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哐哐——”
“看看瞧瞧嘞,今早上新杀干净的大白猪嘞,肥肉一斤十七文,精肉一斤十五文,五花肉十六文,板油一斤二十文,排骨一斤十二文,筒子骨一斤六文,猪下水一斤三文钱嘞。”
瞥了一眼肉摊子前一边敲着破锣,一边像猴子一样跳来跳去,十分可爱滑稽地吆喝着的七岁外甥毛毛,罗十娘嘴角抽抽,面摊的脸上扭曲了半天也挤不出一个笑容,很是气馁:面摊很能唬住人,不过就是脸部表情活动起来太坑爹了。
再扫了一眼又一拨把她当动物园大猩猩参观的游客,罗十娘不准备纠结面瘫不面瘫的问题,脸一沉,手中杀猪刀灵活地在手上耍了一个刀花儿,噗地一声,砍进肉里,嗯,猪肉里。
咔咔——嘶——
一半边大猪的猪肉,连着骨头被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成了一条条一指宽的猪肉条。
没办法,这里的人穷,买不起大块大块的猪肉,每每买肉的也只舍得买上一条一两指宽的肉条,而且,即便是这么一条肉,也够一家人吃上半个月了。
好在熟能生巧,罗十娘已经能利索地掌握这里的斤两,往往一指肉条下来,长的有一斤重,短的也能有半斤重。
想到这里,罗十娘心底叹了一口:唉,果然是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状元,老娘杀猪卖肉两年,连秤都不用了,只多不少,有哪个有咱实在啊?!
其实,压根儿不是她罗十娘实在厚道,实在是她受不了她老娘杜氏的眼泪,还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教育罗十娘道:“儿啊,咱都是厚道人,千万不要做那缺斤少两的挨刀货,那是下辈子要变成猪的啊。”
罗十娘望天,内流:娘啊,你儿已经下辈子了,虽然没有变成猪,却变成了杀猪匠了!!
可不就是下辈子了?!
只是此罗十娘非彼罗十娘,在她进入这个身体的时候,前任那位极品罗十娘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了,这才让她有了一个栖身之……体,成了这个乱七八糟,不知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的惠国公民。
不过也好,一下子从三十五岁的老剩女变成了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嗯,虽然一个没结过婚的老剩女一下变成了被人一纸休书下了堂的下堂妇,多多少少有点亏,但是……千金难买一光阴,让她一下子年轻了十五岁,罗十娘觉得自己还是稳赚不赔的,嗯,这单生意不错,相当地划算!!
可是。
但是。
罗十娘还是有点难过。
做了一辈子的女强人,临死的时候,她就对老天爷祈祷了,要是有来世,她希望当一个小鸟依人,楚楚动人,温柔可人的林妹妹,相貌差一点没关系,只要能找个男人让她当菟丝花,让她依靠,她就心满意足了,打死她也不要再做坑爹的女强人了。
可不是么,好强了一辈子,房子车子事业都OK了,钱也赚得够用来点烟当厕纸了,地球都让她跑了N圈,差不多从地球人变成了空中飞人,到头来……身体弄垮了,赚的钱还没来得及花,就这么查出癌症一个月,还来不及痛苦,腿儿一蹬飞升了,女强人太坑爹了。
好嘛。
兴许是老天爷垂青,她没死成,倒是穿了,成了极品猪妞罗十娘,虽然硬件达不到她的理想,不过才二十岁,折腾一下也能苗条下来,更何况是古代,男尊女卑,怎么也能遇上大男人,让她变成菟丝花吧?!
只可惜,老天爷就是觉得玩她很有意思,差点被亲爹剁了手后,莫名其妙她就成了大力金刚女力士,苗条了,像菟丝花了,可是……一抬手,就能掀翻百十斤的重物,你说菟丝花?!能有这样儿的菟丝花么?坑爹啊!!
力气大,家里穷,没有办法,被迫不得不出山……哎,这不,成了杀猪匠┭┮﹏┭┮
“娘子,一斤五花肉。”
正在哀悼自己的菟丝花越走越远的罗十娘,听到有人喊,微微抬了抬眼睑,面无表情地伸手在肉堆里翻了翻,翻出一条肉,抛了过去,不偏不倚正中那位喊话的大娘的菜篮子。
罗十娘这一动作惹得围观的游客一阵惊呼喝彩,让她心里暗喜,思忖:月底应该能去那些客栈店铺收一笔不少的提成了,嗯,这个月游客明显增多了!
罗十娘这边暗暗琢磨着,那边外甥陈毛毛丢了手里的破锣,屁颠屁颠地举着一个小瓦罐跑到了那位大娘跟前儿,耍乖卖萌:“奶奶您今天真精神,十六文。”
“哎哟,毛哥儿诶,又来跟你姨母卖肉啦?”那位大娘尖着嗓子一吆喝,魔爪就掐在了罗十娘外甥陈毛毛那水灵灵的小脸蛋上。
罗十娘暗自抖了抖,腹诽:你才卖肉,你全家都卖肉!老虔婆,不要脸,吃我家小正太的嫩嫩嫩豆腐,还不放手,老娘杀猪刀伺候了!
只可惜,罗十娘的心理活动那位大娘听不见,陈毛毛小正太被掐得小脸泛粉地端着小瓦罐乐颠乐颠地跑了回来,让罗十娘在心里又掬了一把辛酸的泪:可怜的娃,果然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都卖肉了还要被吃嫩豆腐,简直是摧残小花苗,简直是不良消费,亏了啊,亏大了啊,不知道弄出豆腐来卖会不会比卖肉好赚钱……呼,毛毛乖,等姨母有钱了,一定让你把肉都赚回来,嗯,还有豆腐钱。
哐哐哐——
罗十娘这厢在为陈毛毛失去的嫩豆腐哀悼,那厢……人家陈毛毛已经捡起了破锣,又敲着吆喝起来了。
手里的杀猪刀顿了顿,罗十娘恨铁不成钢地磨着牙,咔咔——嘶——地继续剖猪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罗十娘觉得今天的游客有点奇怪,到底怎么个奇怪法,她也说不清,反正吧,这一样的参观大猩猩的视线中,好像总会出现一道不太一样的视线。
想着,罗十娘抬头望了一圈,却没有在人群中发现可疑分子,微微皱眉……嗯,心里皱眉,罗十娘总觉得有些不安。
人群外。
三个牛高马大,一身腱子肉的壮汉子围着一个一身儒雅的老头,正在苦荼茶馆二楼靠窗的位置看着对面楼下肉摊子上举着杀猪刀分(猪)尸的罗十娘。
“张温,你说说,你在这位小娘子身上发现了什么?”老头,正是昨天乘坐罗大志马车抵达莽山镇,被李老爷邀请去休闲语座的张老爷。
被张老爷点名的张温望了一眼那个肉摊子上挥刀切猪肉的娘子,微微皱眉:“老相爷,属下记得屠娘子不是一个丰腴的妇人么?怎么?”这么苗条了?
张智点点头:“是啊,属下也听说屠娘子是一个跋扈母大虫,可是,看起来不像啊!”
年纪小一些的张谦撇撇嘴,眼底划过一丝狡黠:“老相爷,是不是那些人故意中伤屠娘子,说得那屠娘子就跟母夜叉似的,如今真见到屠娘子本人,呵呵,其实就是一个挺俊俏的小娘子嘛!”
张老爷捋着胡须笑了笑,看了张温一眼,道:“就这样?”
张温摇了摇头,道:“老相爷,属下举得,这小娘子要不是从小练习,要么就是天生神力。”
张老爷微微挑眉:“哦?”
张温指了指对面猪肉摊上那年轻娘子手中的杀猪刀,道:“老相爷,若是属下没有看错,那把杀猪刀应该是塞外寒铁所铸。”
“啊?不可能。”张谦跳了起来,巴着窗外栏杆往外望:“那塞外寒铁寒气沁骨,单是拇指大就有几十斤,若是真有那把刀那么大,还不得几百斤?那么一个娇弱娘子能拿得动?”
听着张谦的话,张温和张智相互看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沉重:塞外寒铁,可不止张谦说的那么简单,两百年前,前朝还未覆灭,听闻塞外神秘的姑墨国就进贡了一块约莫巴掌大的塞外寒铁给前朝,不过,在那块塞外寒铁进入前朝宫中的一个月后,就传闻被盗,当时前朝普天通缉盗铁贼,时至今日,天下人也不知道那块塞外寒铁流落何处。难道……
张老爷笑眯眯地看了看巴着窗台的张谦,再看了看张智张温,几不可见地摇摇头:哎,还是太年轻了,沉不住气啊!嗯,还是需要历练历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