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晓转过头,张口缓慢的对老人说:“张爷爷,将剩下的水给弟弟喝吧,让他解解渴。”
“你们两姐弟倒是感情深厚。好好!”说完将手上的竹筒递给小君,小君捏着破烂的衣角扭捏着不肯接。嘟着嘴说:“那是给姐姐喝的,姐姐喝,小君不渴。”但眼睛里深深的渴望以及不是不断舔舐嘴唇的舌头,出卖了这个还不懂得掩饰的孩子。
“你这孩子,张爷爷这就带你姐姐去那边喝水,管饱。你赶紧先喝点,一大早就开始哭,到现在一滴水没喝,刚去泉水边儿上都不知道先喝两口饱饱肚。小傻瓜,赶紧接着!”张爷爷说着,将竹筒硬塞给小君,抱起韩晓,朝着竹林走去。
小君接过竹筒,小舌头舔舔嘴唇,两手抬起竹筒,急切的凑到嘴边,只听咕噜咕噜,竹筒的水见底了。拿开竹筒,回味着,这水比张婆婆加的肉包都好吃!回味完,撒开小腿,快速的赶上前面两个人。
韩晓被老人抱在怀里,不好意思的想摸摸鼻子,悲剧的发现手目前还无法正常的动弹。只能厚脸皮的红着脸眼神四处的张望。突然嗅到一股酸臭的味道,皱皱眉,随即舒展开来,想来是老人身上传来的味道,一个老年流浪汉已经够苦了,怎么能要求人家干净整洁呢。
老人抱着韩晓进了竹林,没走一会儿,听到潺潺的水声传来,随着老人的前进越来越近。小君从后面赶上来,跑到前面,转头说:“张爷爷,姐姐,小君知道路,小君在前面给你们带路哦!”说着挥舞着小拳头欢快的在竹林间跑起来。
韩晓看着前面快乐的孩子,不由得失笑。突然想起什么,孩子?而自己是一个成年人,正常情况下,一个老年瘦弱的流浪汉可以毫无压力的抱起一个1.67cm的20多岁健康女青年吗?这感觉像是小时候窝在父母怀里,这个不科学。使劲抬起左手臂放到眼前,顿时瞪大眼睛,这是黑色的枯木枝,还是胳膊摔断了被装上了假肢,或者手臂被做成了木乃伊,有或者我在做梦?呆呆的看着眼前的胳膊,韩晓陷入了无边的幻象,企图为眼前看到的物体做一个合理的解释。
张爷爷看着韩晓盯着自己的胳膊一动不动,浑浊的老眼微缩,难道这孩子留下了什么后遗症?却默不作声,只微叹口气,继续朝着水源前行。
前面带路的小君,已经到了目的地,这里有以十平见方的水潭,水潭一头连接着几米高的山崖,泉水从上面哗哗的流下,在水潭上溅起道道波纹。另一头连接一条小溪,水潭的水被导出,顺着枯草蔓延的竹林流向远方。水潭边上,几块白色的大石头散落分布。小君攀上最大的那块,朝着后面的两人挥着手里的竹筒:“张爷爷,姐姐,到了,你们快点哦,这里有好多水,我们可以喝饱饱的,不用饿肚子了。”
漫无边际的设想,被孩子的话语打断。眨眨瞪了许久的眼睛,缓缓的放下手臂,转头看着前方石头上背着阳光挥舞着黑色瘦弱手臂的孩子,韩晓仿佛看到了天使。张爷爷看到韩晓不再傻愣愣的盯着手臂看,松了口气,看来没有傻掉。将韩晓放到潭边上,让她斜倚着石头。小君乖巧的爬下大石,用手里的竹筒装满水,双手举着送到韩晓的嘴边,竹筒晃晃悠悠撒了韩晓一身,左右摇摆不定,韩晓只好小幅度的转动头部,用下巴稍稍固定竹筒,才喝到了水!看来这个孩子不适合喂人吃东西啊,韩晓心底默默的吐槽。喝了半晌,还有半筒水,奈何拿着竹筒的小家伙不懂得配合,感觉自己喝的差不多了,便移开嘴巴,示意自己喝饱了。小君看姐姐不喝了,就着剩下的水,咕嘟咕嘟喝起来。
张爷爷看着相亲相爱的姐弟两个,转头走到潭边,蹲下身子,匍匐到谭水上开始喝水。韩晓喝饱后听到声音,注意到老人在潭边喝水,看到这个姿势,貌似很山村,很古老,眼睛放空了半晌,看到老人还在喝。突然意识到,老人虽然说小君不知道先喝点,恐怕就他自己也没有来得及喝吧?真的是淳朴善良的人啊!
三个人喝饱后,依着石头开始晒太阳。小君经过这连番的折腾,靠着石头紧挨着韩晓睡去了。韩晓原想了解一下情况,但因为身体虚弱,探听的想法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便败下阵来,在阳光暖洋洋的照射下睡着了。老人看着这睡着的两个孩子,站起身来,去探索竹林,看是否能找到点吃的。
日头已经偏中,韩晓懒懒的睁开眼睛,除去头部的阵痛,其他地方倒是好很多了。身体已经不再僵硬,只是有些脱力。慢慢的坐起来,轻轻的甩甩两只胳膊,环顾四周,山泉,水潭,石头,树林,以及身旁的小男孩。慢慢的回顾一下自己的遭遇,突然串联起不对路的地方。自己貌似好像可能已经不在B市了,还有干尸般的手臂,韩晓爬到潭边,引入眼帘的是一头毛躁脏乱的头发,一张黑乎乎的笑脸。连忙用水清洗,一张苍白的小小的瘦弱的脸出现在水潭倒影中,大大的眼睛,细黑的眉毛,小巧的鼻头,不大不小的嘴巴,以及深陷的双颊,怎么看都不是自己看了二十多年,从光洁到有些许痘痕的脸。
直起身缓缓的挪回石头边上,无奈的望天,思考着这是不是一场梦?如果是梦,为什么头还是会疼?未免有些真实过度了吧?
“丫头,你醒了啊。张爷爷刚去竹林了发现了一窝鸟蛋,你先喝两个,垫垫肚。”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韩晓放空状态,转头看到老人蹲在她旁边,粗糙黝黑的左手心上躺着几枚比鸡蛋略大的白色蛋状物,右手拿着一个顶端开了小口的蛋送到她嘴边。
一股蛋腥味扑鼻而来,想要拒绝,但空空如也的胃已经抗议多时。转念一想,当下还是先保证自己不能饿死为妙,具体情况总会弄清楚的。道过谢,双手小心的接过蛋啜饮起来。腥味在唇舌间打转,现在已经没有苛求美食的条件了。
老人高兴的看着韩晓接过鸟蛋喝下,自己在竹林里转了很久,好不容易寻了几枚鸟蛋,刚回来的时候看着这孩子迷茫的看着天空,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消失。自己又不好开口询问,只能借着吃来打断。看到韩晓喝完一个,顺手打开第二个递了过去。
喝完一个生蛋,胃里有了东西,有事物可消化的感觉真好,忽略掉腥味,堪比犒劳自己的大餐啊。看着老人要递来第二个蛋,想摇头示意自己吃饱了,谁知稍一动,头痛的要死,只得摇手代替,老人不再勉强。韩晓头靠着石头,一只手摆弄空了的蛋壳,继续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是怎么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还换了身体?
张爷爷将左手上的蛋放到地上,摇摇旁边睡的正香的小男孩儿:“小君,小君,醒醒,吃点东西!”
双手揉着眼睛,小君嘟囔道:“姐姐,大伯又要我们去锄地割猪草吗?”
“你这孩子,说什么梦话呢?赶紧起来,把这个蛋喝了。”张爷爷顺手摸着小君的乱糟糟的头顶,将手里的蛋递给他。自己也拿起一枚鸟蛋开口啜饮起来,没几口便喝完,打开蛋壳舔舐上面残留液体,直到没有残留才丢到一边。
小君这才清醒过来,意识到已经不在家里,远离了大伯一家人的迫害,还有姐姐和张爷爷陪着。高兴的坐直身体,捧着张爷爷递过来的已开口的蛋,几口将蛋清蛋黄吸进嘴里,末了学着张爷爷的样子将蛋壳掰开,反复的舔舐壳里残余的蛋清。边舔边赞叹:“以前只见过牛牛哥过两天就能吃到一个又白又嫩的鸡蛋,小君终于也吃到了,原来鸡蛋这么好吃啊。不过,姐姐,张爷爷,为什么这个鸡蛋和牛牛哥吃的不一样呢?”
韩晓早就被两人吸食的声音拉回思绪,看着眼前的老人和孩子舔舐蛋壳,鼻头一酸,一股钻心的疼,从心脏蔓延至全身。听着小孩的话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倏地闭上眼睛,平复自己的心情。在她过去二十几年衣食无忧的人生中,何曾见到过谁因为吃到一枚生蛋而如此高兴?何曾见到有人如此节约蛋壳上的蛋清?饶是再怎么理性的女人也不能掩饰天生的母性过剩,此时的韩晓泛滥了。不再想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既来之则安之,要知道的总会知道。与其花费时间想这些日后就有答案的事情上,还不如让眼前的老人孩子过上衣食无缺的生活来的有意义。想通的韩晓,睁开已无泪的双眼,对着前面的孩子道:“因为小君年纪小,只能喝鸡蛋。等小君像你牛牛哥那么大的时候就可以吃和牛牛哥一样的鸡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