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木屋,叶渊立刻就走到了窗前。
他眼神带着疑惑,其实从刚才开始,他就有一种被人盯着的感觉。
尤其是当他说出最后几句话的时候,这道莫名的目光就好像是穷人见到了金山,饿鬼见到了肉馒头,隐隐有些……急迫?
可是走到窗前,叶渊却没见到半个人影,他目露疑惑,环顾四周,只见茂密的竹林中更是空无一人。
“难道是错觉?”
叶渊低下头,看了眼身前被打翻在地,清水咕咕流出的木桶,沉吟片刻后将木桶拾起,沿着崎岖的山路开始了今天的累活。
或许挑再多的水,劈再多的柴,也丝毫无法解决掉叶渊眼下的处境。但,不挑水不劈柴,同样无法解决,而且还会遭受惩罚。
叶渊很清楚,不论处境如何,压迫几何,生活终是要继续走下去的。
然而与此同时,方才始终站在窗前关注叶渊的北宫长老,却是正在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转眼便翻越了十多重高耸入云的山头,来到了一片湖泊前。
湖是碧泊,覆盖了半里范围。湖水清澈,中央矗立着一座高雅瑰丽的红色楼阁。
湖心阁位于湖泊正中,同时也位于古阳宗内门千山,东部的中央,唯有内门弟子知晓,这里是威名赫赫的东宫长老,平日里炼丹闭关的地方。
此时此刻,这位东宫长老穿着黄袍,正坐在一张舒适的竹制躺椅上,享受着清晨阳光,品尝着沁人的龙涎茶,煞是惬意无比。
“苍云悠悠万古宗,君行问道自向东!”东宫离浅尝一口暖茶,倍感舒畅,不禁眯眼轻哼起来。
“啧啧,老夫果真是千年来东土最有才之人,不仅擅长丹道,就连沏的茶……也如此可口!”东宫离自恋地看了眼手中瓷杯,却突然想起什么,面色立刻恼怒起来。
“只可惜老夫如此有才之人,怎么会摊上这种师兄!”
“三个月前老夫呕心沥血沏了一壶七心茶,你说你,偏偏闭关不喝?不喝就不喝吧,还传玉简给掌尊打小报告,说老夫不务正业……若非如此,老夫岂会去看守大门三个月?”
东宫离愤愤然将手中暖茶一饮而尽,随即舒畅地长出口气,然而,气未出尽,清澈的湖面上便骤然刮起一阵大风,一道紫色长虹拂过湖面,下一瞬,就来到了东宫离的身前。
“师……师兄?!”东宫离面容错愕地盯着一袭紫袍,傲立于前的北宫七,顿时猛咽一口口水。
北宫七站在东宫离身前,淡淡地看了对方一眼,眉宇间不露声色,渊渟岳峙。
“呃……恭喜师兄出关,甲子不见,师兄的修为果然又有精进了……”东宫离想起刚才说的话,立刻深吸口气,堆起笑容说道,然而话未说满,他脸上的表情再次大变。
“三……三蜕结丹?师兄你……真的突破了?!”
“甲子不见?”北宫七淡淡地看了东宫离一眼,故意冷笑道:“三个月前不刚见过?”
东宫离闻言一怔,眼角狠狠抽了两下,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难不成这老东西一出关就找老夫报仇来了?
不会吧……
你不是已经给掌尊打过小报告了?
而且老夫当日也没做什么啊,只不过是你一直不开门……强行破开了你的禁制,而已啊!
东宫长老如此想着,可很快,他的心思便被北宫七一语惊断。
“我问你。”便在这时,北宫七面色凝重下来,淡淡问道。“外门杂役房的新人叶渊,你可记得?”
“叶渊?”东宫离愣了愣,随即嘴角一抽,愤愤道。“当然记得,此子态度嚣狂,多处顶撞,老夫可忘不掉。”
“真的?”北宫七嘴角扬起一道玩味的笑意,淡淡道。
“那……是自然!”东宫离再次一怔,咳嗽了两声说道。说话同时,他不禁目露困惑,狐疑地看向了北宫七。
“将此子入门时所发生的,详细到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全都说出来。”北宫七面色平静,负手而立,沉声说道。
“那可是几天前的事儿了,师弟如何……”
东宫离眉头一皱,撇了撇嘴,然而他尚未把话说完,便是突然感到一股锋利的目光,随即背后滋生一股凉意,立即讪讪笑道:“才几天前的事儿,哼,师弟记得可清楚了,来来,师兄喝茶,消消气,且听师弟慢慢道来……”
北宫七并未回答,静静地听着东宫离迅速展开的回忆,目光看着半灵湖在阳光之下波光粼粼,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目光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虽说事已过去几天,但东宫离乃是修士中的强者,只需翻开脑海找出回忆即可。
不知是今日的阳光太过刺眼,还是北宫七给予的压迫太过沉重。平日里性格懒散高傲的东宫长老,此刻如同是一头乖巧的羔羊,将当日叶渊说的每一句话,全都一字不差地叙述出来。
当然,在东宫长老的这番言辞之中,叶渊直接从一个山村里走出的纯朴少年,成为了一个天性嚣张,不知好歹的混小子。
“师兄,你说说,这小子嚣张不嚣张?我让他进养兽房,他居然不肯,我让他去丹童房,他居然还是否定!哼哼,嫌这嫌那,心境毫无半点平静可言,若非师弟谨记师兄教诲,观事其本质,我都想直接将他一脚踹下山去了!”
东宫离如同诉苦般滔滔不绝的讲述,不断地重复着自己得观点,而与此同时,北宫七那对古波无惊的眸子里,却是出现了一丝波澜。
“丹童房可得少数丹药,尤其是增加寿元之丹,被诸多弟子所向往。养兽房因与灵兽亲近,贴近大道,亦可起到增强体质的作用……”
“可为何……此子偏偏要进看似毫无益处,只能快速修炼的修行房?”
北宫七心中不解,不禁眯起了眼睛。
为什么?
为什么此子要放弃增强自身的好处,更是以曾经多年牧牛放羊,来婉拒养兽房?
为什么他明明可以进入丹童房,且凭他的聪颖,完全能够获得一两枚延寿丹,却仍是毫不犹豫地拒绝?
只为修行么?
“是了……”北宫七缓缓合上眼,隐藏着眼神深处压制不住而流露出的……深深欣赏。
“守护么……”
“哼哼,这小子心里必定不干净,师兄你想啊,他区区一介凡躯,怎么可能跨越沧澜山脉,进入古阳宗?就凭他那年年被打劫的村子?显然,这话说出来连我都不信。”
“你可知道,你心中的一个不喜,会给此子带来多大的麻烦?”
就在东宫离如同起了兴趣,正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北宫七却是淡淡开口,随即平静地盯着东宫离。
“啊?”东宫长老愣了愣,不禁狐疑地盯着师兄。
东宫长老自然不是笨蛋,恰恰相反,当年的东宫长老,也是一位天骄,与北宫七同辈的天骄。
只不过因为师兄的光芒太过刺眼,故此,东宫离才显得比较普通罢了。
眼下此时,经过北宫七点睛一语,东宫离沉吟片刻,瞬间想到了什么,不禁眉头一皱。
“那帮外门的小娃娃这么嚣张?”东宫离目露不悦,冷冷说道。“明日我便让行夜去敲个警钟。”
“行夜?”北宫七目露疑惑。
“对啊,就是我那个傻傻的不过资质还不赖的徒儿,呃,也不怪师兄你没听过,行夜生出来的时候你还在闭关……”
北宫七闻言依旧不露喜怒,只是淡淡一笑,似是想到了什么,随即笑意愈加变浓,似乎十分开心。
“不必麻烦你的徒儿了,此事……你休要再管。”
话音未散,北宫长老的身影便骤然消散化作一道紫色长虹,瞬息间远去,只留下东宫离一人傻愣愣地挠了三回脑袋。
“看来,老夫也是时候……收个徒儿了。”
北宫长老的速度极快,此时此刻,他飞行所朝的方向,赫然正是外门的杂役房所在——青云山。
“古道有言,苍穹三灭,黄土两劫,只道永存,唯……道往者历劫不灭。”北宫七目光闪烁,眼神中的笑意散开,仿佛连他脸上的褶皱都淡去了不少。
“此子,甚好。”
此时已是日落黄昏,天边斜阳洒落下余晖,倒映着河流山川,甚是好看。
北宫七长老身影停留在天边,远远看去如同一个微不可觉的黑点,可就在他身影刚刚准备降落的时候,却是忽然发现了什么,眉头微皱。
很快,他的目光里便露出了期待之色,并没着急寻找叶渊,而是来到了之前的那个窗口。
静静等待。
或许是叶渊全身心投入到累活当中,所以这一天过的飞快。
黄昏降临,此刻叶渊已经干完了自己的活,并且帮着白凝空挑了十担水。
此时此刻,他正盘膝坐在石床上,右手握着蓝色小册,沉浸在修炼之中,关注着丹田中那一缕淡青色的灵力,同时用尽全力去感应天地四周,游走的灵力。
白凝空则是同样盘膝坐在石床上,早在入门的第一天,她便已经告诉了叶渊,她有着凝气一层的修为,只可惜天资不佳,所以一直都只能缓慢前行。
一道屏风隔开木屋两处,虽无言,虽无风,却相当和谐。
便是如此和谐的一个黄昏,突然之间响起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传了出来。
“砰!”
只听一声闷响,木屋的门房刹那间被踹开,在一股大力之下,竟出现了几道粗大狰狞的裂缝,四分五裂散落开。
紧接着,一个身影消瘦,双眼却是充满了孤傲的绿衣青年,迈步走进了木屋。
“哪条是叶渊?给老子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