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永接着说道:“我们长盛坊,是伦州最老牌的赌坊。从老东家蔡老太爷那时候算起,到现在有五六十年了。从蔡老太爷、蔡老爷、到如今的蔡小姐,三代人苦心经营,我们这些下人们也算是勤勤恳恳,赌坊生意一直都不错。在伦州城里,不敢说是一方霸主,但也可以说是名列前茅。直到金老大的便宜坊开始冒头,我们的生意就慢慢弱了下去。”
“我看兄弟这几天四处游玩,偏偏没有去金老大的便宜坊,也不知道是不是对金老大在伦州的势力有所了解。其实不管是便宜坊还是金老大的其他的产业,都只是在近十年里快速崛起的。金老大做人如何我们这些眼界低的人说不准,但做起生意来确实是稳、准、狠。便宜坊从在伦州开出城东的第一家总号开始,至今不过七八年的时间,却已经把分号开遍了整块大陆,不仅赵国,燕秦跟琅琊的主要城市都已经有了它的分号。”
“按理说,赌博这档子生意大的很,便宜坊固然强大,我们长盛坊小本经营,也不至于就没有饭吃。可是金老大实在太狠了,他一心想要独霸整个市场。半年前,金家人就放出话来,他们要从伦州开始,一统整个赵国的赌场。”
彭逸豪听到这里插了一句嘴,“说统一就统一,赵国赌场这么多,他们统得过来吗?”
“老弟你是不知道,金家的实力比你想象中大得多。我们得到的消息,三个月前,府衙经营的得胜坊已经得到金家的参股了,官方赌坊被收编,剩下的一些大小赌坊,实在是散兵游勇,难以抵抗…”
我去,这时代就有人玩市场整合了?还参股国有赌场,信息有没有公开披露?这算不算国有资产流失?彭逸豪心问。转念再一想这金家强抓欠债赌客做苦力,又用赌博长时间利用他们,隐隐感觉金老大在编织一张环环相扣的大网,只是不知道他要网的到底是条多大的鱼。
那边胡永接着说道:“我盘算着金家收了得胜坊,下一步就得是我们长盛坊和如意楼等几家老字号了,我们一倒,整个伦州像样的大赌坊也就没几家了,到时候,一统伦州赌界可以说是手到擒来。伦州如此,赵国亦如此。金家啊,天下无敌了!”
彭逸豪问:“金家实力雄厚,又得到了政府的支持,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跟他抗衡呢?依我说,被收编也没什么不好的,金家总不能一点银子都不给就强行霸占你们赌坊吧,到时候拿着银子转行去干点别的,也是一样挣钱嘛。再说,你们赌坊开了这么写年,也捞了不少了…”
彭逸豪穿越到此,心中根本没有多少顾忌。这一番话说的着实不怎么好听。
胡永面色潮红,道:“唉!兄弟话说到这个份上,老哥我也就不瞒你什么了。”
果然还有话没说出来!
“我们长盛坊开了五六十年,要说没点家底,那是假话。别的不说,单就是我们东家的宅子,四十年前建起来的时候,就被称作伦州第一豪宅。蔡家不敢跟金家比,但要说在伦州城里有多少家比蔡家有钱,估计一双手也数的出来。”
“只是——唉,只是蔡老爷作孽生了个畜生儿子!我们做下人的,本不该这么说自己的东家。蔡老爷膝下一子一女,大小姐不必说,论模样可说是伦州第一绝色,伦才干我胡永行走江湖二三十年佩服的人里她是唯一一个女的;可也不知道是中了邪还是被下了蛊,蔡家公子爷着着实实是个混账纨绔!”
“唉!也许是蔡老爷管的太严了吧!蔡公子出生起,蔡老爷就不让他接触任何赌博有关的东西,现在这年岁,人人赌家家赌,但蔡公子长到十六岁愣是不知道赌博是怎么回事儿,那时候他看书习拳,也称得上是年轻有为风流倜傥,蔡老爷巴巴地指望他能有个功名,好光宗耀祖。”
“谁知道就从他十六岁开始——也就是四年前,他不知道怎么就学会了赌博。蔡老爷大发雷霆,可孩子已经大了,他还能怎么管呢?要说好赌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偏偏这蔡公子是个命衰的烂赌鬼,从他开始赌的那天起,就没有赢过。蔡公子手上没有钱,可是他的脸就是钱啊,伦州城里的赌坊一日日地上蔡家要债,蔡老爷哪受得了这种气,加上多年操劳,身体也一直不好,去年冬天一撒手,归了西了!”
“得亏是我们大小姐,一介女流,却是丝毫不输男儿气概。老爷死的第二天,大小姐把城里大大小小赌坊的档手请到了一起,公子爷几年欠下的所有赌债,全部当面一一点算还清。还完之后大小姐说,从此以后公子爷的签字印鉴蔡家通通不认,赌坊要他去赌,输了钱却没钱赔。”
这小妞够狠的!彭逸豪心想。
胡永继续说:“看到把老子都气死了,蔡公子也就收了心了,可是他挖出来的窟窿实在太大了啊!蔡老爷这些年身体不好,家里用着世上最好的补品、请伦州最好的医生,年年花费不少,再被他这么一折腾,去年给老爷办完葬礼,蔡家也就不剩下什么了。”
“偏偏这时候,伦州府衙又来找我们要岁捐!”
“岁捐?什么东西?”彭逸豪问。
“老弟你知道,赌坊这档子生意,要想做起来跟府衙的关系必须要好。府衙当然也知道,因此除了每年国家规定的税负,隔个三五年就会立个名目要各家大赌坊出钱——说白了跟明抢也差不多,可是不给不行啊!别的不说,府衙治安司、防火司见天儿地来查你就能弄得你受不了。”
彭逸豪有些乐了,看来这权力寻租,不管在哪儿都挺普遍呐。
“岁捐收的次数不多,但每次收的都很重,一般都要收到赌坊一年收入的三四成。要在往年也就罢了,蔡家现今是个空壳子,拿什么去交这岁捐啊?也还是大小姐有魄力,急赶着把城里几处其他的产业都盘出去了,填上了这个空。不过这么一来,蔡家也就只剩下长盛坊这一根救命稻草了。——金家要是再收了去,蔡家上下一两百号人,要去哪里吃这碗饭?”
彭逸豪说:“胡大档手这么说,我更不明白了。照你的说法,蔡家现在已经是身处绝境了,几乎没得救了。就算我去做了这总教习又有什么办法能起死回生呢?我总不能天天帮你出千去赢钱吧?”
胡永说完一大串话,许是有些口渴,喝了一杯酒,望着彭逸豪郑重其事道:“你说的没错,我们现在确实是身处绝境。我想拜托老弟加入长盛坊,其实是想让你帮我赌一局。”
彭逸豪挑眉毛。
“赌坊里千年不变的规矩,赌坊之间若有恩怨不能决,则双方各出一人对赌,如同武人之间的决斗,也就是传说中的“生死局”!”
“我可没兴趣把命送在这里!”彭逸豪一听生死二字,脱口而出。虽然他自认赌博已经天下无敌,但是为这素不相识的一家人搭上性命未免太过夸张。
“彭老弟误会,局叫生死局,却不会出人命。赌坊里,从来靠的也不是武力。何况你我萍水相逢,我又怎么会让你为蔡家做这种赌局?我要赌的,是整个蔡家的产业!既然老老实实做生意活不下去,那我们就按照赌场的法则,拼了命来赌一场吧!输了,也不枉在赌坊里混了这些年!”
我去,明明是走投无路狗急跳墙,却被这个家伙说得好像挺高尚似的。不过我怎么真的越来越想帮他这个忙了呢?
胡永长身而起,对着彭逸豪鞠了一躬,道:“彭老弟,我胡永不是信口开河的人。那天在场子里看见你,就觉得这是老天爷给我和蔡家最后的一个机会,现在事情的原委我也跟你一一说了,我向你保证,不管输赢,蔡家都会付给你一大笔银子。我胡永行走江湖二十余年,不说大话,不求人,今天,为了长盛坊,为了蔡家,我,请你帮这个忙!”
这长身汉子说的激昂慷慨,眼圈泛红,几乎就要流下泪来。
彭逸豪不免受他感染,一身血气上涌,再加上他经过一番思量,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双手扶起胡永,说道:“大档手别客气,我好歹去试一试!”
“哈哈哈哈!多谢老弟!咱们这就去蔡家老宅,跟大小姐说一声!”
这就哈哈大笑了?脸色变得太快了吧!好歹多装一会儿啊!
彭逸豪苦笑着跟着胡永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