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哀家可先放你回去,过几日哀家可是还要派人去接你的!”我起身,微福了福“那可不是!可就怕太后娘娘不来接静儿呢,就算太后娘娘不怕人来接,静儿呀也是会自己递牌子来的!”“就你这嘴儿会说!你瞧!那些年你若没有去江南,一直跟在哀家身边那该多好!”“可不是!格格不知道,那些年您去江南,可是让娘娘难过了好久!”晶儿站在思茵旁边,连声应和。“可静儿若不去江南!哪有这一肚子的话讲给您听?”我边笑边答。“呦呦呦!你看看!这嘴啊是越发的娇俏起来了!”思茵边说边看看外头,见天已暗了下来,又说“这天都暗下来了,别因了我这老婆子的兴,误了你出宫的时辰,过几天哀家再派人去接你。”我点点头“那静儿今儿个就先回去了,娘娘您要保重身子!静儿告退。”思茵点点头,我倒退着出了偏殿。
外头此时已经是彩霞满天,那光亮洒在屋檐上,随着琉璃瓦折射开去,好像是把这庄严的宫殿,涂上了一层难得的绚烂。
穿过隆宗门就上了官道,刚才应与小杨子说话,也没来得及多看看到景色,几年不见,倒也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那屋檐上的铁牌被去了不少。
玄烨批完奏折,踱着步想去看看太皇太后,刚走到官道上,就看到一熟悉的身影,李德全也看愣了,一声惊呼“那——那不是静兮格格嘛!”说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这才敢回头去看玄烨的脸色。“兮儿!兮儿!”玄烨愣了几秒,忙冲上前去,一把拉住那人。
猛的被拉的转过身,刚想破口大骂,看清那人,我也傻了。她长高了,眉目也长开了,可到底还是那样的纤瘦,玄烨的心像被揪紧了,一把抱住静兮,泪流满面。脑子里蒙蒙的,我从来没有想过再见到玄烨会使怎样的场景,是怎样的对白,也许是不愿去想吧,可到底还是躲不过。
挣脱来玄烨,低头福了福身“这些年过去了,皇上别来无恙。”“你呢?你过的怎么样?”玄烨说着,又握上静兮的手臂。我浅笑,推开一步“自古圣人就说了,男女授受不亲。男女有别,还请皇上自重。”“你还在生朕的气吗?千不该万不该都是朕的不好!兮儿你别这样!难不成是那纳兰?容若与你说了什么不成?”听玄烨这么一说,我的心就像沉到了谷底“没有,谁都没说什么。只是这些年静兮想通了不少,人和事。”“兮儿!回来吧,好不好,朕求你。”这一刻,听到玄烨卑微到说这种话,心里好像在滴血,他本该是那样尊贵的人,指甲陷入肉里,勉强支撑着自己那仅存的一点骄傲“乌鹊双飞,不乐凤凰。妾是庶人,不乐宋王。”转身离开,泪落两行,心隐隐作疼,原以为我很坚强,再见到他,会没有任何感觉,但其实却不是那样。对不起,有些话,我说不出口,就像有些事,早已不堪回首。但也谢谢你,谢谢你出现在我最好的年华里,虽然是曾经。
“兮儿——”看着那背影,玄烨的心好像被撕开了,可他没有勇气再追上去,他也怕,怕看到的是一张冷若冰霜的脸。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都已低到尘埃里去了,你却还是不肯回头看我一眼!“呵!”嘴角轻起,手握成拳。好啊,你逃,你逃啊,不过今生今世,你都合该是我的人!“摆驾慈宁宫!”李德全看着玄烨风云万变的脸色,不敢多说什么。举着宫灯,往慈宁宫方向走去。
“娘娘——娘娘——”午膳过后,芳萱便出来走走,去御花园逛了一圈,刚想回宫,不想却在官道上,看到了这一幕。静兮回来了,静兮回来了!她从没有想过,原来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只为了一个女子也可以这样。为什么,为什么就不可以分一点给她呢!肚子隐隐作痛,怀胎十月,皇上却只来过几次,那种镌刻在心上的痛有谁可以明白!情字伤人,却更自伤。这世上明明知道有一个人他的心不再自己身上,可却还是不甘,原来以为,只要自己一直默默的守候,就可以换来那卑微的一点爱意,只要自己一直等下去,就可以得到他的心,可原来那只是自己的一点奢望罢了啊,到底悲哀。
“娘娘——娘娘——我们回去吧,您看这天都要全黑了。”纺杉搀扶着芳萱,只见芳萱的脸色越来越白,心里有些不安,忙劝说。“回去吧,回去吧。”嘴角轻吐的字眼,不知道是在与纺杉说话,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格格终于出来了!禁卫军大哥说您要是再不出来,今儿个就得关在里头了!”芳萱边笑边迎上去,却忽然察觉静兮的脸色不对“格格,格格你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呢。”听知秋这么问,慢慢摇摇头,牵强的扯出一个笑“没什么。”知秋听这么说,也就略微放了心。低头,却猛然看到了静兮的手上在流血,一声惊呼,拉起静兮的手“呀!格格你还说没什么!这手上都指甲被掐的流血了!”听她这么说,我一看还真是,忙把手指含在嘴里“没事儿的,你放心吧,一会儿回府你可什么都别与额娘说。”“嗯。”知秋见真的不再流血了,这才放了心。
“回来了?怎么这么久?太后娘娘和你说了什么?”刚回府,就直奔正屋去报平安。“也没说什么,就是讲讲笑话,听听风土人情。静儿刚刚在慈宁宫吃了一些糕点,现在还饱着,就先回去了,明儿个再来找额娘说话。”蝶香见静兮无精打采的样子,也不好多问,点点头。
“格格回来啦!公子的信在炕桌上放着呢,小单子来过了,我说格格进宫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就先走了说明儿的早上再过来取信。”刚到卮厢,筠笋已经准备好了一些饭菜,等候多时了。我上前取过容若的信,忙打开“黄叶青苔归路,屧粉衣香何处。消息竟沉沉,今夜相思几许。秋雨,秋雨,一半因风吹去。”不知为何,看到容若的信,就每每思绪万千,提笔“郎抱状元归,莫忘糟糠妻。日寒秋渐冻,勿忘多加衣。”思量几遍,这才交给筠笋。
随意扒了几口饭,便再也吃不下了,看着门前的桂花树,愁绪就像是哽在心头一般。风吹过,不知何时,眼泪就下来了。他比以前更强壮了,也长高了,举手投足都更有帝王气概了。想起刚刚玄烨的眼泪,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流泪,心里一阵一阵的绞着疼,原来我还做不到对他无动于衷啊……
“格格,奴婢要不要先铺床?”听到知秋的话,我点点头。转身进屋,砚台里的墨还未全干,毛笔浸润,铺上半熟宣,未进思量,就提笔胡乱写了一通。
“十六年前黄粱梦,三杯淡酒两云烟。
恩怨一半情变迁,世事无常人螺旋。
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玉面琵琶梨花瘦,汉宫秋月几冬春。
水中倒影花无言,残月独挂茜窗纱。
时闻漏转别离赴,风吹花落捻为尘。
侬今偃情人笑痴,他年如是莫问谁。
浮光掠影昨日去,云淡风轻看今昔。
悠然千年枉回首,一壶酒故地重游。”
不知过了多久,却见墨痕已干。泪滴在宣纸上,徒留下淡淡晕圈。
“朕记得今日还有些奏折没批,朕就先回去了。”从慈宁宫出来,想起芳萱,就顺道到坤宁宫用晚膳。“皇上!臣妾今天看到静兮格格了。”见玄烨要走,芳萱在也憋不住了,一定要说出来。听到芳萱这么说,玄烨不免皱眉,转过头,示意她再说下去。“皇上,有些事情是强求不得的,有些人也是这样,只有珍惜眼下,才是最重要的呀!臣妾知道……”“不用说了!你有孕在身,就好好休息吧。朕,改天再来看你!”不等芳萱把话说话,就袖子一甩,出了坤宁宫。“皇上!皇上……”看着玄烨就这样出了坤宁宫,不甘心的追到门边,可还是没有止住他的脚步。
“为什么!为什么?我只是想你坐在这里陪陪我,我只是想再和你呆一会儿,我只是想和你有个回忆,我只是——想在最后骗骗自己,骗骗自己,你爱我。”泪如泉涌,到最后才知道原来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璧人从来不是我们。“可笑啊!你高高在上,可知,梧桐莫更翻清露,孤鹤从来不得眠……”话刚说完,芳萱就软了下去。“娘娘!娘娘!”古乐就站在芳萱旁边,吓了一跳。纺杉站在帘子下,只见血不断的从芳萱的衣角流出,惊的都说不全话儿了“娘——娘——娘娘!不好啦!不好啦!见红啦!”“快请太医!快请太医!快去慈宁宫通知太皇太后!快啊!”一时间,坤宁宫上上下下都乱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