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稀记着承乾宫的位置,沿着官道一直走,便看到了承乾门,透出墙的枝桠已被剪去了。跨入门槛,梨花正盛,朵朵洁白,花瓣近圆形,真真应了那句‘梨花不需柔,纯白霏雨淫。’上次玄烨催得紧,这次这一片美景,便独数我一人了。轻抚那树根,宫中都传这梨树是先皇顺治爷为孝献皇后所栽,不知当日她们在这梨花树下携手看夕阳时是怎样美景啊。我羡慕也憧憬,但却不赞同,一个男人,尤其还是帝王更要做到能担负起责任。若不是顺治爷的偏心,玄烨这会子恐怕还会与许多同龄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自在逍遥。哪会一人坐在那冰凉的龙椅上看着朝臣争锋相对,局势两难呢。顺治先是一个皇上然后才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可他只做到了孝献皇后一人的丈夫,我只能说他很不负责任。罢了罢了,这些和我又有怎样的关系呢……
“那不是兮儿嘛?”再说这头,玄烨刚停了筷,布木布泰便央着他出来陪芳萱逛逛。玄烨不好意思在推辞,只得应了。一路上全是玄烨一人在说着话,芳萱只是低着头,时不时应合两句。说着说着玄烨便觉无趣,只是不好冷了人家,便有一句没一句的唠着瞌。
从中和殿出来,往御花园方向去,忽然看见承乾宫门大开,向里望去,只一女孩儿坐在梨树拨着土下愣愣出神,衣服颜色倒很像兮儿的打扮,玄烨不禁叫了声。芳萱也抬起头来“是静妹妹吗?”“你也认识兮儿?”芳萱羞赧的说“回皇上话,静兮格格与我家也算是堂亲,静兮格格的额娘是我的姑姑。去年我们同去纳兰府家拜年的时候曾见过,说了几句话,到也算认识。”“原来如此,我到未曾听她说起过。”芳萱愣了愣,不知该如何作答,绞着手帕不出声。
“中和殿里忙得很,你到在这里偷闲!”玄烨跨过门槛走进来,敲了敲静兮的头,芳萱也紧跟着进来,知秋赶忙请安。我抬头“你不也出来了,还好意思说我。”忽然看见赫舍里家的格格也在,连忙直起身来,行了平辈礼。芳萱站在一旁,细细回礼。“最近读了什么书?”“春困秋乏,也未曾读什么书。不过到练了几貼字,改明儿你得空给我瞧瞧。”“好咧!二哥最近出宫倒是带了几本话本子,我记得有一出叫‘沉醉东风’的,极有意思,改明儿也给你看看,别老一天到晚懒得动弹,回头再蒙出病来。”我撇了撇嘴“知道了知道了,太皇太后不是让表哥带着萱姐姐四处看看的嘛,还赖在这儿偷懒,当心回头我去告诉太皇太后。”“就你这鬼灵精的!别太贪玩仔细着点路,早点回去。回头我去请安不见你人,你就仔细着你的皮!”“知道了呀!”我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玄烨才出了承乾门。
走在去御花园的路上,玄烨就不住的笑“朕这表妹你别看她外容清冷,实际上啊等你们处久了就该知道她多么的调皮!她可机灵着呢,福全常宁谁没受过她的罪!就是拿她没奈何!”芳萱与玄烨前后差半个脚跟走路,此时芳萱微微抬头,正见玄烨笑着摇了摇头,脸上却满是宠溺,一时间心内到有些不是滋味,
“啊切——”不知在树下做了多久,忽然觉得喉咙做痒,打了个喷嚏,知秋忙递来手帕“格格怎么了,莫不是伤风了吧,这可怎么是好,回头奴婢去小厨房给熬碗姜汤来。”“啊切!”说着说着我又打了个喷嚏,瘙痒之感才好了些,不过疼痛感却越来越强“哎呀,格格我们现在就回吧,奴婢……”“你也不用太担心了,不过几个喷嚏,看你紧张的跟什么是的,回头多泡会儿澡,发了一身汗自然就好的。”“格格!您就依奴婢这一回吧,福晋让奴婢跟您进宫来,完全是信得过奴婢,若您出了个什么好歹来,奴婢可怎么办啊!”我看她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只好跟着她原路返回。
微风吹过,我捡起一片掉落的梨花插在鬓上,才缓缓走出承乾宫。
我与知秋慢慢打转,“咳咳——”微风一过,禁不住又咳了两声,知秋抬手轻拍我背。“怎么这么不小心,咳嗽着,还站在这风口里!”我掩嘴抬头,却是容若。我见他两腮微红,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儿?”“刚才席间喝了几杯酒,劲儿上来了怕他们又闹,借着慌儿出来躲几杯。”容若说着扶着我到了檐下“自己的身子也不爱护着些身子,昨儿阿牟还在说,不知道静儿过的怎么样,今儿看你倒有点伤风了,手这样冰凉.”“你可不要告诉我额娘,免得她又担心。我估摸着大概是昨儿晚上吹了风吧,你给渥渥。”说着就把冰凉的手贴着容若的脸,咯咯地笑起来。“你也别闹了,安份着些,我给你渥渥。”容若取下我的手,用他的手包着我的手哈气。我偏不如他所愿,抽出手来还放在他脸上。“你啊还是安分这些吧,不然——”“咳咳……咳咳……”没等他说完,我便又咳嗽起来,容若还是好脾气的拍着我的背,帮我顺气,我用手帕掩着嘴咳了好长时间,才好些。只是嗓子哑哑的,头也开始晕晕乎乎。“格格还是快回去吧,请太医来把把脉才好。”知秋扶着我皱着眉说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在这么念下去,怕都与这宫里的老嬷嬷有的一比了,以后看谁还敢要你!”“格格!”要说知秋也是关心我,这我还是知道的。“那容若我就先回了,得了空再聚。”“嗯,回去就让太医把把脉,让知秋服侍着你,好生把药喝了。”容若还是不放心的嘱咐着。
看着静兮走远了,容若这才踱着步子要回席。略撇了一眼,却见甬道边上有一物件。走进捡起,只见是一方帕子,素青的面料上绣着淡黄的梨花,帕子上的一角还有用翠色绣成的‘兮’字。心想着大概是方才静兮弄丢的,这丫头什么时候有了这丢三落四的毛病。想着她们应该没走远,便提步去追,但随即又收回了步子,狡黠一笑,左右是被我的了,那就只能归我了,也刚好可以改改她这丢三落四的毛病。
刚塞进衣袖,却见福全从远处跑来“好小子!左等右等不见你来,在这儿悠闲!不行今儿个可要罚你!我们不醉不归!”说完就把手搭在容若肩上,使劲的拍了拍。容若见他已有醉样,怕他闹事,也不敢带他再回中和殿,和随行的几个太监,沿着甬道,搀扶着他回阿哥所。
“格格,来吧这碗姜汤喝了吧,小厨房刚刚熬好的。”知秋说着就端着姜汤快步走到我床前。“快!把那东西离我远点!不要靠近我!”闻着那姜汤的味道,不禁干呕起来。知秋见状,连忙放下手里的碗“格格怎么了,奴婢去请太医来看看吧,这怎么办啊!”“不用了,今天本就是太皇太后的寿诞,此时去请太医来慈宁宫不是找是非吗,你去多烧些水来,我多泡泡发一身汗,睡一觉说不定明早就会好的。”“奴婢已经让小宫女去打水了,可这姜汤您总要喝——”“姜汤你端下去吧,那味儿我闻着不舒服。对了,知秋你再往那熏炉内加些‘苏合香’,去去味。我略歪歪,你先去吧。千万要记着!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姑姑,我伤了风!”“奴婢都知道!那格格您先躺下来,一会儿奴婢烧好了水在来叫您。”知秋也无法子,见我就是不肯喝姜汤,往炉子里加了点香,端着瓷碗关上门出去了。
我歪在床头,一会儿便有睡意涌来,去了鞋子就准备小睡一会儿。“格格,格格。”知秋轻轻的将翠藕纱帐用钩挽起“水烧好了,格格先沐浴吧。”“好。”我朦胧睁眼只觉头疼欲裂。知秋帮我小心去了衣物。泡进浴桶,水温偏烫,不过可能因为我发烧的缘故却觉得舒服无比。知秋不放心我一个人,隔着屏风守着,隔小半个时辰就来加一桶热水。泡着泡着,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喧闹的声音,睁开眼睛觉得舒服多了,侧耳听见知秋好像在与谁说话,便大声问到。知秋忙进来“是太皇太后那儿的紫茱传格格去用晚膳”“紫茱?命妇们都回了吗。”“差不多都回了,那位萱格格呢?”“这紫茱没有说,奴婢也不知道。格格您这身子去吗,要不奴婢帮回了吧。”“不用了,泡了这么一会子,觉得好多了。你去把箱子里那件流彩暗花云锦宫装拿来我穿,也映得我精神些。”知秋应声转出屏风,我从浴桶起身,擦干了身上的水,穿上衣物。知秋用干布轻轻擦着我的长发,可因为赶时间,没等它干透,便挽了个简单的垂云髻,发中只斜插一支碧玉玲珑簪。“格格,好了。”我点点头,脸色还有一点苍白,不过精神了好多,稍稍涂抹了点胭脂,轻拍拍脸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