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岳欣蹲在地上,身体靠着楼顶的围栏,貌似,再怎么努力的深呼吸,也挥不去那蔓延全身的无力感,是有一点迁就了吧,竟然傻乎乎得觉得,如果那天不遇见他,就什么都不会发生,自己就什么都不会知道。岳欣闭紧双眼,连头也无力地靠在墙上,回想着自己的种种逃避行为,竟然不禁好笑,喂,那个勇往直前的岳欣,去哪了?
明明是个新学校,却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潜意识里,觉得这所学校就像一个陷阱,那些面熟的人全部都是诱导自己来的诱饵,可是最终还是自动上钩了不是吗?岳欣的脸上带上了淡淡的笑意,我是自愿上钩的。
终归自己是个念旧的人,怀念着过去,怀念着那清澈的眼神,越是怀念,就越是贪恋。虽然也曾怀疑过,他是不是就是自己熟识的那个人,可是...差距太明显了,隐约记得,以前的那个小男孩,个子不高,身体瘦瘦的,脸却有些婴儿肥,还有一双十分出神的大眼睛,看得岳欣,顿时保护欲大爆发。作为一个男生,他的胆子实在是很小,每一次打架都要自己站出来保护,哦,不,似乎是打过一次架,因为别人说他是岳欣的小尾巴,或许是恼羞成怒,那次他打得很凶,不,应该说是被打的很凶。想到了这里,岳欣缓缓睁开眼睛,眼里的笑意渐渐沉淀,思绪又回到了那个令人难以忘怀的酷暑。
“天气好热啊....”
岳欣拖着沉重的步子,背部可以佝偻着,低垂着头,看起来,像是一个七老八十的小老太太。可是她的幽默还是没能让旁边沉默很久的人开口,她转过头,男孩胖胖的脸上就像写着四个大字,我不高兴!沮丧的样子,连那漂亮的眼睛都蒙上了一层灰色。岳欣骤起眉头,嘴巴也跟着嘟了起来,她不满地一边在原地跳脚,一边大喊:
“喂,李天乐,你怎么可以把我最喜欢的眼睛收起来?!”
这句话终于唤回了男孩的心神,他回过头,显然是被女孩的叫声惊到,不过自己好像没有拿她什么东西啊。这时,女孩快步走过来,一脸不满意的样子,却猛地伸出手捧住了他的脸,并且把自己的脸一点点凑了上去。男孩吓了一跳,没由来地一阵脸红,想要避开,可女孩的手臂也在逐渐加力,不多时,一张放大的脸就出现在自己面前,漆黑的眼睛,水水的,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像是在宣示自己的不满。
“去哪里了呢?那双明亮的,能笑到人心里去的好看大眼睛被你藏到哪里去了?快点给我交出来!”
此刻,李天乐才明白女孩的意思,他愣愣地看着这个和自己紧贴鼻子还鼓着脸的女孩,明明可爱善良到不行,却每次都装得凶巴巴的,可是即使撅嘴瞪眼睛,也还是那么可爱,只不过自己从来没舍得打击过她,只要配合的听话,她就会很开心,看到她笑,他的心情也会跟着飞扬起来。此刻看到她又在扮凶,突然就忍不住扑哧一声地笑了出来,刚才充满胸腔的担心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小岳欣看着李天乐的眼睛笑得弯弯的,连里面自己的倒影都变得好看了许多,她这才放开手,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像话嘛。
那个炎热而宁静的下午,连知了都懒得叫,宽广的马路上,两个六七岁的小孩相视而笑,梧桐树叶撕碎了阳光,斑斑点点地洒在他们的头顶,脸颊,然后,他们便融进了这流动的光芒里。在那微光中,那个女孩叫做岳欣,那个男孩,叫做李天乐。
“小欣...”
小天乐一边走着,一边不停地揉搓自己的衣角,岳欣知道这是他紧张的表现。“不好意思,我打架,还连累你要和我去见我家人。”
“应该的啊,都怪我没保护好你,才让你被那些坏蛋欺负,他们可真是讨厌,怎么能趁我不在欺负你呢,看来我以后一定要紧跟着你。”
岳欣一脸愤愤然的样子,非常坚定地握紧小拳头。李天乐却没有为此高兴起来,
“我担心你会被我家人训斥,那样我会很抱歉的。”
“没关系,李阿姨很喜欢我的。”
岳欣给了一个你放心的眼神,就自顾自的向前跑去。妈妈的确很喜欢你,可是,家人里不止有妈妈啊,今天...是那个人来的日子吧。李天乐缓缓沉下了脸,回家的路程越来越短,他的心却越来越紧张了。
“李阿姨好,额,奶奶您好,各位好。”
片刻后,两个孩子已经到了目的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李阿姨家多了许多人,但是岳欣还是很礼貌地一一打了招呼,不过,看那些大人的样子,凶神恶煞的,一直拿眼睛瞪着自己。
“岳欣,原来是你来了,快进来,热坏了吧?”李阿姨走出厨房,一边擦手一边招呼岳欣进来。每次都是这样,只要岳欣来做客,妈妈就会高兴地把自己忘掉似的,只顾着照顾岳欣了,可是,自己好象并不排斥,好像这样...岳欣也是家人了。可是今天他没来,他的家人却来了,李天乐隐约觉得,事情在往自己不愿意的方向发展。
“你就是打了我们家的的小孩吗?”
岳欣惊讶的扭头,看向那个坐在沙发一旁的打扮得十分华丽的漂亮女人。是天乐的亲戚?不过从没听他提起过,她的那句“我们家的”说得尤其重,不知道有什么意义。这个阿姨明明很高,还仰着脸,导致岳欣只能看到她的鼻孔,这个鼻孔阿姨有点不好接触。
“不是岳欣打我的。”
还没等岳欣说话,李天乐已经跑上前,护小鸡似的把岳欣护在了身后。
“李丽,这就是你们家的规矩?”
坐在沙发正中央,一直没有开口的那个严肃的老奶奶,一张嘴,就是训斥。岳欣年纪虽小,却能察觉出这个老奶奶的敌意,再看李阿姨虽然淡定,但是眼神却非常复杂,甚至还夹杂着泪光,小岳欣隐约觉得,只要自己表现好一些,就不会让李阿姨那么为难。
“奶奶您好,虽然不是我打天乐的,可是我也有责任......”
“你当然有责任。”不等岳欣说完,那个老奶奶就打断了,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让岳欣小小的自尊心有些受挫,自己很有礼貌啊,为什么这个奶奶这么没礼貌。
“李丽,你看你都让什么样的孩子跟天乐来往,还打架?这就是你说的‘一直健康成长’吗?”
小岳欣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自己错,那个奶奶却总是在训斥李阿姨。小小的她,看着李阿姨眼里的愤怒和委屈,忽然生出一股豪气,大声说:“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关李阿姨的事情,你们要骂就骂我吧。”
本以为真的会有人来骂自己,可是等了半天,那些人只是斜着眼睛看着她,那敌意和轻蔑,让她恨不得立刻夺路而逃,她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一个眼神,自己就那么恐慌呢,潜意识里,她早已把这些人列入了黑名单,欺负李阿姨的,都是坏人,可是、可是啊,我似乎保护不了李阿姨。
“果然是个不懂规矩的。”那个严厉的奶奶轻易下了结论,
“我们天乐不能跟这样的孩子在一起。”这是个陈述句,没有征询。
“就这件事,我想和你讨论一下乐天抚养权的问题,你要为孩子将来的发展考虑......”
“请您不要当着孩子的面讨论这个问题。”一直没有说话的李阿姨突然开口,眼神坚定。
“也许他会有自己的选择。”坏奶奶似乎丝毫不懂得退让。
“我不会和你们走的,我要和妈妈在一起!”
“哦?那我只好请我的律师来处理这件事,到时候你妈妈会为了一场官司倾家荡产,可是最终还是会失败,你还是要离开她,或许你想看到的是这个结果。”
岳欣看着李天乐完全呆住的脸,毕竟比他要小上半岁,岳欣似乎不大能听懂整件事情,但是她明白这些人是要来抢走李阿姨的宝贝天乐的。岳欣慌了,如果事情真的那样,李阿姨就会失去孩子,自己也会失去一个好朋友,明明刚刚还要说以后好好保护他的,对,保护他,她要保护他。
在那个炎热的午后,岳欣拉着李天乐夺路而逃,逃离那个让人压抑的小房间,她只是想让李乐天不被带走,但是,那时候单纯的她却不知道,恰恰是因为她的行为,不久的几天后,李乐天被更早地带走了,永远消失在那个小小的但总是充满温暖的小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