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京城,薄薄红纱,现在还不是最热时节,可暖风吹来还是会让人出了一层薄汗。
玄烨从慈宁宫回来,路过坤宁宫,想着好长时间没去看芳萱了,今日便在她处用晚膳好了。拐了个弯往坤宁宫走去,也不让宫女太监通报,想着给她个惊喜也好,毕竟是自己疏忽了她。
走进正殿,只觉里面静静的,便往暖阁走去。芳萱此时正坐在案桌上,捧着书看,见玄烨进来,吓了一跳。慌忙把抓在手里的书盖在宣纸里,起身请安。
“平身吧。”其实玄烨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芳萱在干嘛,只是后来她的动作大了,便觉得有些猫腻。但也不动声色,只是情绪明显的生疏起来。
“谢——谢皇上。”芳萱有些惊讶和欣喜,但这里面却还透露着遮掩不掉的紧张。
玄烨走到案桌前直接拉开宣纸,却愣住了,原来只是一本《九章算术》。里面夹着的,却是前几天自己一直想不出来的三角题目。芳萱一瞬间脸刷的像红苹果一样,她知道玄烨的努力,知道他的拼搏,她想跟上他的步伐,就算只能在暗地里为他加油,暗地里学习他所学过的一切,她也心甘,情愿。
玄烨看着芳萱脸庞,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她操持宫中内务,井井有条,自己不是无心,只是认为那是理所应当,往往忽略了她的感受,看着那些演算纸张,不禁情为一动,心前一震。轻轻抱住芳萱,耳边轻语“这么多年苦了你了,往后我定会加倍用心珍惜。”帝王用‘我’平语相待,芳萱靠在玄烨胸膛,只觉泪落欢喜,有肩可依,即使不能完全占有,但也足够,所有付出不再淹于平荒。从今以后只愿与君共勉,相得益彰。
玄烨双眼聚焦案桌上的狼毫,什么都不想,闭上眼睛,缩紧双臂,怀中人的温暖让玄烨觉得依托,可靠。当年的灿烂迷了谁的眼,自欺欺人,现在这样,不也挺好挺好……
“你去查查近些日子都有谁出入坤宁宫,尤其是从乾清宫出来的,好好查查。”从芳萱屋里出来,玄烨就眉头紧锁,唤李德全过来。李德全得了吩咐虽有无头绪,但皇上的话却不敢多问,得命而去。
玄烨负手走在官道上,他首先是一个帝王,然后才是一个夫君,一个父亲。他虽感动芳萱为他所做的,但也不是没有理智。这些演算题目,他都吩咐过乾清宫内外,不可泄露,到底是谁告诉了芳萱!玄烨眯了眯眼,想到了一个人,当初心软饶他一命,这次……嘴角一弯,眼里露出的,却是一丝危险。
“啾啾——啾啾——”迷迷糊糊,迷迷糊糊,听到声响。我朦胧睁开双眼,便听见一阵阵清脆的叫喊。偏过头去,只见床蔓上映着鸟儿飞跳的身影。一瞬间我稍稍有些惊讶,随即欣喜的拉开幔帐。“啾啾——啾啾——”鸟儿仿佛是见到我了一般,更加飞快的舞动翅膀,好像急于表现自己。见他活蹦乱跳的,我裂开了嘴。
“格格醒了吗?”容若洗漱完毕便来到静梨园,嘴里说着是来看看鸟儿,其实还是想看着静兮,哪怕几秒也好。“应该起了吧,公子进来吧,奴婢去看看。”知秋端着洗漱盆,推开门,容若也紧随其后而入。
“格格,纳兰公子来了。”知秋把盆子放在洗漱架上说道。“容若来了!快看,那只鸟儿飞起来了!飞起来了!”静兮话音未落,却见那飞舞在半空中的鸟儿却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急速坠落。“呀!”我惊呼一声,从床上跑下来,赤着双脚奔过去。容若离得近些,快速张开双手,才未始鸟儿摔入地面。
“怎么了?怎么回事?不要紧吧?”我跪在地上,看着紧闭双眼的鸟儿,焦急地问道。知秋听到声响也忙跑过来,见我坐在地上,不肯起来,只能在一旁干着急。容若相比我,却要镇静许多,伸出手,轻轻地点了点鸟儿的颈脖,皱了皱眉头“唉,它已经没有呼吸了。”“啊——”我轻呼,鼻子略有酸涩,虽知道容若不会骗我,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呢?刚刚,刚刚还飞的那么高呢,怎么会……”容若也是有点苦涩“它伤的那么重,医治好的机会本就不多,想必刚才它一定是用尽全力才飞起来的吧。”“啊——”眼泪瞬间低落,原来…
容若心里也是有些不好受,抱着哭得像泪人的静兮,喃喃“你救了它,鸟儿肯定知道,但往往世事不想你想的如此,我想就算再另一个世界,他也一定会幸福。”“会吗?”“会!”容若话语倾吐耳畔,声音不大,我却觉得他说的话语一定是真的,一定不会骗我的。
与容若一起把鸟儿埋入梨花树下,此时梨花以快凋零,纷纷洒洒的洁白花瓣落下,遮掩住那新翻的土地。我的眼前还闪过救它时,它那眼睛里的绝望,可现在他却零落,不知什么时候,我或许也就同他一般?看着静默的土地,“鸟儿啊鸟儿,如果有来生,你做一棵树也好,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不依靠不寻找,那样就好了。咳咳——”我也不知这话是对鸟儿说的还是对我自己所说,想着想着,又悲切起来。
容若见此,她身体本来就不好,连忙扶静兮进屋,不让她在哭。我自是知道容若的心思,牵强欢颜。容若哄好了静兮,才出了静梨园。我见他回去了,又重新穿上绣鞋,下了塌。风吹过,梨花落,不知是谁说过“软风吹过窗纱,心期隔天涯。从此伤春伤别,黄昏只对梨花。”黄昏对梨花,心期隔天涯。我终究无用,又忆起了他。
容若走到半路上,却又想起了什么,原路折回,却见静兮又站在梨花树旁,眉头轻蹙,挪了挪脚步想走上前去,却终究停住了。以为她只是单纯的怀念那死去的鸟儿。容若走在石路上想着,下次一定要去集市上买一只最漂亮,最聪明的鸟儿回来。
“皇上,奴才李德全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行了,起来吧。上次让你去查的事情可有些眉目了?”“是,皇上。奴才吩咐了底下的宫女太监查看过了,除了上次您让小鄃子小牁子往坤宁宫送去过今年的宫中用账批示外,就只有……”说着说着,李德全竟面露难色,四下瞄了几眼,吞吞吐吐。玄烨见李德全不再往下说,皱着眉头问道“就只有什么!”李德全连忙颔首“就只有吴公公频繁的出入坤宁宫了。”玄烨听着便放下狼嚎,心内冷哼,面上却不露半点声色。“好了,朕肚子有些饿了,你去拿些点心回来吧。”“是是是——奴才告退。”李德全巴不得早些离开,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虽然自小便服侍皇上左右,但也保不准哪天就丢了脑袋,尤其是近些年来,皇上越发的深沉,往后做事一定要更加的小心翼翼了。
李德全出了乾清宫,大殿内空无一人,玄烨盖上奏折,闭着眼睛揉了揉太阳穴,“吴—良—辅,吴—良—辅。”原想着过些日子再看看情况,却不想即使鳌拜死了,他还是那么嚣张!现在竟然还敢私自透露消息!简直还以为朕依然是那个不经世事的小毛孩吗!想着想着便越来越气“来人!把吴良辅给朕带来!”
皇上的命令谁敢拖沓,领了旨意就连忙去找人。话说今日虽然是吴良辅当职,他又是********,本不能不候着。但皇上对他本就心有芥蒂,不常用他,他也自乐的清闲,早就不知躲到哪儿去悠哉了,找他自然也得花了一番功夫。
玄烨本就有气,又干等了大半天,等吴良辅一行人进殿时,只见一打奏折就这么照着他脑门甩了下来,吴良辅哪里赶躲,只能强忍着受下。“你好大的架子啊!找你也还得绕皇宫大半圈!”“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吴良辅本就跪着,听皇上说了这一句,脸都要蹭到地板上了。虽然不知道皇上突然找自己到底为了什么,但是一定不是什么好事,鳌拜之后,皇上一直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此番定是不好。眼珠子一转,出了主意。“其实今儿个是奴才娘的生辰,奴才六岁就进宫了,也没在娘跟前进过孝道,便只能对着天说着祝寿的话,一时忘了时辰还望皇上恕罪。”说着说着,还不忘用袖子抹眼泪。玄烨见此,心头的火气也消了一半。想着他好歹也算是宫里的老人了,服侍了两代帝王,虽是喜欢趋炎附势,但起码没有辛劳也有苦劳。如此这般也着实是可怜,语气也平和了好多“你在宫中多少年了?”“回皇上自顺治二年进宫,已有二十六个年头了。”“你可想家?”虽是问句但听着却是肯定的语气。吴良辅一头雾水,不知道这小皇帝又是什么意思,猜着回了话“想……想。”“嗯,二十六年了啊,宫里自古就没有放太监出宫一类的事,这样吧,你就去先帝的皇陵去看守陵寝吧,准许家人同行!”“皇上,可是皇上……”吴良辅哪里还有什么亲人,刚才的一些话不过就是个幌子,如今这般吴良辅可是急了,看守皇陵,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可是个苦差事,但现在百口莫辩,吴良辅真的是快急出眼泪来了。“好了好了,谢恩的话大可不必再说,跪安吧。”吴良辅见说什么也无用了,急的一脑门子的汗,但也只能跪安。
大殿瞬间又恢复了平静,李德全端着熏笋饼进来,刚看着吴良辅被带了下去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在这宫里,眼前的少年便是一切的中心,虽然是他吴良辅罪有应得,但自己也还是不免思索,也还不知自己以后可是否是他一样的下场,又或者还不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