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敲窗户，声音很轻，唐灵儿有些错愕地走了过去。一个亲切的声音传了进来，打消了唐灵儿的疑惑，“灵儿，是我。”
唐灵儿惊喜地打开窗户，窗外的人是彭啸，“师傅睡了吗？”
唐灵儿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睡了，我爹最近总是睡得很早，你怎么来了？”
两人对视着，傻笑着，这是恋爱中的人最常见的表情，有个家伙很不解风情地探出头来，“嫂子好。”
唐灵儿被吓了一跳，“这是……？”
彭啸敲打着那颗鲁莽的头颅，“这是齐智，我兄弟。”
齐智哎呀，哎呀的直叫唤，“疼，疼，我没有错啊。”
唐灵儿忽然想起齐智称她为嫂子，一下子红了脸，甜蜜的羞涩着，“我给你们开门，等着啊。”
“别吵醒师傅。”彭啸小声地提醒着。
唐灵儿走到远门前，平复了一会儿，摸了一下发烫的脸。好在是晚上，她打开了门。门外站着彭啸，齐智还有他们身后堆积得满满当当的两辆推车。
彭啸又一次给了唐灵儿惊喜，她问彭啸，“这些是什么？”
车子有些大，没办法直接推进院子，彭啸向着齐智作了个手势，两人开始从车子上往下卸东西，“这些是吃的和用的。”
唐灵儿看着推车上的东西，惊喜着，赞叹着，“这么多？这些东西够四五口人吃半年的了，还有腊肉？呀，还有蜡烛……这儿还有茶叶，连布都有？”
刘武周的部队把晋阳城周边农户家的粮食几乎洗劫一空，只留下很少的一些粮食，要想坚持到明年新粮下来，就要计划着吃。彭啸离开的时候留给唐灵儿的钱不能算少，但唐灵儿只花了很少的一点，倒不是舍不得，而是她想等着彭啸回来后再花。
所以唐灵儿和唐铁匠的日子并不好过。
这些事情是唐灵儿不会轻易说出来的，但有些事情即便不说也能看得出来。彭啸不管，他觉得唐铁匠和唐灵儿就是他的亲人，他就是自己饿着，也绝不能让他们挨饿。
齐智一边从车上往下卸东西，一边和唐灵儿搭讪，“啸哥想了一个多时辰才把要的东西想全了，还写了下来，就怕少了什么东西。”
彭啸也在卸着东西，顺势踢了齐智一脚，“小声点，没人把你当哑巴。”
唐灵儿捶了彭啸一下，“这么多的东西，怎么来的？”
齐智又抢过话头，“都是啸哥从黑市来弄来的，一个子儿都没花，全是祁麻子送的，嗳……”那家伙抱了一大抱，在彭啸的脚踹过来之前，向着院子里颠颠地去了。
唐灵儿有些惊讶，“送的？你不会是穿着军服去抢的吧？”
“真要抢的话，就不是这两车了。”彭啸从怀里掏出一些钱，有刘武周给的，也有刚才祁麻子给的，一并塞在了唐灵儿手里，“现在只有这些，先用着，回头我再想办法。”
银子有些压手，看样子不少，唐灵儿眼睛有些红，“上次你留下的，还没花完。”
彭啸搬得东西有些多，几乎都看不见脸了，“干嘛不花，给师傅买些酒，买他最喜欢的那种，花完了我再挣，别舍不得。”
唐灵儿就释然了，她开始穿插在彭啸和齐智之间，帮着拿一些轻省的东西。偶尔和彭啸擦肩而过，相互之间就递一个温存的笑。
院子里的齐智忽然闷哼了一声，彭啸和唐灵儿惊异地对视了一下，彭啸以为这个粗手粗脚的家伙又出什么事了，他抢进远门，然后愣住了。唐铁匠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他正拿着一把刀架在齐智的脖子上。他没弄清楚状况，以为是刘武周的士兵来了。
“师傅……是我，我是彭啸，我回来了……”彭啸一瞬间有些哽咽。
唐铁匠慢慢放下手里的刀，他也有些激动，“回来了，回来就好。”
搬东西的人就剩下唐灵儿和齐智了，彭啸扶着唐铁匠回屋去了，他们两人有话要说。车子上的东西也卸地七七八八了，唐灵儿看了一眼唐铁匠的屋子，里边亮着蜡烛，唐灵儿的心也像是被烛火点亮了，暖暖的，一切都像是回到了从前。
唐铁匠坐在椅子上，彭啸直挺挺地跪在他面前。将近一年的时间没有见面，唐铁匠的鬓角已经花白了，看起来有些苍老，彭啸哭了起来，“师傅，我在京城打死了尹国舅，这个畜生逼死了一个女人，就在我眼前……后来我被流放到云州，我不是不想给您写信，我只是……只是……”
“怕我们受牵连？”唐铁匠替彭啸说出了后半句，他看着彭啸，由不住老泪纵横。
唐铁匠说中了彭啸的心思，他为这件事已经憋屈了很久了。在唐铁匠的面前，他就像儿子在父亲面前一样，一瞬间哭得泪水滂沱，委屈不再。
“我从小就没了爸妈，您和灵儿就是我最亲的亲人，师傅，我绝不会扔下你们不管的。”
唐铁匠让彭啸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知道你有心，是个好孩子，可既然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就不应该自己一个人扛着。这一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彭啸就把离开唐家以后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唐铁匠，唐铁匠听得唏嘘不已，“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至于以后要跟着唐军还是跟着刘武周，你自己看着办。你不用老是惦记我和灵儿，我们没事，我年纪大了，不想别的，只想着你能活着回来就好。”
“我一定会回来，而且是一定要回唐军的，现在只是权宜之计。您别担心我，我只想你们平平安安的。”
“好，好……”
夜色很黑，彭啸和齐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回郡守府的路上。
刘武周的亲兵卫队都是些个精英，所以平时管的比较松，只要不是执行护卫，一般都比较自由，这也是彭啸和齐智能这么晚回去的原因。
“小智，绝不能告诉别人我师傅和灵儿的事。我们暂时还不能回去那边。”
齐智知道彭啸所说的那边是指唐军，他不在乎，“没事，你在哪儿我就在那儿。啸哥，你放心，嫂子和大爷的事情，打死我也不会说出去的。”
“什么嫂子，以后不要瞎叫，是未婚妻……女朋友……，嗯，就是没过门的媳妇。”
齐智嘿嘿的笑，“嗳，啸哥，嫂子长得真漂亮。我在老家的时候，我爹也给我寻了一个媳妇，那长得……啧啧，头一次见面，我还以为是个男的。”
“你爹真有眼光。”
齐智对于这种讽刺基本免疫，“是啊，我就是不愿意娶亲，才跑出来的。快两年了，也不知道家里现在怎么样了……”
这种话题很让人感伤，彭啸知道齐智是触景生情，他决定说点其他的，“小智，刘武周的部队很快就要跟唐军打仗了，我听说这次唐军挂帅的还是秦王。我是这么想的，咱两先不急着回去，咱们两个就潜伏在刘武周的部队里作间谍。”
“什么爹？”
“还大爷那……是间谍，就是给咱们人通风报信，把这边的情况都告诉咱们人，好让咱们的人早作准备。”
齐智算是懂了，“哦，这事简单。”
“屁的简单，这事情很不容易，首先你怎么把咱们得到的情报送出去？这就需要先和咱们的部队接头，然后用一种很秘密的方式把情报很小心的送出去，千万不能让刘武周的部队察觉，不然那就是通敌，被逮到会怎么样，不用我再跟你说了吧。”
齐智吐了吐舌头，“我不操那心了，动脑子的事，还是你和书生作比较合适……书生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又是一阵感伤，彭啸费了半天劲，还没缓解，就又被齐智成功的拉回到了感伤的路上。齐智一声长叹，这个从来都不叹气的人发出的叹息声，让人越发的郁闷。彭啸也不想说话了，干脆闷着头往回走。
两人一靠近郡守府就被守卫看见了，“你们两个上哪儿快活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齐智黑着脸，屁也没一个就往里走，彭啸冲着守卫强挤了个笑，“街上，街上。”
两人刚进郡守府没走几步，暗处又有一个声音问：“你们两个上哪儿快活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齐智忍不住了，他喊了过去，“关你屁事啊……你……”
一个人从暗处站了出来，那是刘武周的亲兵卫队长罗小宁，就是彭啸和齐智现在的头儿，这家伙跟刘武周是同乡，亲信中的亲信。
彭啸反应很快，一脸诞笑，“头儿，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罗小宁哼了一声，他阴着脸问：“我再问一次，你们两个，这么晚才回来去哪儿了？”
彭啸就赶紧回答，“我们两个去街上快活了。”
彭啸是真的快活，罗小宁把那当成是找女人了，“你还骗老子，有找快活找得快哭的人吗？”
彭啸这才看见齐智还哭丧着脸，就冲着齐智后脑拍了一下，“这小子是有点想家。你别理他，这是特意给你买的。”彭啸从怀里掏出一个酒袋，递给了罗小宁。这是彭啸为了能自由一些想出的办法，他不得不巴结罗小宁，平时他给罗小宁上的‘贡’最多，有钱能使鬼推磨。
罗小宁表示出满意，“嗯，这还差不多。”
彭啸对着罗小宁说，“还有更好的，我们哥俩刚才回来的时候，就在西边那老巷子里发现了一些东西，你应该去看看。”
“什么东西？”
彭啸就跟罗小宁附耳，罗小宁本来是一双“屁缝子”眼，慢慢地瞪大到牛看见都会汗颜的地步了，“铜矿石？哪儿来的？你不会是蒙我的吧？”
“谁知道，反正就在哪儿堆着，也没人看，好像是没主。我自小就在矿山边上长大，我们那里的人别的不认识，就认识矿石，不会错的。”彭啸能认识铜矿石，完全是唐铁匠教的，其实他连哪里产铜矿石都不知道。
罗小宁立即喊了起来，“来人，快！咱们去西边老巷，快！”百忙之中，还不忘回头对着彭啸说，“等我把这些矿石弄回来献给皇上，你就等着领赏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