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啸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才醒,他头疼欲裂,宿醉让胃里火辣辣的灼痛。丫鬟小琴许是听见了动静,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爷,您醒了?”
彭啸茫然地坐起来,“我这是在哪儿?”
“郡守府啊,您昨天夜里跟四爷喝多了。”
彭啸看着小丫鬟忙活,依稀记着自己不知死活的跟李元吉拼酒的情形,“我怎么回来的?”
小琴拿着摆湿的毛巾要给彭啸擦脸,彭啸赶紧拦住,“我自己来。”但小琴坚持,彭啸只好由得她,“您是被四爷背回来的,他说您是他最好的兄弟。”
彭啸又一次被感动了,不管历史上李元吉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结局,单从李元吉对自己来说,真的是好的可以。或许自己也能为李元吉做些什么,而不是一味的就想要离开他。
彭啸想的出神,小琴以为彭啸的酒劲还没有缓过来,递过来一碗小米粥,“爷,您没事吧?”
彭啸对着小琴笑了笑,“没事了,你们四爷去哪儿了?”
“一早就出去了。”
彭啸梳洗过后,决定去街上看看。
晋阳城,古来繁华。由于不久前,晋阳城刚被突厥袭扰过,百姓们还有些惊魂不定,所以街上没什么人。李渊在起兵之前就认为晋阳最大的威胁还是来自北方的突厥,所以早早派人和突厥达成了谅解,所以这里暂时无忧。
彭啸漫步在街上,各种景致都让他感到新奇。从郡守府向南穿过两条长巷,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吸引了彭啸的注意。那是一家打铁铺,幌子上写着一个唐字,那应该是此间主人的姓。
半人多高的炉子里烈焰飞腾,火苗足有三尺多高,十几步开外都能感觉到热浪扑面。打铁的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长年的烟熏火燎让整个人变得像炭一般的黑。许是因为怕火燎到毛发不好看刻意刮去了,或许是他天生秃顶,一颗硕大的脑袋上锃明瓦亮的,嘴唇上也没留胡须。
那汉子用火钳从炉膛里夹出一块烧得通红的铁块,当的一声扔在铁砧上。也没看见他有帮手,几十斤的铁锤只用一只手抓着,叮叮当当的一通砸。铁块被砸的火星四溅。
汉子身上汗如雨下,有的还没等留下来就被蒸发了,整个人热气腾腾像刚出笼的馒头,单是这一份气势已经看得彭啸心驰摇动。
一个少女步态轻盈地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壶水。彭啸眼前顿时一亮,那少女也就是十五六岁年纪,穿着淡绿色的衫子,两条眉毛弯弯的,小小的鼻子微微上翘。皮肤本来就白皙,与打铁汉子站在一起就越发显得白皙。
少女把水壶递给打铁的汉子,“爹,喝水了。”
那汉子就接过水壶,几乎是一口气喝光了,一边喝着水,右手还在不停地砸着。
那少女看见了站在街对面的彭啸,就走过来问:“您是来打铁器的?”
彭啸被少女凝视着,到有些腼腆起来,眼睛转着想词。那边的铁匠也注意到了彭啸,两人对视了一下,彭啸被他吓了一跳。那铁匠的眼睛一只是黄褐色,而另外一只却是淡蓝色的。传说中的异瞳?阴阳眼?彭啸胡乱地猜测着。
铁匠的脸色阴晴不定,他叫那少女:“灵儿,回来。”
少女便回身有些嗔怪,“爹,我在问人家是不是来打铁器的。”
铁匠有些紧张地擦了擦汗,“爹饿了,去给爹做点吃的。”
少女看出铁匠有些神色不对,便有些歉意地冲着彭啸笑了笑,回身回屋去了。
彭啸走过去,“我没有恶意……”
铁匠并没有想和他闲聊的兴致,一把大锤当地一声仍在铁砧上,自顾自的回身进屋去了。
彭啸有些郁闷的回到了郡守府,李元吉已经回来了。与以往不同,今天的李元吉像个锯了嘴的葫芦,甚至比彭啸还要郁闷。彭啸有些奇怪,“李大将军,今天这是怎么了?”
李元吉瞪了彭啸一眼,也不说话,只哼了一声便算是做回应,正好丫鬟小琴这时走了进来,给他们两人倒茶。小琴是那种典型的乡下姑娘,大手大脚的,但是很勤快。彭啸就故意跟小琴搭讪,“小琴,我今天遇到一个奇人。”
小琴眼睛睁得大大的,“爷,什么奇人?”
“是个铁匠,厉害得很啊。这么大的锤子,他一只手抓着打蚊子。”彭啸一边说一边比划着,说得煞有介事。
小琴就笑,“爷,您又在逗我了,哪有用锤子打蚊子的。”
李元吉到底是个孩子,听见彭啸说得热闹,就凑了过来,“呸,听他吹牛,一只大铁锤足有三五十斤重,一只手能抡起来就不错了,还打蚊子,谁信啊。”
彭啸的目的达到了,他对着小琴说:“你是第二个不相信我的话的。刚才我对一只蚊子说过这事,它也不相信我。”
小琴实在是好哄的很,她的眼睛睁得更大了,“爷,您能跟蚊子说话?它说什么了?”
“它说‘一只大铁锤足有三五十斤重,一只手能抡起来就不错了,还打蚊子,谁信啊。’”
李元吉就气的骂:“你大爷的,你才是蚊子。”骂完自己也大笑了起来。
彭啸知道李元吉有心事,不会高兴太久,果然小琴刚出去,李元吉就再次郁闷了起来,“我今天去了一趟兵营,你猜我爹给我留了多少兵马?”
彭啸等着,李元吉是个直筒子,他会倒完的,“一千两百,全都是新兵蛋子,有的连他娘的盔甲都不会系。马匹只有一百,还多是些老马。佩刀只有八百,人手一把都不够,好多都卷刃了。弓只有三百张,一张弓连一筒箭都分不到。钱粮也没剩多少,就这些东西,镇守一个县城都费劲,别说这么大的太原府了。”
彭啸想了想,安慰李元吉道:“兵在精不在多,主要看怎么用。再多的兵在庸人手里那也只是些数字,只能是炮灰……”
“什么灰?”
彭啸挠了挠头,“就是白白送死。曾国藩当年五千湘勇起家,到最后打败几十万太平军;朱元璋起事的时候就带着二十四人;成吉思汗最落魄的时候身边不到一百人……”
李元吉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什么幡?什么章?什么寒?这都是些什么人?”
彭啸在李元吉的头上敲了一记,“听重点,重点是这些人开始带的人都很少,最后都成了帝王将相,成就了丰功伟业。知道你现在该做什么吗?”李元吉摇了摇头,彭啸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现在是太原郡守,你要招募新的兵源,扩大你的队伍,然后把你的兵训练成真正的战士。”
彭啸越说越兴奋,李元吉也听得眼睛一亮,但很快就黯淡了下去,“你说的简单,征兵是要钱粮的。库里我也去过了,我爹出兵把大部分钱粮都带走了,就这一千两百人我都有些养不起,上哪征兵啊?”
彭啸也意识到自己有些纸上谈兵了,但他不能松口,“总会有办法的,你爹让你守太原府,就是因为这里暂时没有被攻击的危险。别辜负了你爹,好好练兵。”
李元吉想了想,像是开窍了,“你说得对,我要把这些王八蛋都练成战士。”
这一点彭啸不怀疑,李元吉虽然只有十五岁,但已经是个在战场上混迹了三年的老兵油子了,最重要的这家伙身上有一股子从不疲倦的精神气,据彭啸的理解那是一个当兵的最为重要的一种气质。
李元吉诚恳的对彭啸说:“你脑瓜子比我灵,又识文断字的,帮我想个办法。”
彭啸其实只就是嘴上说说,他有屁的办法,“先别急,回头我跟你去兵营看看,主要是我也想好好地练练,我还不会用刀那。”
李元吉一拍大腿,“这就对了,昨天你酒大了,尽跟我说胡话,说什么你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说你们那边多么多么好,还说我二哥……”
彭啸吓了一跳,“我说他什么了?”
李元吉奇怪的看了彭啸一眼,“你说他怎么怎么能打,说你想跟着他建功立业。你现在连刀都不会用,战场上命都保不住,还建个屁功。你现在就应该在我这里老老实实的学本事,等你跟我一样能打了,干什么不行?”
彭啸还在担心,万一他说出了李世民后来成了皇帝,会不会引发出什么别的事情来。因为在后世了解到的历史上,兄弟阋墙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我还说什么了?”
“你说……呕,你真恶心,吐了一地。”
彭啸还是有些不放心,“我真的没说别的?”
“说了,你说……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