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夜,寂静而清冷,唯明月枯守长空;荒漠,空灵而苍凉,唯朔风驰骋纵横。夜下荒漠深处,某特种作战部队营地的停机坪上停着两架直升机,训练场上排列着两支战队。
“封夕烟!”一声历吼平地响起,特战队大队长于浩然凛然地盯着最末一排的“小个子”,一抹煞气陡然而起:“出列!”
“小个子”并不小,一米八零的个头,但在战队里却排在最末尾,可见战队之战斗力是何等的强悍!
小个子跑步出列,立正敬礼,如一根铁棍插在地上一般。于浩然冷酷地盯着面前的悍兵:“点名为什么不喊道?”
“我叫封-子-谦,不叫封夕烟——报告完毕!”
“操蛋!”于浩然冰冷的脸竟然松弛了一瞬,立即恢复原样,尖锐的目光刀子一般扎在封子谦的脸上:“背一遍你写的狗屁边塞诗!”
“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轮台九月风夜吼,金山翰漠封夕烟!”封子谦的声音在空旷的训练场上突然响起,抑扬顿挫,荡气回肠。
这个犟眼子!封子谦是战队里学历最高的队员——大学本科历史系毕业,偏偏来当兵,理由是:学历史不如创造历史!
特种作战队特就特在“一年一次拉练,一次炼一年”!受不了的将淘汰出局。今晚的行动便是年度最残酷的淘汰拉练,不合格立即打铺盖回家,战队内称之为“净化”!
“归队!”于浩然尖锐的目光看着封子谦跑步归队,咬着牙充满仇恨地喊道:“封夕……封子谦!”
“道!”
于浩然环视战队每一张脸,似乎要把兄弟们的面容刻在瞳孔里,厉声道:“今晚行动任务,空降侦查对抗,荒漠求生演练!两队各有一名队员将被淘汰,如果有不想留在这里的,自动出列!”
静默。
“出发!”
两架武装直升机平地而起,剧烈的轰鸣声刺破夜空,转瞬便消失不见。
第一章误入虚古村大漠黄昏别有一番韵味。
沙山横在脚下,夕阳近在眼前,唯美的沙山脊背形成一条阴阳分明的弧线,在夕阳下不断变幻着光色。抓一把细沙被风带走,耳边传来沙行的步音,犹如春雨霏霏,恰似流水潺潺!
封子谦疲惫地躺在沙山上,被紫外线灼伤的脸早已失去了古铜色光泽,唇边血色裂口已结上黑色的血痂,喉咙干涩疼痛,吐沫似乎都已被蒸干!
望着夕阳渐隐,感觉风的温度在慢慢下降,温暖只在心底存留片刻,即将到来的黑夜又将是一场难以承受的挣扎。
这就是空降侦查对抗的结果,封子谦执行潜入侦查不幸与战队失联!
风愈发干冷,流沙的速度不断加快,沙山似乎正在缩小!封子谦艰难地拿出定位仪放在平沙上,却发现定位仪的指针急剧摆动,越来越激烈;耳朵贴在沙子上屏息静听,心脏几乎停滞:撼天动地的声音由远及近!
封子谦快速打开背包,随身携带的有限的食物已所剩无几,精巧的钛合金水壶里还有三分之二饮用水,这是他生存的最后希望。拧开水壶盖润湿嘴唇和喉咙,然后吃了一小撮干粮,把水壶挂在腰间,匕首插在军靴内侧,收起定位仪便把背包抛下沙山,随之滚了下去。
传说黑沙暴一甲子才能遇到一次,今天竟然被封子谦遇到了!
安静祥和的天地顷刻间便黑风漫卷,接天连地,犹如快速移动的铜墙铁壁,又似苍天被某种狂暴之力折叠!远处的沙山被大风推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走”。
方才还挺立的沙山已经缩小了一半,封子谦所在的位置成了沙坡。现在最关键的是远离沙山,如果被沙山困住便难逃一死!
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对于困在黑风暴里的人而言,无论怎样抉择都不可能逃生——沙山的形成速度和不可预知的位置让你无从选择!
黑冷的夜,苍茫的天,荒凉的沙漠,可怕的黑风暴!封子谦索性在原地挖了一个人形沙坑,逆风躬身卧伏在坑里,头盔顶着狂暴的朔风,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风声震天,沙尘席卷,犹如千军万马从远方气势汹汹而来,大漠仿佛要被狂暴的自然力量翻个底朝天!唯独封子谦的“蜗居”还在被砂砾和朔风摧残,生冷的风不断地掠夺着体内热量,用不了多久人就会被冻僵!
封子谦感觉到身体近乎麻木,四肢不知道在哪,为了防止被冻死,他极尽全力减少呼吸,让血液慢下来,让心跳慢下来,让脉搏慢下来!
这是他所经历的最恐怖、最狂暴、最漫长的沙尘暴!
许久——不知多久。
夜依然,天光如水,半月如舟。一丝温暖从身下慢慢侵入体内,冻僵了的四肢开始蠕动,犹如历经十载严冬后的春暖花开。
封子谦睁开双眼,看到了如舟之月,看到了如水天光,看到了旖旎温柔的夜。
一辈子的惊恐在一夜之间便全部尝遍!目之所及竟然没有了沙山,而身体却感觉在沙山上滚动——在滚动的瞬间,封子谦才发现已经置身于一处荒凉的村落!
莫不是在梦中?!封子谦想站起却感受不到四肢的力量,想看清村庄远近视线却被一层雾气弥漫,想呼喊村子里的人却忘记了曾经的语言!
数十米的距离比一百公里拉练还要远。终于爬到了黑乎乎的目标,竟然是一方古朴而残破的石碑——上书“虚古村”三个篆字。
识繁体篆字的人并不多,而偏偏封子谦是其中一个。
记忆仿佛被抽走,血液仿佛停止流动,呼吸仿佛已忘记。搜肠刮肚之后,封子谦也不知道自己置身何所在。他爬到了村头,寂静的村落十分安逸,几乎能听到村人们的鼾声呓语。
草房茅舍,空气清新。封子谦极力调整着呼吸,血液流动加快,热量逐渐回归体内,意识也渐次清晰:夜沙漠,黑风暴,虚古村!
柴门微掩,灯光依稀,饭香扑鼻。
“你终于来了!”一声苍老从屋里传来,声音里夹杂着喜悦与埋怨。
“嗯!”喉咙里干涩异常,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刀子割过一般,封子谦活动着略有知觉的身体,却再也无力攀爬,十指滴血,血肉模糊,意识犹如要剥离出躯体,在某个瞬间,充血的双目几乎触及到柴门透出的灯光和里面的影像,但脑袋忽然撞在地上晕死过去。
柴门内走出两个身着暗红锦衣的少年,把封子谦抬进屋内,放在一张木板床上。
“圣师,他晕死了!”
“不碍事,千年以来他是第一个进入虚古村的客人,不知外面的世界究竟怎样!”
“他就是您要等待的贵客?”
“是啊!我等待了二十甲子……”一声叹息:“贵客来访之事暂且不要外传,你们去吧!”
两个锦衣人消失在幽暗的灯光之中,唯见那昏暗的灯光跳动两下,光晕大了半圈,亮度也强了一成。一个驼背陂足的老者走到封子谦面前,观其脸色,探试鼻息,把脉静听,摸其筋骨,仔细检查了一番才略微点头。
“二十甲子啊,你怎么才来?!”苍老的声音中夹杂着悲凉幽怨。贵客临门理当高兴才是,老者非但不高兴,甚至有些落寞,双瞳深邃幽寂,古井无波。
老者缓缓地走进草屋窗前,望着窗外如舟的半月,幽幽青光洒在他的身上悄然滑落,一地凄凉。继而一挥手,似乎要抓住倾泻而下的月光,干瘪的手心便多出了一支黑乎乎的酒杯。
泪,从空洞的双瞳里流淌下来,滑过沧桑面容,滴落在乌黑的杯中,杯内的月光便荡起一圈圈涟漪,涟漪碰撞着杯壁,发出若有若无的水音。
水音时而婉转悠扬,时而深沉低徊;时而细若游丝,时而轰鸣绝响;时而如溪水潺潺,时而如惊涛拍岸!
再看老者双瞳,泪成溪,色变红,竟是血!血入杯中,一切声音戛然而止!月光和泪在杯中静止,一团血雾将之覆盖,渗透,回旋,又静止。黑乎乎的酒杯突然爆发出如瀑的强光,清幽的月色竟然退出草屋!
杯中有月,却不是天上的那轮!
“圣师,您为何唤醒我?”声音自杯中而出,诡异而神秘。
老者擎着杯,声音微弱道:“今天有贵客来!”
“何方客人?”
“盛世大唐!”
“世上还有大唐么?自吾主之后,世上便无大唐!”声音缥缈,无限幽怨,无尽悲凉!
老者叹息着摇摇头:“封大夫,大唐千古,无论你是去还是留;英灵永恒,也无论你是死还是生。八荒纵横,九皇为尊;天地玄冥,何以永生?今乃二十甲子日,贵客即临,千年血誓,壮志酬焉!”
良久。
“吾奉君之命远征,平定西域三十六国,朝觐主上而未能!吾之将士披肝沥胆,征战千里荒芜,又平安史之祸,击杀胡虏,据守潼关,遗言以增圣君,却暴尸于荒野,血洒于长街!”
一声叹息。
老者微微颔首:“汝之幽怨过甚,二十甲子的时光亦未能消磨。今贵客即临,实属千载难逢,汝有何愿?”
“无愿!”
“汝于十甲子时曾言,希与征战之兄弟同眠,收千年枯骨于灵前,引浪迹异乡之孤魂重归故园,今机缘在此,为何称无愿?”
“尔能?”
“可!”老者擎着酒杯的手颤抖一下,双瞳再次望向躺在木板床上的封子谦:“此子命理冲斗,根骨奇绝,能文能武,能屈能伸,可为兵卒,可为将帅,可为圣武,可为九皇!”
“圣师……”
“盛世已开,汝不如归去!”
“然!”
老者一瘸一拐地走近木板床,双手将酒杯举过头顶,然后向下倒去。数滴清泪、一泓月光、半分血色全部侵入封子谦的印堂穴。
封子谦的脸色悠然红润,手足皮肉以可见的速度愈合,没有半点伤痕!伤不在皮表,而在魂魄。谁也不知道此刻封子谦的体内进行着怎样一种裂变。不是聚合,不是夺舍,也不是吞噬,而是——魂变!
“还有一件事忘记与你说,今日天象大异,战魂已然惊变出世了……不知那燕孽余党又在酝酿着怎样的阴谋!”老者沉重地喘息一阵,此番轮回福祸未料,权当赌一回这即将到来的盛世!
封子谦幽幽苏醒,翻身从木板床上坐起来,身体并无任何异样。屋内的枯灯忽然跳闪两下,眼前便是晕死之前所见的那个影像——坡脚的老者。
“我在哪?您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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