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大青石前的石墩桥,绕过那块被风霜冲刷得光滑,约有十余米高,五六人合抱有余的大青石,便是真正地进入了青岩村。
彭氏让罗大志把陈毛毛放下来,陈毛毛也不闹,乖乖地爬上了马车,继续缩在彭氏的怀里,扣自己的手指头玩。
本来,彭氏先前受了杨氏那点气儿,但见小姑子和丈夫这么维护自己,心里得意,想要掀开帘子让那些碎嘴子的婆子看看自己即便是“不下蛋”,婆家也没有一个人嫌弃自己……不过,罗十娘却伸手拉下了帘子。
彭氏微微一愣,想起这个小姑的事儿,愧疚地暗暗叹了一口气,伸手拉了拉罗十娘的爪子,柔声道:“十娘,嫂嫂今儿在镇子上等你二哥的时候,王家布庄的东家娘子来了店里,让嫂嫂去挑了三匹布,本来东家娘子说不要钱,算是感谢你这一两年给布庄带来的帮助,不过你放心,嫂嫂还是给了钱儿的。”
罗十娘不知道彭氏要说什么,只是抬头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彭氏伸手捋了捋罗十娘垂下来的鬓发,暗暗心惊罗十娘自打那次受伤醒来后,两年的时间,愈发出落得好看了,只是……瞧着罗十娘那一身儿她都不愿意穿的粗麻衣衫,觉得心里一紧,继续道:“嫂嫂准备给你做一身衣衫,你看你,都穿的什么啊。”眼见罗十娘又要拒绝,彭氏眼睛一瞪,道:“三婶儿身子不好,你休想让三婶儿熬神。”
罗十娘嘴角抽抽,心忖:嫂子诶,不是我不想要新衣衫,你看我每天做那些事儿,能穿得了新衣裳么?再说了……哼,当年为了自己的理想,我也学过几天针线,我自己裁衣缝衣的本事应该也不差吧?!我可不是那个什么都不会,只会吃饭睡觉长肥膘的罗十娘,太小瞧人了!哼哼!
不过,见这个嫂子,不,就算大堂嫂和其他堂姐确实是真心的关爱自己,嗯,关爱罗十娘,即便前罗十娘那般极品伤人,她们也一点不计较……罗十娘羡慕嫉妒恨前不识好歹的罗十娘的同时,还是微微颔首,算是答应了彭氏的提议。
见罗十娘总算是答应了,彭氏松了一口气,笑了:“好嘞,这才像话嘛!”
马车经过大晒场,又经过了青岩村,一路上罗大志一副憨厚老实的假象应着各位好心打招呼的族人后,驱车继续顺着青山溪往后走——罗老夯三兄弟并没有住在村子里,而是住在村后,靠近大青山的地界儿。
拐过青山溪畔的那株估计活了上百年的老柳树,罗老夯三兄弟这一支的房屋引入眼帘。
早前只是三座简陋的草房,每座草房前都带着一个不小的篱笆院子,自打罗十娘清醒,开了“天眼”后,罗家的日子越来越好,早前青岩村中等偏下的生活水平,如今已经跻身青岩村富户之列……因此,三座茅草院子也变成了土墙青瓦的三座气势不小的大院子。
虽然看似三座院子各是各的过日子,然而罗十娘她们自己才知道,其实三座院子是相通的,都在院墙上开了一个门儿,一家有事儿,另外两家人也能快速跑过来……嗯,往往是这家做了好吃的,对着天空嚎一嗓子,另外两家的人便悉悉索索地过来了。
罗十娘一开始挺新奇,觉得无论如何,就算是牙齿和舌头,也有磕磕碰碰的,为什么罗家三兄弟都各自成家,孩子孙子都有了,关系还能这么密切?!
结果,经过罗十娘两年的观察,不得不说她便宜爹三兄弟真是太聪明了,不,应该是她见都没见过的便宜祖父祖母太聪明了……特别是看到那一条俗白的家规,罗十娘心底就开始怀疑她那祖父,或者祖母,指不定也是一位穿越人士。
为啥?
因为那所谓的家规上写了一条:一根筷子易折断,十根筷子折不弯。分家分产不分心,分心家散不远矣。
虽然罗十娘的祖父一脉如今就留下了罗老夯三兄弟,但是诺大一个青岩村罗家人不知道分分裂裂成了多少家,唯独就罗十娘家这边就算是各家分家过日子了,却也时常能看到三家人聚在一起……这也是为什么罗十娘做了那么多损人不利己的缺德事儿,她的堂兄姐们也不见责怪她,反而听闻她被王家一纸休书下了堂,还要拧着锄头扁担准备去找王家说理。
马车一到最靠近青岩村的院子——罗十娘大伯罗老宽家的院子时,大伯娘蒋氏就闻声迎了出来,大伯罗老宽和大堂哥罗大勇也跟了出来。
罗老宽接过了罗大志手里的缰绳,吆喝着牵着马匹进了院儿里的马栏子,罗大勇罗大志两堂兄弟在罗十娘和抱着陈毛毛的彭氏下了车后,也开始拆卸马车,让马娃子松缓一下。
大伯娘蒋氏却在罗小忠跳下马车后,掀开帘子,毫不费力地端下了那一木盆的猪血旺,刚把木盆放到了地上,中间的院子门儿和最后面的院门儿也打开了,二伯罗老实和二伯娘宋氏,以及罗十娘的便宜爹罗老夯和便宜娘杜氏也跟了出来,跟在罗老夯杜氏身后的还有罗十娘大堂嫂,罗小忠的亲娘沈氏,以及陈毛毛的亲爹娘陈石头和罗七娘,嗯,还有一个小尾巴,陈毛毛四岁的妹妹陈鱼儿。
罗老实和罗老夯带着陈石头上前帮着罗大勇罗大志堂兄弟俩拆卸马车,宋氏和杜氏过来帮着蒋氏。
由于木盆装了水比较重,宋氏蒋氏根本不让一向体弱的罗十娘便宜娘杜氏帮忙,而是让小一辈的沈氏和罗七娘一人拧一串猪下水,自己妯娌俩一人一端,抬着木盆进了院儿。
罗七娘拍开彭氏要上前搭把力的手,将陈鱼儿塞进了彭氏怀里,道:“二嫂,你给我看孩子,今天跑了一天了,你也不嫌累?”
彭氏佯怒地瞪了罗七娘一眼,道:“我累我乐意干活儿。”说话间,抱起陈鱼儿到第三辆马车里翻了翻,招呼来准备偷溜的罗小忠和陈毛毛,一人塞怀里一匹布,因为抱着陈鱼儿,最后一匹布被罗十娘接了过去。
彭氏看着站在一旁没帮上忙的三婶儿杜氏,嘴角微勾,上前一手抱陈鱼儿,一手勾住杜氏的胳膊,一家子人先先后后,叽叽喳喳,欢欢喜喜地进了大伯家的院子。
今晚的晚饭是在二伯家的灶房做的……咳嗯,三家人就这样,看着说是分了家,其实经常是你家的米拿来我家,我家的肉拿去你家,基本上是分家不分锅,长年累月一家子团团圆圆吃大锅饭,这样子非但没有出现其他人家的鸡毛蒜皮的小碰擦,反而到了月底妯娌三人还端着米粮肉菜你推我家,我推你家,掰着手指算是在对方家吃的多了,要拿过去贴补。
罗十娘对这样的三家相处模式觉得不可思议,却也十分庆幸,庆幸自己遇上这么一大群不可思议,“违背常理”,又抱团儿的血亲……罗五娘悄悄告诉过罗十娘,说是这都是祖母祖父眼光好,选的媳妇儿不重家世相貌,只选那能和气儿相处的娘子娶进家门,这不,两老去了这么多年,也不见妯娌三人红过脸,耍过小心眼儿。
因为今天是二堂哥一家轮值……对了,罗家旅行社一天一班倒,比如今天是罗大志轮值去镇上了,明天就是罗大勇两口子去镇上,正好两个堂兄弟,总要留一个在家里帮着下地干活。
在罗老夯三兄弟眼里,镇上再能赚钱,也不能把家里的地丢了……咳嗯,主要是,要是他们丢下地不管一天,唯恐族里以他们“不需要”为由,打起了他们家地的主意。
这不,因为家里男丁不多,出嫁的女儿女婿们,也总是被他们拉回来当壮丁,今儿是罗七娘两口子在这边,明儿就该罗五娘两口子回来娘家帮忙了,后儿就是罗九娘两口子回来了……如此循环,反正家里的地和旅行社,罗老夯三兄弟是合计了,坚决不会放手——那谁,谁会嫌钱多了烫手?只有没法子赚不到钱的才憋屈。
由于罗十娘便宜娘杜氏相来身子不好,所以到了晚饭的时候,不顾众人反对,嗯,也反对不起来,张罗了晚饭……妯娌三个,大伯娘蒋氏力气好,地里活儿一把抓,不逊于家里男人;二伯娘宋氏脑子好,家里有事儿她是军师参谋,同样不逊于家里男人;杜氏虽然身子弱,却是三个妯娌里唯一茶饭女红最好,家务活儿收拾得最利落的,因此是家里的“后勤部长”,三家的家务都是杜氏指挥,她们下手的,而侄女儿们的女红,也是她手把手教出来的。
下头沈氏作为大伯娘的儿媳妇儿,罗十娘的大堂嫂,自然性子脾性基本和蒋氏一个模样,做起农活不让须眉;彭氏是二伯娘的儿媳妇儿,当然也是比着宋氏的性子千挑万选回来的,脑子也不会比婆婆差不去哪儿;虽然三房就罗十娘一个闺女,以前就不说了,现在却是一家人中,比罗老夯三兄弟与杜氏三妯娌地位低一点儿,却比同辈的堂兄姐高,几兄妹以她马首是瞻。
这不,刚吃了晚饭,女人们去收拾家务,照顾孩子了,男人们围在屋里开会分赃……啊不,分钱,罗十娘也在里面有着她的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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