的臭味了,苏小漠不由得捂了捂了鼻子;跟着白衡走进安民署里,苏小漠看到歪七扭八的人就地躺在草席上,脚旁边放了一只木桶,木桶没用盖子盖住,整个安民署里弥漫着浓浓的屎尿臭味。
一个大夫模样的人看到白衡和苏小漠站在门口,赶紧上前问:“是过来帮忙的么?”
白衡回答道:“是的,我是大夫。”
“我是他的助手。”苏小漠也回答道。
“那别磨叽了,赶紧进来帮忙,我们人手很不够。”说完那人又走到一个小孩面前帮他擦汗,小孩哎呦哎呦的叫着肚子痛。
看了几个患者的症状后,白衡问刚才那个大夫:“看似都是痢疾的症状,但还是有轻重不同之处,为何没有分类治疗?”
“成批成批的百姓涌进来,都瘫在地上不动,连爬起来方便都很困难,我们那里还有手脚给他们分类了。”那人边忙边回答白衡。
“小莫,你跟在我身后,做病人登记,我们来给他们分类。这样才有利治疗。”白衡对着苏小漠说道。苏小漠赶紧摸出纸笔跟在白衡后面,随着白衡诊断后一个个的登记姓名病症和划分归类。
苏小漠和白衡忙乎到半天才看到一行御医姗姗而来,白衡在苏小漠心中的形象不由得又光辉了很多。御医们也不进安民署,只是把几个做事的大夫叫出去一通叽里呱啦,然后就去开方子去了,开的无非是一些加入了党参当归之类名贵药材的药方。
看着他们那副避而远之的样子,苏小漠恨得牙痒痒:“我就知道当官的没几个干实事的。”
白衡头也不抬的说:“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就好。”苏小漠无奈的又拿起了纸笔登记下一个病人。
经过一天的忙碌,白衡和苏小漠终于把所有的病人按病情缓急分类完毕,那些御医们也开出了各自的药方。苏小漠和白衡连夜帮忙煎药给病人喝下,希望能够医好一些病人。
整整十天了,苏小漠顶着黑黑的眼圈看着白衡说:“你看看,好像医好了一批又跟着有下一批,整体数量都没有减少,没个头似的。”
“有没有复发回来的人?”
“那倒不是很多。不过有一个情况,那些回来的人我问了都是一些又喝了生水的人。之前都叮嘱过他们要喝烧开的水,要保持清洁的,但是有几个总会不注意。”
白衡看完一个病人站起来道:“看来是水源的问题了,你去问问他们都是喝的哪些井或者河里的生水。”
“好的,我马上去。”苏小漠赶紧回头去问那些重新进来的病患。
问完后,苏小漠急着跑去告诉白衡,没想到一头撞到一个人身上,刚要发火,看到李觉只能压着:“小王爷很空闲嘛?”
“我也不是御医,没法子帮上忙。”李觉摊摊手。
苏小漠没好气的说:“那也别妨碍别人。”李觉赶紧给她让开身子。
一溜烟跑到白衡面前,苏小漠气喘吁吁的说:“问来了,都是同一条河里喝的生水,就是县里那条清水河。”
“那我们去清水河看看,说不定能找到原因呢。”白衡站起来道。
李觉跟上来道:“我和你们一起去看看。”
“你不和那帮御医商量药方了?”苏小漠讽刺道,“还有你的贴身侍卫呢?怎么没跟着你?”
“和那帮老夫子在一起商量不出个子丑寅卯,你说子卿啊,我派他去其他地方了。”李觉跟上来说道。
清水河边,看着清澈的河水,李觉道:“这河水很是清澈,看上去不太会有问题吧。”
苏小漠翻翻白眼:“凡是怎么只能看表面呢,再清澈的河水里面也是有细菌的。”
“细菌,什么是细菌?”白衡好奇的问道。
苏小漠挠挠头皮:“细菌,细菌就是一些我们肉眼看不到的小生物。”
“什么是生物?”李觉也来凑热闹。
“生物就是生物,一些我们看不见的小东西,比蚊子蚂蚁还要小的东西。”苏小漠觉得再讲下去的话自己要陷入死循环了,赶紧指着河边马桶的人道,“看,还有人在洗马桶的,看来这水肯定有问题。”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白衡疑惑的看着苏小漠。
苏小漠不觉间又说开了:“那些痢疾的人屎尿里有细菌携带,通过马桶倒到河水里又让其他人喝入体内了,所以就循环着一直有人生病一直好不了。”
白衡点着头道:“似乎很有道理。”
“那就赶紧让县衙出告示,告知百姓不要喝这清水河的生水;凡是水都要煮沸了才能喝,还有病人的衣物也都要用沸水煮一下,这样有利于消毒杀菌。”
“好是好,但是你这些东西都是从哪里学来的?”白衡显然不是那么好忽悠的。
“那个,我都是从一些乱七八糟的书上看来的。”苏小漠抠着自己的指甲。
“那我怎么没看到过?”
“你看的都是些正经书,我看得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杂书。”苏小漠继续卖力的抠着指甲。
李觉冒出来打断他们道:“既然找到原因了,那就让县衙出公告,看能不能阻止这病情。”
白衡道:“小王爷说的是,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苏小漠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县衙敲锣鸣警贴上告示,告知所有百姓需饮用烧开后的水不得在清水河中清洗马桶等事宜。告示出了几天后,来安民署的病人果然有减无增。
看着一批批康复回家的百姓,苏小漠站在门口看着不由得感叹道:“幸好找到源头了,否则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到猴年马月呢。”站
在苏小漠身后的白衡说:“这次幸好有你帮忙。”
苏小漠也不回头,得意洋洋的说道:“看吧,我还是有点用处的,幸好你没坚持把我送回府,否则哪来这么得力和默契的助手。”
“是的。”白衡老实的回答。
苏小漠转过身来:“你要怎么奖励我?”
“你要什么?”
“要你以身相许……是不用的,”苏小漠故意把话拖得老长的说,“先欠着,我现在没想到要什么。”
门外的李觉看着苏小莫的背影和白衡微微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情景让李觉觉得很是刺眼,苏小莫对自己总是不及白衡。
“白衡,这次幸亏有你,要是只靠那帮老夫子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返程了。”李觉满面笑容的进门说道。
还未及白衡开口,苏小漠便回李觉道:“小王爷此话不妥,那些老夫子开药方毕竟也是有功劳的,你这样说我师父,会让他成为众矢之的的。你也不想他被孤立吧?”
李觉惊讶的看着苏小漠,心想这个女娃绝对不简单,看事透彻说话直白无所顾忌,却又事事尽在考虑之中,看着白衡,李觉不由得嫉妒起来。
“小莫,不得对小王爷无礼,小王爷只是说说而已。”白衡打圆场,小莫还是这么给人不留余地。
“小王爷大人大量怎么可能更我计较是不是?”苏小漠拍着马屁。
“你可真为你师父着想。”李觉笑道,不知为何,心里酸酸的。
苏小漠道:“那是必须的,他是我师父啊。”
这话听在白衡和李觉耳中,各自都很不是滋味。
回程途中,苏小漠闻到臭豆腐的香味,缠着白衡要下去吃,白衡看她消瘦下来的脸蛋,自是不忍拒绝,但是碍于街上人多杂乱,于是自己下车给她买了一袋子的臭豆腐回来。
看着臭豆腐吃的津津有味的苏小漠,白衡从袖子里拿出一块蝴蝶翡翠挂坠道:“刚才看到的,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看着晶莹剔透的翡翠蝴蝶,苏小漠伸长脖子到白衡跟前:“你帮我挂上。”
白衡将蝴蝶挂坠套入苏小漠的头挂到胸前,苏小漠低头看着说:“真好看,我喜欢的。”
伸手拭去苏小漠嘴角的酱汁,白衡不觉得脸红了,连忙转过头看向窗外。
苏小漠因为一门心思的看着翡翠蝴蝶,完全没有察觉到那一幕。
马车外,沈子卿骑马赶到李觉的马车旁,李觉掀起帘子看了眼沈子卿,沈子卿朝他点点头,李觉放下了帘子在马车内继续闭目养神,一切进行的很是顺利,这一趟果然没有白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