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沉沉,带着昏昏的血腥色。竹影摇动,似层层鬼影,扑朔迷离……
二人又废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府鬼。子芩至今都对府鬼的映像记忆犹新,那是一个满头白发,长着一撮络腮胡,个头矮小眼神总是色眯眯且说话嗲声嗲气的老头。让人一和他接触就有一种想即刻把他埋在地底下永远不要看见他或者扒了他的皮好好把他的骨头修理修理。主要原因:是因为他太贱了。
找到他时,他正泡在血池里面疏松骨头,手里拿着一本**,细细品味其中的一笔一划,直到见到了子芩……那昏老的双眼立刻放出光来,三下五除二的穿好衣物。一本正经的坐在四方椅上,那本**早已沉到了池底,模糊了画迹……**又如何,现在来了一个如此美人,舍了芝麻,只求西瓜!
府鬼清清嗓子,咳嗽几声:“你们找我所为何事?”
子芩上前将地契给了府鬼,府鬼接过来时乘机抚摸了雪白一样的玉手,弄的子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同我家夫君已结连理,孟婆给我一张地契,叫我来找你,说你会给我们住处。”
府鬼看了地契又抬头看了看子芩同晏子回,面色带着许些失望:原来名花早已有主,祈求不得了。他也明白自己几斤几两,只是想在老时在风华一把,不想遭到所有人的嫌弃,也就就此作罢……
府鬼如孟婆所说给了他们一座较大的府邸,府中风景很是美好:一座栩栩如生的铜鹤高高立在府中央,一缕缕的烟气从鹤嘴中缓缓吐出来。小桥流水,碧草假山,池馆水榭,珠帘层层将之中风景一一隔开,地上铺着片片落红,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诡异的香气,环顾四周规矩又不失风范。“不错不错,很是满意。晏公子觉得如何?”子芩一间又一间的细细审核着,不时从嘴里发出感叹之声。
“你觉得好就好……”他总是不怎么多说话,就这样一直沉默着,和他比起来子芩就像是一个话唠。可是若她也沉默起来,那这一路上想必是真的无聊至极。
漆黑的眸子看着活泼喜悦的她,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想法,久久不能散去。
浓墨般的流光渐渐散去,阴风不止,扶摇瑟瑟……
府中一派冷清,鬼街上却是热闹非凡,鬼影涌动。每到夜间时分鬼街上便是幽魂的游玩之所,这和人间无二,客栈酒楼,花房商铺,一一不漏……鬼声络绎不绝,很是热闹。
子芩拉着晏子回四处闲逛,这里的东西她都没有见过,从前的胭脂现在成了用人骨磨成的粉在配上杜鹃花的汁液而成,从前的扇子皆是金银丝线所制,这里的扇子却是用人的长发绣成。满物琳琅,差点看花了眼。
她笑颜如花,忘却了自己已经死了,忘却了自己现在身处阴间,忘记了自己擦肩而过的皆是幽幽鬼魂……此刻,她很开心。
前方的花楼里女子的声音有如莺啼一样清脆欲滴、撩动心弦,驱使人纷纷向前,带着魅惑和神秘。
“公子来了!公子来了!”
“公子!公子!”
“终于等到公子了!”
花楼上的女鬼们看到了所谓的那位公子,激动的皮囊都快脱落了,她们赶忙收拾好自己的装束,等待着她们所期盼的那位公子。
子芩想看清来人是谁?到底谁有这么大的魅力……刚从鬼堆里挤进来,只看见众女鬼一窝蜂的跑下楼将楼下的男子拥上了二层楼台。隐约间看到了好奇的男子侧脸,男子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来看到了她。那一刻,四目相对……
顿时,她只觉得天灵盖被炸了一样,一片空白……那个侧脸,那个泛着蓝光的眸子,那个五官深深,风流韵致的俊俏面容,带着邪魅猖狂的笑容……
“沐……沐泽尘”她禁不住的皱起眉头来,当真是应了那句“冤家路窄”本想着不会遇上却到来了个歪打正着。这下子可真是要羊入虎口了。
沐泽尘怀拥媚鬼,一身蓝衣的坐在二楼楼台上顺着一排鬼火灯笼望着她。依旧是满眼笑意,仿佛再说:我们又见面了,这下子你可跑不掉了。
这一刻,树叶婆娑,鬼火幽幽……
这一刻,河流水转,大脑空白……
子芩猛的想到了些什么,转过身来,离开了拥挤的波流。四处张望,却寻不到了晏子回的影子。
他不见了……
萤黄的鬼火灯笼、五彩的玲珑瓦灯、肆意声响的火棍。凡是明亮之处,都寻不到他的影子,他到底哪里去了?
本以为有他在,她可以什么都不用去害怕。现在他不知去了哪里独独留下她一个人手足无措,不知所向……
面前的鬼影飘动,带着阴森森的黑色怨气,车水马龙的景象却没有之前的那么让自己提起兴趣来,带着淡淡的失落感。
“这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好时候,姑娘怎的一个人?你那位夫君去了哪里?怎放的娇妻一个人,来了我可要好好说说他!”沐泽尘一把折扇在手,水蓝色的衣服着身,一根发带将头发束起来。他定定的立在她身后,看着她的秀丽背影。
这一番话随风荡进耳朵里,又从耳朵里飘了出去,身体随之颤了两颤。似是不曾听见一句月上柳梢头,似是不知身后站着的英俊男子,她自顾自的朝前走去,却一把被沐泽尘拽了回来。
“想去哪?我陪你。”哗一生,沐泽尘一把打开折扇,空白的扇面,没有任何水墨画迹的勾勒,就这样的简单纯粹。
“不用劳烦公子,我自己可以,花楼里的姑娘们可还等着公子呢!”她奋力挣脱着他牢牢的束缚,可怎么也挣脱不开……她只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似的。
晏子回,你到底去哪了?!
十里萤黄忽闪忽灭,不知何处的琴声轻悠漫响。
沐泽尘将她拉的更贴近自己一些,对上她玲珑般透彻的双眸。表情十分严肃,让人不战而栗。他将双手放在她的肩上,十指深深的扣住她,不让她有一丝逃脱的机会……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她从他眼中看到了之前没有的光芒,心中对他所说的话产生了疑惑。
“记得……三生石旁,月夜深丛,我当然记得公子……”她别过头去,看着夜空血色的圆月,透着血腥的红色,她觉得很美,同人间的圆月相比阴间的这轮倒更让她觉得心仪。
沐泽尘闻言慢慢的低下头去,带着蓝光的双眼渐渐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漆黑……
“你果然还是不记得的。你又怎会记得……呵”他苦笑了几声,慢慢的松开了她,两肩早已被汗水浸湿,风一吹,透骨的凉。
他也会有这样的表情,孤苦有一丝无奈还带着很多的伤感。脱离了富家公子和游历花间的俊俏少男的头衔之后,他只不过是一个在普通不过的一缕游魂,萧索可怜……
人世如此,阴间亦是如此。人与鬼,不过隔了生死隔了阴阳两端,脱离了这两个轨道,他们也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他同她擦肩而过,一顿一顿的背对她远去。
“如果你忘记了,那我便让你重新记得。”
子芩回头看着他,心里似是哪里被戳痛了一样,觉得很是难受。直到看到他被一群媚鬼簇拥上了花楼之后,她才离开。
她一路上一直在想着沐泽尘,想着他最后被簇拥上花楼转头看着她的眼神,是冰冷的,是无奈的,似乎带着星星点点的温柔……
她使劲的摇了摇头,清醒清醒自己的大脑,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想他了,现下最重要的事是赶快找到晏子回……
她没有任何头绪只能这样漫无目的的寻找着,冷风彻骨,她将衣物裹的紧紧的,一步一行的四处寻着……
四寻无果,无奈之下只好暂回住处,等明日在想办法。
深夜如砚台黑墨倾洒一样弥漫开来,晓风树影,婆娑摇曳,带着不一般的诡异凄离。顺着来时路,深跟半夜的一个人好不容易回到了住处。推门而入却发现屋内烛火燃明,照得很是亮堂。她一眼便瞧见了晏子回。
月下一方梨树,晏子回坐在木桌前,桌上摆放着一束曼陀罗花和一壶花茶同几只玉杯。他身着白衣,长发未经任何打理任其垂散着,偶尔因风吹起,不像个凡人……自然,他也不是个凡人了而是孤魂一缕。
子芩愤愤的跑过去,刚想发泄自己的不满时却发现晏子回衣袖上染着点点蓝色的血迹,像是白色未染的画面上绘着几朵艳丽的蓝色花朵。他受伤了?!
“我泡了花茶,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你尝尝?”他朝着她勾起一丝浅笑,温润君子,有情所致。
“你去了哪里?!我怎么找你都找不见,你这身上的血迹又是怎么回事?!你哪里受伤了?!”一连串问题全全从口中蹦了出来,晏子回却及简单的回了一句“没事……”
她静静的没说话,默默的坐在石桌跟前端起茶壶想倒一杯茶水,刚拿起茶杯,晏子回的手便覆了上来,他的神色也变的凝重了起来。
“子芩,我想问你……倘若你认为还活在人世的爱人却在你死后同你而去,身在阴间却没有来找你,同别人结了连理……你找到她时她却说不再爱你,让各自好好的过活,你会怎么做?”他说话时字字颤抖……风吹叶响,石桌上洒满月光。
子芩眉宇纠成一团,她没有遇到这样的事情,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思绪良久,她恬淡的笑了笑将手从晏子回手下抽出,倒了一杯花茶泯了几口道:“若换作是我,倘若她还爱我,必定会来找我。儿女之情上,谁都没有定数。她在中途找到了她认为可以托付一生的人也是好的,人世如何都已经是往事,那是你的前生了。前生你同她相爱,如今她已嫁他人,你也总不能赶鸭子上架让她同你在一起吧,这多不鬼道……我想她既然如此,你也会遇到一个可以和你在阴间共度一生的女子。你说呢?”
很久之后,晏子回闭上眼默默的点了点头……他端起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
原来,他衣袖上的血迹是摘取曼陀罗花时被荆棘刺到流下的血,害得子芩担心了好久……
担心?!她是在为他担心么?!不不不,她只是见他受伤,觉得他可怜而已。她是这么想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子芩,你是不是后悔同我结为连理了?如果后悔了……我可以消失,也不会让孟婆知道的。”
子芩托腮看着杯中的茶水。一朵梨花落下,稳稳的落在了茶杯里,花朵浸着茶香,很是美好。
“还好还好,有你在可以帮我抵御很多危险的。所以综合总结而言,我还是很需要你的。”子芩莞尔一笑,衬着满树梨花,美艳不可方物。
浓墨渐渐褪去,血红的圆月逐渐被流光隐去。世事所困,终有一刻会被打开,然后迎接新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