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纱帐,胭脂香。朝辞昨天喝得有点多,宿醉,刚起来就头痛。兰姨贴心地送来一碗醒酒汤,她喝完之后马上神清气爽。
“神药啊。”朝辞不可思议地看着碗底。
“必须的,要不客人怎敢在我们这买酒喝啊。”兰姨得意地说道。
吃过早饭,一行人便继续出发了,东行,随行的还多了花解忧兄妹。
“你们不带随从?”朝辞见只有他们两个,自己的地盘也不多带点人。
“既然是禁地,何必多一个人去冒险。”
“我觉得你妹妹也是不用带的了。”
“我们的妹妹怕是都在家里憋闷了,不肯回去的。”花解忧看着叶然别有用心地笑了笑。
“这么说我倒带了两个随从,气派的很呢。”朝辞指了指朱祺还有上官,大家都笑了起来。
大概行了半日,到了一座山下。平日里朝辞看到的山都是郁郁葱葱,这座山却是粉红粉红的,漫山都是开满了粉红花朵的树。
“这座山便是禁地?”朝辞向花解忧问道。
“准确的说山顶才是禁地,不过这一路怕也不容易过。这座山漂亮么?”
“很是漂亮啊,简直就是粉红诱惑,叫什么名字?”
“醉花荫。”
“好耳熟,仿佛在哪听说过…”朝辞略有所思。
山上并没有大路,一行人便弃了马车和那一大堆行李,步行而上。显然,古人的体力比朝辞好得多。
“你们走慢点,让我这坐办公室的情何以堪啊。”朝辞已经气喘吁吁了。
“坐办公室?”
“你们听说过什么叫白领么,他们体力都很差,为了世界和平每天禁足祈福。他们上辈子都是折翼的天使,你们要好好对待他们。”朝辞尽量把自己说得足够伟大。其他人似懂非懂,想说点什么又都无语。路旁闪出一块略微平整的大石头,朝辞一屁股坐下去再也没打算起来。
“歇一会儿,我要保存体力为即将到来的艰险做准备。”
四周都是粉红的花树,还有宜人的芳香,极目远眺,青帝城尽收眼底。大街小巷都是青砖石子路,各家各户都种着鲜花盆景,错落有致,整个城里到处点缀着一簇簇斑斓的色彩。
“你们这气候也蛮好的嘛。”朝辞眯着双眼,很享受这样的风光。
“你要愿意,可以来常住~”花解忧笑道。
“你们这房租贵么,哪是市中心?”朝辞突然脱口问道,其他人又是很无解,不知说什么好。突然一阵悦耳的笛声响起,朝辞扭过头,正望见叶然站在一块突出的石头边上,俯首吹笛。
“这是什么曲子,真好听。”花斐然不禁问道。
“我只觉得无边落花悠悠飘落。”朝辞转过身继续眺望,这首曲子虽然悦耳,表面上也甚是轻快,可在她听来却像落花飘落,那不断缓缓拉伸的无奈,在落地的瞬间倏然消逝。
“这首曲子叫《落红》,没想到你也能听出来。”雪轻尘不禁有点诧异。
“看来古今的感情还是相通的,音乐果然能跨越国界还能跨越时间。好了,我们走吧。”朝辞听了这首曲子,更明白了叶然的心情,他怕是一刻都不想停留,为了自己心爱的人。
朝辞拍了拍屁股向上望去,猛然觉得花影中似乎有火红的衣角飘动。
“前面有人?”朝辞快步追了过去,但是那衣角若隐若现,始终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而且窸窸窣窣似乎有人声。
“不要追了,这只是他们留下的影子。”花解忧在后面道。
“影子?”
“你看地下的紫色小花。”
花树下果然生长着几朵紫色小花,叶子竟然是金黄色。
“这种花叫沁影,叶子叫沁声。沁影能够留下周围事物的影子,沁声则能留下声音。”
“这个好神奇啊,好像电视机。”朝辞捏起一朵儿赞叹道。
“神奇倒是其次,这座山上长满了可以致幻的植物,美丽的外表下危机重重,你所看到的和听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所以,这里是禁地。”花解忧说到这里自己都感觉有点沉重。
“红色的衣角,难道是炎帝城的人?”炎帝那一身火红的长衣给朝辞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马上就联想到了他们。
“很有可能,看来他也猜到了你的关键性。”
“咱们还是向上走吧。”朝辞摇了摇头,这时候胡思乱想也没有用,倒不如上去看看。
前进的路程中,幻觉越来越多,奇奇怪怪,有些简直让他们哭笑不得。或者突然出现了一片大海,又或者突然下起雨,还有突然窜出的猛兽、衣衫不整的美女。
“如果下次出现一张床,我就不走了。”朝辞感觉自己已经心力交瘁了。
“你这要求太简单,恐怕满足不了你。”朱祺打趣道。
“看,山顶上那棵树好大好漂亮。”花斐然惊喜地叫道。
为了忽略前面的幻觉,他们已经低头走了好久,这时才都仰起头,离山顶已经不远,可以看到一颗花树的巨大的树冠,上面粉红色的花朵似乎都作了柔光处理,看起来温暖而轻盈。
“那不会也是幻觉吧。”朝辞喃喃道。一阵清风迎面吹来,夹杂着十分甜腻的气味。
“这儿的树会结果子吧。”朝辞开始沉浸在无限的美食遐想中,回头一看,周围竟然一个人都没了。
这次的幻觉也太大了吧,都幻出虚空来了,朝辞大惊失色。然而周围的景色一点都没变,山顶的巨树也在那个位置,其他人却都不见了。朝辞大声呼唤他们的名字,一点回应都没得到,只有甜蜜的空气一丝丝滑入她的喉咙。声嘶力竭后她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她觉得这一切肯定和山顶的魂之碎片有关,原地不动肯定不行,不如直接去目的地。也许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这样就能在山顶会和。
于是,她迎着甜腻的风向上走去,竟然觉得一丝清爽惬意。她闭上眼睛,感受着清风吹过脸颊的触感,做了一个深呼吸。恍惚中觉得身旁好像有脚步声,难道他们回来了?她兴奋地睁开眼睛,竟然发现旁边有另一个她,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她。
“这都是幻觉,这都是幻觉。”朝辞念经般重复着,加快了脚步向上走去。
“我和前面你看到的幻觉不同,我是智慧体。”那个自称智慧体的东西跟她并肩走着。
“哦,你怎么智慧了?”朝辞并没停下脚步。
“你这样帮他不后悔么,那个女人醒过来后会怎么样呢。”智慧体悠悠说道。
朝辞的脚步猛然像被无形的屏障狠狠挡了一下,但她依旧没有停下。
“那个以后再说吧,现在想这么多就什么都做不了了。”一路有个伴儿说说话也好,朝辞瞥了旁边一眼,虽然这个伴儿奇怪了点儿。
“这么多年,一个人不孤独么。”
“什么意思,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朝辞似乎明白她要说什么。
“你没有恋爱过,知道什么原因么。”智慧体轻轻叹息道。
“难道没有恋爱,就不算是人了么。”朝辞已经懒得去理会类似的问题,她知道这种问题一旦深究下去,就难以拔出来而且最终都不会有答案。
“这么长时间,一个人…真的能过得很好么…”这次倒不像是在问朝辞,而像是智慧体的自问自答。而且这句问话是从前面和旁边两个方向传来,前面的声音更为清晰。朝辞略微一怔,原来旁边的是个傀儡,实体就在前面奇怪的树下。
“真的能过得很好。”朝辞抬起头微笑着答道。前方是一片粉红的浓雾,正在向两边退散。粗大的树干逐渐显露出来,中心有一个半人高的树洞,一团乳白色的光芒悬空翻滚着。那里面难道是魂之碎片?朝辞很想上前抢过来,赶快结束这诡异的行程,然而这一切又不像那么简单,她慢慢等待着浓雾散尽。树皮透露着一种嫩红色,她顺着树干望上去,树洞上方出现了一张人脸。这是一张苍白的面孔,透着粉红色,睫毛非常长,让它的眼睛看上去扑朔迷离,然后朝辞看到了它的肩膀还有手臂,圆润的酥胸裹在粉色的花瓣中,纤细的腰肢,修长的双腿,双腿下面一大截都被铁链锁到了树干中。
“你好,你在守护魂之碎片么?”朝辞礼貌地问道。
树上的人慢慢睁开眼睛,眸子像水波粼粼的湖面,她没有张口,却有声音传来。
“你终于来了….”
“看来你等了很久了,不好意思,我体力比较差。”
她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朝辞,朝辞一时有点尴尬。
“有什么能帮助你的么,那些锁链好像不怎么结实。”
“你愿意留下来陪我么…”
“额…看样子你是女的,我喜欢男的。”
“我是魅…”
朝辞没想到自己碰到了一只魅,魅原来这么漂亮,虽然魅是没有性别的,它能根据自己的需要幻化成各种生物。但是,她还是没什么兴趣。
“多谢你的好意。”
“你留下,我就交出魂之碎片…”
“听起来不错,不过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你应该跟我走,出去看看。”
“我答应过别人要留在这儿…”
“有些诺言不必当真的…但是,如果是守诺,为何还要锁链锁住你?”
“这样他才放心…”
一阵酸楚涌了上来,朝辞不知道该怎样接下去,这是以怎样惨烈的方式信守着自己的诺言。
“我也答应他们要找到魂之碎片,可是他们都不见了,我是否也要像你一样死守诺言呢。”
“他们就在你旁边。”
浓雾已散了大半,巨大的树冠遮蔽了天空,树枝上垂下了一条条粉色和绿色相交的藤蔓,朝辞仔细一看,藤蔓的尽头貌似绑着什么东西。又过了一会她才看清,绑着的正是朱祺他们,竟然还有黑衣人贩和夏战。那些藤蔓看似很柔弱,也不过随意在他们身上缠了几圈,他们的双脚甚至还踩在地面上,不过看上去没有人拥有足够的气力挣脱。
“你们刚才上树摘果子了?突然全不见了…”
“我看到了奇怪的东西。”朱祺看到朝辞安然无恙很是欣慰。
“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朱灵在向我招手,我就跑过去了。”
“叶然,你是不是看到了雪千寻?”
叶然无奈地点点头。
“上官,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们都看到了什么类型的东西,你不用告诉我。”人心底的执着还有秘密,还是不说的好。
“能不能放了他们?”
“能,只要你留下来…”
“虽然我说能很简单,但是我也是个守信的人,也不想骗你这样守信的人,我不能留下来。”
“只要你承诺了,你也会被这柔弱的枝条困住,因为它们就是你的诺言…”
“谢谢提醒。商量一下,还有其他方法么?”
“有。”
一直站在朝辞旁边的另一个“自己”慢慢走到她面前。
“只要你能绕过它,那些藤蔓很容易划断的…”
“那还不容易。”
朝辞向左走去,“自己”也向左走;朝辞向右走,“自己”也向右走;朝辞前走,就和“自己”碰到了一起,磕得额头都痛,朝辞抬起手揉揉脑门儿,对面的“自己”也抬起手做相同的动作。这简直就是面对一面镜子,朝辞干什么,她就干什么。
“你为什么要我留下来。”朝辞干脆坐下来从源头入手。
“因为你没有羁绊…或者说你仅有的一点羁绊还不足以困住你…”
“你难道也有羁绊,魅不是很自由的么。”
“没有羁绊的人是不会被锁链和藤蔓困住的…”
“我不是被面前这个困住了么,唉…”
“只有你自己才能困住你,不过她没有困住你,只要你转身,天地就无限广阔…”
“地球是圆的,这样我只能拥有半个地球的活动空间了,唉…”
“这个肉体跟你的一模一样…”
“肉体…只有肉体么…”
“如果思想也一样,就不用你留下来了…”
“你知道,有些人宁愿死也不想困在一个地方,我只有赌一把了。”朝辞抽出上官曾经给她的防身匕首架在了对面的“自己”的脖子上,同时自己脖子上也一凉。
“不要!”朱祺大叫道。
朝辞又抽回匕首,抵在自己的心窝,对面的“自己”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我尽力做了,现在要赌一把。你们放心,这并不是我应该在的世界,即使不成功,我也许会回到另一个世界,不过如果救不了你们,你们就自保吧。”朝辞拉回匕首,在手腕上狠狠划过,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对面的“自己”也淋漓着鲜血。
“为了他你竟然做到这种地步…”
“你不是做得比我还绝么?喂,我是B型血,输血的时候别弄错了。”朝辞缓缓坐到地上让血液缓缓流淌。
“那个人我是永远等不到了,我不希望你和我一样…”
“我不认为一定有希望,但是想帮就帮喽,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呢。”
“是啊,你还有希望…”
“所以我不能留下来陪你,我不止有这一个希望,你看他们货色都多好啊,哈哈。”
其他人听得半懂,也都不好意思说出来。事到如今,自己也不知生死如何,有个机会说出来总是好的,朝辞心中默念道。
“朝辞,你确定这个世界不会影响那个世界么?”朱祺很是担忧。
“说实话,我不知道,不过来不及了,我不知道怎么止血,而且头已经有点晕了。对了,如果我成功了,不要伤害那只魅。”
“你这是要和她同归于尽么,这样也没人救我们啊。”花斐然弱弱地问道,她并没有想到朝辞的真正意图。
“生存,有时候是能超越肉体限制的…”鲜红的血液已经淌成了两座池塘,互相交融,朝辞和对面的“自己”脸色一样苍白。粉红色的花瓣缓缓飘落,还有甜腻的风,朝辞尽量不去看其他人,准确地说不去看叶然,朝辞不知道他听没听懂刚才的对话,不过她总是对痴情的人没有办法。
“朱祺,唱首歌,我的精神要散开了。”朝辞感到浑身越来越没有力气,好困。
柔软的声音飘了起来,和那些落花夹杂在一起,然后突然砰地一声,朝辞对面的“自己”倒了下去,她赶快捂住伤口,摇摇晃晃向前走去。她的视线已经一片模糊,最近的地方是一片黑衣,她知道多走一步对自己都是一种危险,于是扑在那团黑衣上,闻到了一阵墨香,她精神一振,松开伤口挥动匕首。
“我相信你……”这是朝辞在那团黑衣肩膀上吐出的最后一句话,然后一切都陷入了黑暗。黑衣人贩挣开被砍断的藤蔓,迟疑着将肩上的人缓缓放倒在地,又默默注视了她片刻,终于转过头向树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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