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增援近乎于灾难,首先传令兵传的令就不明,只说是火速增援并州。具体增援哪里,增援那支部队,一概没有提及。还有,由于刘武周部队是先攻取了介州,然后才北上并州,京城和云州之间的联系完全被切断了。彭啸所在的云州军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只接到过一次命令,就是开拔的那次,至于前方的战况,敌军情况,各增援友军部队的情况是一概不明。
如果说这一切还不算糟糕的话,那么遇上一个完全没有章法的指挥官则让彭啸感到欲哭无泪。开拔的时候千夫长命令急行军,每个人只带半个月的干粮,穿着单薄的衣服。这个蠢家伙完全没有考虑到战场上可能遇到的诸多情况,只是一门心思的想博个火速增援的头彩。等到能看见并州的时候,全军已经处于断粮的状态,而且这个时候的并州已经进入到了冬季。士兵们单薄的衣服无法抵御寒冷,很多人病倒了。
这还不算,就在这支已经“半残”的部队即将抵达晋阳城的时候,一个更为恐怖的消息传来了,晋阳城已经被刘武周的部队攻陷了。这个消息对于云州军来说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云州军的几个军官围成了一个圈正在大眼瞪小眼,而他们中间的千夫长像在疑惑,又像在沉思,其实那家伙是被突如其来的消息吓傻了。
彭啸虽然心急如焚,但还没有丧失理智,他径直侵入那个圈子,“咱们等在这里做什么?”
千夫长完全没了在云州的锐气,“嗯?咱们等在这里做什么?”很不幸,他问到的是一个肌肉发达到智力几乎丧失的家伙,那家伙很是理直气壮,“你是千夫长。”
千夫长就疑惑地看着彭啸,“我们不等在这里,我们去哪儿?”
“你他娘的,撤退啊,先退回忻州,等待其他增援部队啊。”彭啸气得都想踢他两脚。
“我们已经进入并州地界六七十里了,要退回忻州的话,应该是照这个方向,嗯……也许是这个方向,也许是这边……”千夫长几乎每说一次就转一次方向,他转了个圈,然后又跟彭啸面对面了。
千夫长实在无法面对彭啸那凌厉的眼神,他决定说实话,“好吧,我们迷路了……”
彭啸瞪着千夫长,千夫长有些畏缩,那慌乱无神的样子就欠踹死了。
彭啸决定不再看他了,他看着几个百夫长,“咱们还有多少人?”
几个百夫长相互看了一眼,一个说:“还没点卯,我找人去点。”
彭啸点了点头,“不急,我们先要弄清楚咱们的位置,周围的情况。找几个机灵点的兄弟作斥候,一个时辰的时间,不管打探到什么都要回来报告。看见那边的山沟了吗?先带着所有弟兄藏进去,不许生火,不许嘈杂。听懂了吗?赶紧去。”
几个百夫长有些犹豫地看了千夫长一眼,彭啸回头恶狠狠地瞪着千夫长,“你想害死弟兄们?”
千夫长就嗫嚅道:“就按他说的办。”几个百夫长就去了。
彭啸回到了队伍中,候猛虽然名字里带了个猛字,但身体孱弱的很,他病了,在发高热,不停地哆嗦。齐智背着他。彭啸摸了一下候猛的额头,依然很烫,彭啸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候猛披上,齐智不同意,“要脱也是脱我的,我身体好。”
候猛还在强撑着,“啸哥,我没事,你不用管我。”
“没事个屁,哪那么多废话。”
在百夫长们的安排下,所有的士兵开始向着山沟里移动,他们已经饿得要死,冷得要死,累得要死,眼神也涣散的要死。
彭啸实在担心的要死,这个时候如果有刘武周的部队出现,那对于整个部队来说无疑就是灭门一刀。最让人心急的是天色现在还很亮,距离天黑怎么也还得三个时辰。急也没用,照目前的情况,在所有的斥候没有回来之前,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是等了。
百夫长们回来了,云州军出来的时候一千两百多人,除去被远远甩在身后的押粮队和生病掉队的,现在还有百八多兄弟。彭啸对着几个百夫长说:“每个队派出一个人,不能穿盔甲,距离咱们一百步的地方作暗哨。找聪明的,会藏的,一定不能被发现,只要看见敌人立即回来报告。把能打的弟兄们集中在一起,万一要是敌人摸上来,那就没有退路,只能是拼死一战了。”
几个百夫长面面相觑,就连最愚钝的人也能感觉到现在是生死存亡的时刻了,百夫长们立即去安排了。
山沟并不大,八百人藏在里边确实有些挤,但他们更愿意挤在一起,因为那多少可以相互取点暖。彭啸在人群中找到齐智和候猛的时候,那两个家伙正在说话,“我就说过,啸哥才应该是统兵的人,咱们云州军能有啸哥真的是福气。”候猛这时好了一些,这家伙一有了精神第一件事就是说话。
“还用你说,我早就知道了。”齐智说。
“要是我死了,你们谁也不要管我,随便往下一扔就行。”候猛说这话的时候,几乎是一脸的悲情。
“那么想死啊,要不要我帮你?”彭啸走了过来。
“啸哥,我不冷了,你还是穿上吧。”候猛挣扎着要把衣服还给彭啸。
彭啸按住了他,“穿着吧,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了,你到时候不想流着两通鼻涕对着敌人吐口水吧?”
齐智就乐,“像书生干的事。”
候猛就骂齐智,“放屁,放你娘的屁,别以为就你敢上,等敌人来了,看咱两谁杀得多。啸哥,咱们的情况是不是很糟?”候猛虽然也在学着其他大老粗一样的说脏话,其实他的心思很细,他已经从彭啸那忧郁的神情之中有所察觉。
彭啸看着候猛点了点头,他不准备对兄弟撒谎,“现在四周的情况完全不明,弄不好咱们已经被包围了。”
齐智是个对任何事都不怎么上心的人,你可以把那理解成无畏,“只要咱们在一起,哪儿都一样。”
彭啸有些讶然地看着齐智,突然骂起来:“看看你那德性,跟他娘的断袖一样,老子都快被你两恶心死了,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不光是他们三个,旁边的人也跟着哄笑起来。
一个百夫长在向着彭啸招手,彭啸对着齐智说:“看好他。”说完就向着那个百夫长走去。
齐智旁边的一个士兵问齐智,“那是谁啊?看起来很牛啊。”
齐智得意地摇头晃脑,“那是我啸哥,当然不简单,当年他一个人在雁门外杀了二十多个突厥的青狼骑。”
候猛叫了起来,“什么二十多个,雁门的守军都说了,是五十多个。”
旁边的人都哄笑起来,“就吹吧,一会儿就变成上百了。”
派出去的打探消息的斥候陆续地回来了,他们带回来的消息令人不安,四面八方都是刘武周的部队,云州军被包围了。他们在敌军的地盘上走了这么久,居然奇迹般的没有被发现。
几个百夫长围着千夫长和彭啸,“咱们现在在晋阳的东边,离晋阳城只有十几里地,而离忻州方向差不多还有一百里地。”
“咱们怎么办?”几个百夫长在看千夫长,他们在等着千夫长拿主意。那千夫长看见众人在看他,才反应过来人们是在问他,他转过身问彭啸,“咱们怎么办?”
遇上这样的指挥官,彭啸气得都想撞墙了,他想了想,“只能等了。”
几个百夫长都听明白了,千夫长不明白,“等?等什么?”
“等天黑。从现在起,每一队再派出一个人,把暗哨的范围扩大到三百步,还是一样,挑你们队里机灵的,一定要隐蔽好。只要能坚持到天黑,咱们就安全了。”
这样的等待实在是一种折磨,这种折磨让人发疯。
远处的一个暗哨出现在视野里,惊慌地冲这边挥着手,很快地又消失了。那小子真的很机灵,他没有选择跑回来,而是重新藏了起来。敌军来了!
彭啸冲着几个百夫长喊道:“藏起来,快!”路过千夫长身边的时候,那家伙还有些发愣,彭啸很负责的上去踢了他一脚,那家伙反应了过来,跟着众人跳进了山沟里。
山沟里的士兵们挤得像是沙丁鱼罐头,他们的手里拿着弓箭,战刀在身边的地上插着,以便射完箭之后立即拔出来冲上去砍他娘的。
彭啸回头看了一眼,候猛虽然脸色还很难看,不过他也做好了准备,看见彭啸看他,就给了彭啸一个虚弱但是坚定的笑。齐智则紧张过头得把弓已经搭满了,彭啸冲他摆手,齐智这才把弓放平。
像齐智一样紧张的士兵不在少数,现在敌人离得还远,一直这么搭着弓,时间一长,一个拉不住就容易暴露,也容易误伤自己人。彭啸用刚够大家都能听见的声音说:“全部把弓放平,一会儿看我的手势再搭弓。”
没过多久,传来了敌军的马嘶和脚步声,听起来来的人马不少。彭啸身边的士兵们紧张地咽着口水,盯着彭啸,可彭啸眯着眼睛,丝毫没有举手的意思。随着声音越来越近,一个士兵紧张过度,顺势拔起战刀就要向上冲,彭啸一个肘击打中那士兵的腹部,那士兵痛苦地栽倒,彭啸把他的脸按在地上,让他的惨叫声闷在了土里。
越来越近了,近到几乎可以听到敌军的说话声了,彭啸的手慢慢地举了起来,所有人的弓箭都抬了起来,冲着坡上的方向,只要敌人一露头马上就会有一排箭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