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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海城往事

三人匆匆赶往秋叶酒馆,果然去的时候人家还没散场,但却没见着梅芳华,仔细一问才知道,梅芳华今天说身体不适请假了。三人又匆匆赶往她的住处,刚到门口的时候,便听见哀伤的琴声传来,三人心下一喜,看来人还在呢。

梅芳华一见瑶清平,一副又要将人拒之门外的样子,但小五只说了一句话,她就让大家进屋了,他说的是“我们是周成的朋友,现在他需要你帮助。”

进屋之后,梅芳华不待三人发问,你抢先问道:“周成现在在哪儿?”

小五苦笑道:“他的情况实在不太好,白衣阿来在找他,今天巡案司的人又去抓他,被我救了出来,路上又被教会的木东城拦住,不过在我的掩护下他顺利逃了,现在应该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小五注意到梅芳华在他提到阿来和木东城的时候,眼神略显慌张,但梅芳华很快恢复了平静,只是问道:“你是谁,和周成是什么朋友?他要我怎么帮忙?”

瑶清平这时说了:“这位是我的朋友,受我的邀请来查案的,他跟周成接触了几次,惺惺相惜,就结下了交情。”

小五哈哈一笑,接口说:“也不算惺惺相惜吧,只是我们利益一致,都不愿意生灵涂炭而已。现在周成的情形十分不妙,不管他落到谁手里都很危险,你只有和我们合作,才能帮助到他。”

梅芳华说:“要我怎么配合,我只是一个卖唱的,手无缚鸡之力,对他们到底在做什么我也不知道,恐怕帮不到你们。”

小五说:“没关系,你只要把你知道的一切告诉我们就可以了,我们会根据里面的线索来思考怎么去帮他。”

梅芳华说:“一切?”

小五点点头,说:“对,包括你耳朵后面的标记。”

梅芳华下意识的摸了摸耳朵后面的刻字,然后用低沉的声音说:“你们知道的好像很多,既然如此,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吧。只希望你们能真正帮助周成,莫让他遭遇到了不测,我们都是苦命人,陈羽死了,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这时梅芳华去换了两根长长的蜡烛,又给三人每人泡了杯茶,丝毫不顾三人焦急的表情,才慢慢的讲起来。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先从我说起吧。我自小就在东海边上长大,家里十分贫穷,虽然靠着偌大的东海,但朝廷又禁止百姓私自下海,不管是打渔还是贩东西,都要通过海务司,民政司,税务司等很多部门,就算做得成也被他们剥削的一点不剩了,要我们种地吧,这海边的地,每年收获的还不够吃,而且暴风雨一来,种的庄稼就更不剩什么了。我小的时候除了过年,就没吃过一顿饱饭,能活下来,也全靠我阿爹偷偷的下海打些鱼回来。

可是有一天,我阿爹去打渔却再也没回来,阿妈说他是遇上了暴风雨永远留在大海里了,我那时就想,会不会因为阿爹太善良,所以海神才要召唤他呢,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为什么海神不去惩罚那些恶人,却要带走我的阿爹。可我一次偷偷的听那些大人说,阿爹打渔的时候,被海务司巡逻的人发现了,阿爹急忙驾船想逃走,可他的小渔船哪里比的过人家的巡逻船,直接就被撞沉了,阿爹也没了。阿妈很快就病倒了,那时我还有一个弟弟,我们每天都没有饭吃,全靠一些邻居的救济,可那年东海刚遭了水灾,每天都有饿死的人,谁又会一直用救命的口粮来救我们呢。我还记得那时,我们家最后一把口粮吃完后,弟弟坐在角落里说:“姐姐,我们要死了吗?”我搂住他说:“不会的。”弟弟说:“我不怕死,因为死了以后我就会和阿爹在海神那相会了。”我搂住他哭的更厉害了,可是他却一滴眼泪也没有落下,我想,可能他才是海神真正的孩子吧。

第二天阿妈就把我卖给了城里的木家为奴,他们在我耳朵后面刻下了这个永远也去不掉的“奴”字,女人的字不像男人那样刻在脸面上,因为他们不希望这破坏女人的姿色,影响他们以后肆虐兽性时的心情。一日为奴,永生为奴,虽然如此,我却一点也不恨我的阿妈,如果能活的下去,谁会卖掉自己的女儿,去做一个最低贱的奴隶呢。

当我刚进木家的时候,当时就惊呆了,海边每天都有饿死的人,可这里狗吃的都比我们好上百倍,他们每天举办宴会,歌舞升平,那里富丽堂皇,美轮美奂,可是那不是属于我的世界,我在那里只是一个最低贱的奴隶,虽然每天能吃饱饭,但受的白眼和虐待也不知有多少,不但管家欺负我,家丁欺负我,就连年纪大点的奴隶也欺负我,所以我一直在怀念自己以前的家,想我的阿爹,阿妈还有弟弟,可当我两年后得到家里的消息时,彻底的死心了,我阿妈在卖掉我后不到十天就死了,她把卖我的钱交给一个邻居,委托人家照料我的弟弟,可我的弟弟却在一个月后,在一个海崖上纵身跳进了大海,我想,他一定是听见了海神的召唤,因为他是海神的孩子。

朝廷的人常说东海的百姓是多么叛逆,葬海流是多么邪恶,可是在我们成群饿死的时候,朝廷又在哪里呢,他们在驱赶那些小渔船的时候,可有想过那是别人一家人唯一的希望,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只会站在自己这里看问题,谁会管那些最贫贱的人呢。

我在木府的时候,好多次都坚持不下去了,我也想像我弟弟一样,去追随海神,直到有一天,我遇见一个和我命运相同但人生态度却不一样的人。她的歌声优美动听,她的身材窈窕动人,她的皮肤白如珍珠,她是东海最美的女子,海风的吹拂没有降低她一丝风采,世间的风尘也未减少她丝毫纯洁,她的名字就叫明珠,是真正的东海的明珠。

那时明珠是所有东海小伙子们的女神,他们都会时不时去明珠家帮忙,或者送点鱼啊什么的,为的只是能看到明珠一眼,如果能看到她笑就最好了,要是能听到明珠唱歌,那就像做梦一样了。虽然来的小伙子很多,但明珠早就看上了她的意中人,这人说来你们也认识,就是那白衣阿来,阿来与明珠青梅竹马,年龄相仿,阿来也是一个漂亮的小伙子,他为人热忱,又聪明能干,所以他们俩被认为是金童玉女,天作的一对。

因为阿来十分优秀,所以被葬海流最高层的一位领导看中,要收他为徒,去远方的海岛上学艺,阿来舍不得离开明珠,起初并不愿意,但是他那师傅告诉他说,只有在学到了真正的本领以后,才能来保护明珠,如果有豪强来抢,现在的阿来能怎么办呢。阿来觉得有道理,就告别了明珠,去远方学艺。

阿来这一去就是三年,等他学艺已成,准备回来迎娶明珠的时候,才发现明珠已经嫁人了。原来在阿来走后一年左右时,我以前的少主,也就是东海城税务官木西就的儿子木浩远,一次去海边游玩,听见明珠的歌声,婉转动听,扣人心扉,于是就大为心动,寻音而去,结果一见明珠,彻底为之倾倒,到场就立誓要娶明珠为妻。明珠见那木浩远为人轻浮,当时就跑开了,但那木浩远已经痴迷上了她,很快就查出她家所在,并很快就上门提亲了。

木西就开始并不愿意儿子娶一个海边的本地女子,但是让人调查了一番后,也觉得明珠素质较高,堪当木家的少夫人,于是就安排多个势力给明珠家压力,逼她答应这起婚事。

明珠的父母本来也知道女儿和阿来相爱的事情,但木家咄咄逼人,家门被堵,就差进来抢人了。明珠在对方的软硬兼施和多重压力下,不得不同意了,其实就算她不同意也没什么用的,木家就算把她抢回去她也没有办法,就算她以死相抗,人家也说了,她敢自杀,就让她全家陪葬,东海渔民出海的赋税再加三成。尽管如此,明珠还是给东海的百姓争取了最大的利益,木家开仓放粮,并许诺减免三年内渔民一半的赋税,明珠是海神的女儿,直到现在还有很多人念着她呢。

明珠进入木府,挑选随身婢女的时候,第一个就挑上了我,在我正心萌死志的时候,带给了我希望,明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在你面对阴影的时候,你不要害怕,因为你的背后有阳光。”那是我人生第一段幸福的时光,明珠待我如亲姐妹一样,她教我唱歌,给我讲外面的故事,还给我起了名字,我以前叫小梅,奴隶哪里需要名字呢,有个记号就可以了,但明珠却告诉我说,一定要有名字,叫小梅的人太多了,如果海神要保佑你的话,怎么才能知道那就是你呢。所以我有了这个名字,梅芳华,她说这是个好名字,和明珠一样的好名字。

但明珠在木府待的却并不快乐,木浩远刚开始对她热心了几个月,但她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让木浩远感觉很不舒服,所以不久之后他就对明珠冷淡了,天天依旧在外面花天酒地。但明珠丝毫不在意,依旧听着秋风,赏着冬雪,看那春天花开,望那夏日骄阳,偶尔轻歌一曲,对失宠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我曾经劝过她,对木浩远热心一点,明珠只是淡淡一笑,说:“心都不在这儿了,还怎么能热呢。”

虽然表面看起来明珠云淡风轻,其实我知道她心中的苦,她有一个木头人,好像是阿来送给她的,我曾经多次见过她捧着那个木头人流眼泪,看来她也是一个苦命人啊。这时我想起一次问她:“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的时候,她只回答说:“苦命人何苦为难苦命人。”那时我还不太明白,现在仿佛懂了。

明珠已经失宠,在木府的日子过的也很艰难,别说管家,就算有的恶奴也敢刻薄她,她虽然日渐憔悴,但也一直没忘护着我,就这样,很快两年过去了。

这时阿来回来了,他回来之后,一见爱人已经嫁人,心底下悲凉万分,又听说木家逼婚的种种,十分愤怒,就在半夜闯入木府,寻找明珠。二人相见之时,我就在屋外给他们把风,当时阿来一见明珠的憔悴,甚为心痛,就要带她远走高飞,但被明珠拒绝了,明珠认为一旦她离开,木家不但会迁怒于自己的父母及兄弟姐妹,还会迁怒于东海的百姓们。而且自己已经算是嫁过人了,请阿来忘了她,还要他以后别再来了。

当时阿来悲痛欲绝,但他根本不死心,他对明珠说,如果她过的幸福自己离开就算了,可现在明明就在火海,为什么不跟自己走呢。明珠只说这是海神的安排,自己不是为自己而活后,就让他离开了。

事后阿来不死心,多次夜里前来和明珠相会,一来是想带她离开,二来也想她开心些。阿来一袭白衣,在夜里很显眼,几次都被人发现他的身影,但他轻功很厉害,也没人看出端倪来,只说是府里出了白鬼。要说这木家,平时里坏事做尽,他们强逼明珠成婚已经算是好的了,木西就对平民横收重税,不知逼的多少家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所以有点恶鬼寻仇也不让人奇怪。

为了驱离恶鬼,木家请了三位火云的道士,一位叫王玄一的道长和他的两个徒弟,这两个徒弟一个叫玉成子,一个叫周成子。那是夏日的一个午后,我正在被太阳晒着,这时一把遮阳伞出现在我的头顶,我一抬头,就看见了那个稳重静谧的青年,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让我一瞬间就着迷了,在以前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爱,虽然明珠告诉过我这些,但我哪里会懂呢,而且奴隶怎么能有爱情呢。但是在那一刻,我却希望能永远陪着那个男子,可是我不知道的是,虽然在给我遮阳,可他的心里只有远处凉亭里的明珠,是啊,谁会不喜欢明珠呢,她的神采是我的千百倍,人们全心全意的爱着自己心仪的人,却从来不会太在意心仪自己的人,幸运的是,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一点,不幸的是,那时的我也并不知道还有另一个人在看着我。

后来我知道,他们三人有次夜里抓住了阿来,但是见他只是一个失去爱人的年轻人后,就把他放了,并警告他以后不要再来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并未对木家说实话,只说是鬼怪被消灭的差不多了,后来听说是为了多拿些赏金,道士的日子平时也不是很好过。

但就在这时,出了一些意外,明珠和阿来见面被别人撞见了,虽然那人没看见阿来的人,但听到了他们说话的声音,就向木浩远告密了。木浩远十分生气,认为明珠背叛了自己,再加上平时明珠也没给过他好脸色,就怒极攻心,时不时把她毒打一顿,但每次明珠都是不惊不闹,有一次我看到她的嘴角留下一滴滴的鲜血,但她只是捧着那个木头人,一句话也不说,但我却看见了她的眼神里,已经再没有半分神采。

阿来很久没有再来,明珠也经常被毒打,木浩远已经把她视为发泄的工具,有一天她对我说,自己的时候到了,她听见了海神召唤自己的声音。我哭着跟她讲,你不是说如论如何都要坚强的活着吗,她笑着说这是海神的安排,海神知道她受了太多的苦,要接自己去享福呢,人们都说自己是海神的女儿不是吗。

她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我,然后在自己的阁楼上,点起了火,一想起那把火,到现在我的心还在绞痛,上天既然造就了这么完美的人,为什么又要一手毁灭她。大火燃起后,很快就吞没了整个阁楼,但就在此时,我感觉有一种很强大的力量在阁楼里升起,那种力量直透心扉,就像大海一样,我当时的感觉就是海神来了,海神来接他的女儿了。这股力量爆发后,一直旋绕在阁楼周围,大火也久久不熄,水浇上去一点用也没有,没多大会工夫,大火就席卷了整个木府,那时我也被困在府里,马上就要被大火烧死了,但是我一点也不害怕,因为我知道这是海神在为他女儿受到的不公而复仇,就在我闭目等死的时候,陈羽把我救了出来,他把我扛在肩上,施放着辟火的法术,一路带着我从火海里出来。从那时起,我的心就彻底是他的了,只是我没想到,那时他的心,已经是凉如寒冰了。

后来陈羽的师傅不知道去哪里了,陈羽在海务司找了工作,还改了名字,而周成整天混迹于市井之中,也不知道整天做些什么。他们给我买了这处房子,造了个假身份,我就在这里过些平淡的生活,曾经我想找些事情做,可我会什么呢,只会伺候人,当个奴婢,可谁又想继续去过当奴隶的生活呢,现在我是宁愿死,不为奴。于是我只有出去唱歌,这也是我唯一会的,人家还说我是秋叶之花,其实我那点水平比起明珠来,就像麻雀对比百灵,她唱歌才是真正的天上之音,有时候我想,会不会因为海神想听她唱歌才请她过去的呢。

我还在梦想着嫁给陈羽,圆我的爱情梦呢,可是他对我却不冷不热,如果和我聊天,也尽问些明珠以前的事,反倒是周成,对我很不错,他的心思我一看就明白,可是我的心已经交给陈羽了,哪能收的回来呢。

陈羽死讯传来的时候,我不奇怪,因为之前和他谈话的时候,我已经感觉到他心生死志,我自己也是想自杀过的人,他那会说话和明珠**前一个样子,我拼命的挽留,却怎么也留不住。我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死,但是我会坚强的活下去,因为明珠告诉过我,活下去不光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那些死去的人,所以,我会坚强并且幸福的活下去,带着我阿爹,阿妈,弟弟,明珠还有陈羽的那一份,一起勇敢的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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