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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因与果

一别多月,已是秋色朦胧,细雨绵绵。鸿雁归来,每每收到捷报,称百里覃一切安好,杀场不及长生地,偶有些皮外伤,也无大碍。每一封信都是在证明等着他是对的,他终究会回来,带着一身银枪铠甲,策马而来,带着心中的满满挂念和情意。

人世皆短,岁月皆是定格,没有谁可以突破原则,得到自己满意的崇高境界。

对皇甫瑾而言,她认为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且又不失甜蜜美好。古书上多少才子佳人的云云情事,如今自己也在品味中。盼君来,盼君来,君子远山仍安在。

出征前夜,月色似比往日更加明澈,透着满满的离人意。她躺在她的怀中,清晰的听着怦怦响的心跳。每一夜她都会抚上一曲给他听,听着高山流水,深深情意,只是今夜的曲,却没有往日的缠绵,琴弦一震,万千心事涌上心头。一曲缓急,二人相互依偎着谁也没有说话,红烛燃尽,待至天明……

将时光书绘成一段风月故事,每一笔都将是浓墨重彩的大气挥毫。落笔深浅,淡淡勾勒,风月之后,残风灯冷,最后的结局,化为评书之后的苍凉,散在风中,寻不到踪迹……

最后……

崇德七年八月十三,天降密雨,她等待的良人终于归来。她一身华服站在宫门前满眼欢喜的直直看着远方。终于,一个身影渐渐由模糊至清晰。

只不过……那银枪战甲,策马踏尘而来的……不是他。

马上的人一把长枪冲天,示意威严不可抗,他一身行头,是子秋朝的帝君,冷风吹雨,斜打在脸上,嘴角肆意张狂的笑着。他的身后不紧不慢的跟着一批军队,除了齐齐战甲之外,在后皆是一片缟素和一副漆黑的棺木。

她到底……还是等到了……他还是来了,只不过没有想象中的英姿风发踏马前来,而是独躺在这棺木,平静的没有任何神情的……回来了。

原来,荒岐野一战,本就是一个圈套,百里覃却误入泥潭,两战之日,本是轻松击退了敌军,百里覃深疑却也不曾多想,夜间驻足休息时未料遭到敌军暗计,全军溃败……子秋的帝君同百里覃争斗时,将他引入一处旷地,四方强兵齐齐袭来,奈何他有再强的武力也逃不过这一劫。

白骨沙场,遍地苍茫。有鸿雁来?万里哀呜。

万事有因有果,何谓因果,等待是因,生死是果。

她是爱他的,将自己最好的一切都给了他,满满情意,女儿家的一生,包括自己的心,全然给了他。

她曾想,若是所爱,便皆是一生。人生何求真心,若得,便要用尽一切都将其珍护。

天空褪去光彩,乌云万里,细雨斜斜,死寂且阴沉。她拖着沉重的步子,月白长裙,迤逦拖地,随着步子一步一步的拖着。这一刻,她觉得身体某一处被刺中,在疼痛,在流血,像是细长的花针入骨,走两步便痛苦不已。

她在想他,想去触碰他,哪怕是隔着生死……子秋帝君——顾云卿轻身下马,一把长枪挡了她的去路。

“国已亡,君子去,见之何用?若是这般,就算伤感再深,他也注定是回不来了。”顾云卿看着她,面无血色,眼神空洞,被雨水打湿了的发紧紧贴着脸颊:“我念他是个英雄,便留他全尸,也算是敬得帝王之尊罢”

浓墨侵蚀这天空,将一切笼罩在阴霾之下

“想来……你便是瑾华后?百里覃但是儿女情长,到死都在哀求我来时不要伤害你。我当时还在想,这该是怎样一个人儿?如今见了,倒是不负一番痴心。”

那一刻,心无所向,情无归处。

那一刻,万千思绪,骤然空白。

身体无力的倒在地上,污浊的雨水顷刻染污了白色的长裙,滚烫的热泪自眼角与泪水相融而下,是苦的,是咸的。

她苦苦的笑着,身子还是抖的,泪眼看着不远处的棺木。她同他,隔了十步,却也隔了生死一生。

“岁月荒唐,然想这一生本该平安喜乐,却不想终是这般。老天爷,你终是捉弄世人不足于心,你让我等到了他,却又抓走了他……”她在想东歌为了家国放弃了所有,在爱恨中纠缠,最后了却自己,是可怜人,如今自己满心欢事的等待着,却等到了一座棺木,也成了可怜人……

浮生茫茫,自觉天下之大,这四方中中的爱恨纠葛,犹可深痛。都说来生不嫁帝王家,如今却是体会到其中深意了。

犹想当初,东辰山上,不知来人谁的荒唐……

犹想当初,深深月夜,醉酒的他紧抱自己说的一番情话……

犹想当初,重鸾楼上,他紧握自己的手,情坚意定的对着自己说:“等我回来。”

已然是当初,却再也没了以后。

雁歌殿四角所悬的宫铃左右摇晃,伶仃轻响在死寂沉痛的风雨中。

秋雨染火枫林雪,梦中君影似归来。

一句等待,足以为了这一句等上一辈子,付上青春年华,直至霜染青丝,红颜迟暮,谁将青春付尽,谁把相思种心间,换来的是无言的等待和孤廖的结局。

一纸荒唐,满世落寞,终了无局相思……

多年之后,岁月流转,日月交替,江山代代,世世绵延。

多年之后,世间再也没有百里覃,他的一生被载入封尘的史册之中。

皇甫瑾自那之后,便离开王宫独自前去东辰山凉亭旁的一座木屋。临行前,王宫中的金银玉器她一件都没有触碰,唯一随身的是百里覃当初从东辰山取走的那把古琴,琴音清脆,琴弦一震,就好像百里覃时刻在身旁一样,她觉得自己很幸福,没有过多的烦恼,可以和心中的他相守白头……

清晨,暖阳东升,清风爽朗,照的东辰山一派流光溢彩,她独坐凉亭中,石桌上放置着百合香的古琴和一樽清酒。

清酒入喉,一缕阳光入眼,她勉强的睁开双瞳,仿佛看到曾经风姿英俊的少年正在向自己缓缓走来,满眼笑意,满怀浓情。

她淡淡的笑着,眼中没有任何杂质一般明澈……

一句话淡淡的碎在风中……

“夫君,来听曲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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