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回来了。”凌峰道。
凌母打开房门,“怎么去这么久,现在已经十点多了。手上拿着什么呢?”
凌峰道:“是娜娜送的木剑。”
凌母道:“哪个娜娜?”
凌峰道:“就是三年前住在山谷里那户人家的女儿。”
凌母道:“陈广的女儿?”
凌峰点点头,拿着剑挂到自己房里,从口袋中掏出一本书,露出一丝不可察觉的微笑。
凌峰睁开双眼,打了个哈欠,惬意地享受睡醒之后的慵懒。看看墙上的木剑,起身穿好衣服走出房间。正当他快要走到外面时,背后传来声音。
“峰峰,昨晚说那把剑是谁送的?”母亲道。
凌峰道:“娜娜送我的。”
“陈广父女两已经离开三年多,怎么突然回来了吗?”母亲问道。
凌峰道:“她回来给我木剑以后又走了。”
母亲没在多问,继续忙着自己的家务活。凌峰转头看了一眼,很快走出门去。
村子里的人不是很多。从身边走过的,是中老年人和小孩。唯独不见年轻人,和自己差不多或者高出五六岁的年轻人。水泥路边上的小夹缝中,点点青黄。顽强如草者依稀。古时的才子们要如何才能留下永垂不朽的精神,灵魂深处的精髓并不是依靠撕心裂肺的哭喊铸就,可歌可泣的故事本就面目全非。人世瞬间的光华同时也伴随着无数的尘埃。最是艰难少年时,一朝行错万华皆陨。年轻时,有谁能忍住金缕衣的诱惑,又有谁能抵挡青春少美的撩拨,还有谁能克服人性的弱点?具有天赋的人都被青春毁于一旦,确切地说是被自负和软弱的求全所消磨。青春不是原罪,那些被青春葬送的人是自掘坟墓。世界何其悲也!
凌峰低头看自己的双手,如若没有那五年,自己只是个无知的少年而已,早就随同他人在浮世的蛊惑下,和青春一起葬送。现在的能力、学识、品行将不复存在。五年,青春给了自己太多太多,足以终身受益。却不是固步自封,画地为牢的理由。缺少师傅的指引,在三年里自己学到的东西,还没有在跟随师傅时半年里学的多。凌峰不禁自问:我要感受自己,还是这个世界?
一个小孩从路上走来,看到有人蹲在路边很好奇,加快脚步走到那个人旁边。看着那个人的背影,小孩渐渐认出他是谁。正要拍他后背时,那人立刻回头,凌厉的眼神让他感到恐惧。很快那眼神变得温婉。
凌峰道:“小星?”
小孩惊魂未定,举在半空的手没有下落,也没有收回。似乎是被吓到了。
凌峰仔细看真是小星,慢慢放下他举在半空的手,“小星,怎么了,见到你峰哥哥不高兴吗?”
小星害怕,不敢开口,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好。凌峰知是自己的反应把小星吓坏,用尽浑身解数,差点给他下跪磕头。最终把他给逗笑了。那天真单纯的笑,清可见底的眼睛,都让自己觉得亲切。
小星道:“峰哥哥!”
凌峰道:“刚刚是不是吓到了你?”
小星道:“哥哥的眼神太可怕,差点把我吓哭。要是我再小一点,肯定哭!”
凌峰道:“是哦,我们的小星张大啦,一般人是吓不倒的。”
“凌峰!”杜隐道。
凌峰看杜隐来了,转头对小星道:“小星,你最乘啦!我和隐哥哥有点事,你到一边玩好不好!”
小星道:“我不要,我要和你们在一起玩。”
“小星,你还是要去芳芳家玩吗?她等你好久了,男子汉要言而有信。”杜隐道。
小星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杜隐道:“我刚刚经过她家门口,见她一直在门口张望,好像很着急的样子。再不去,她就要哭了。”
小星道:“嗯,那我先去啦。待会儿再和她一起来找你们玩!”
杜隐道:“快去吧!”
小星离开的方向隐约传来,“芳芳真是的,一点也不让我省心,让我……”
凌峰道:“打电玩?”
杜隐道:“那叫寂寞。我们去昨晚的地方。”
凌峰道:“和我想的一样。”
山谷里野草枯朽,荆棘衰败,青松翠竹成阴掩盖即将凋零的年岁。门前篱笆内野菊杂乱蔓延,一朵朵黄色小花琳琅满目。即使没人照看,依然顽强地生存下来,在这清幽之地独自绽放。门可罗雀也好,万人空巷也罢,它只是在自己认为最适合的时刻尽显光华。阶上青苔泛黄,中间隐隐有被脚压过的痕迹。屋子荒废许久,泥糊的墙面斑驳,不复往日平整,怕是已被风化侵蚀作摇摇欲坠之势。推开门,室内窗明几净,桌上摆着昨夜的灯,珠帘如新反射出点点阳光。
“娜娜?”杜隐道。
没人应答,凌峰卷起珠帘进入内室,杜隐随即跟进。
室内空无一人,案上有一张被盒子压住的纸条。凌峰抽出纸条。
凌峰、杜隐:
三年没见,你们的变化很大,性格也比以前突出。小时候,你们的性格都差不多,现在的性格差别明显变大。恐怕你们以往的友谊将会受到一些影响。
昨天下午,我一个人走过我们以前经常走的路,想去寻找那消逝已久的感觉。可无论我如何去寻找,怎样去感受,始终没有办法找到。路还是以前的路,我还是以前的我。是我变了,还是路变了,又或者我和路都变了?
其实,这些东西本就没有必要去质疑,为什么我还要努力去想起,去强迫自己否认正确的认知?
脑海中我们曾经在一起的美好画面像永不凋零的花,那么永恒。当时光从微尘中流走,每一个想要还原过去的瞬间都将成为消耗生命的深渊,腐蚀灵魂,让人的一生充满缺陷。
人世间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圣贤所寻求的是什么,还有完美是什么?如果完美本身如同它定义的一样,其本身就是一个最大的缺陷。追求它的人情何以堪。存在意识本身就是错误,生命存在的意义也只是笑谈。
我如此凄凉,感知世间万物所赋予的哀伤。回顾来时的路,找不到未来的方向。举手投足之间,已是百花凋零,草木枯谢。
我们变了,路也变了。走下去,也许我们会相遇在远方。
陈娜
杜隐道:“凌峰,你怎么看?”
凌峰道:“陈娜似乎在瞬间凋零一样,和以前的她完全判若两人。”
杜隐嘲讽地笑,“寻仙?”既而觉得事情远没有如他们想的那么简单。凌峰转脸皱眉。一瞬间的失落吓得杜隐不知所措。凌峰黯淡:易容寻仙……两人相顾,彼此心领神会。
走出门口,外面晴朗的天万里无云。屋旁竹林落叶满地,枯腐的泥土气息在周围萦绕不绝。杜隐坐在门槛上,“真是一个好季节啊!”凌峰目视远方,手中紧握那张纸条。
山上树下,一袭白衣将他们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想你们知道的,想必他们都已知道得明明白白。可那无泪的漠然哀伤从始至终没有消失过,这种执着对任何一个见过它的人来说太过残忍。少女悄然隐没,树下只剩秋风萧瑟,伴着枝叶轻摆。
杜隐在路上转头看旁边的凌峰,“在想什么呢?”
凌峰没有说话,也没有要理睬他的样子,很专注地在思索什么。事实上,凌峰对纸上的内容充满质疑,以前天真活泼的她从未因感觉到悲伤而无法自拔到这种程度,肯定是做了某种选择。人逝物非是常态,清楚异常。先前的判断还会正确吗?
杜隐见凌峰这样子便不再说话,沉入内心深处,天马行空地妄自遐想。很久以前的事物言行突然浮现在脑海中,悬而未决的问题,只看到表面的事物……这些在当时因讨厌去领悟而无法理解的东西,在这一刻有了些微的明了,而且一直在进步和加深。眼前的事物也变得有律可循,生息之间也看得透彻。甚至只要有心,就能从凌峰的表征中看出他可能思索的是什么。平时浑浑噩噩地,没心情更没兴趣去看透别人想什么。就这么平庸,碌碌无为也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万象有法,因循以生。求闲悠志,思宇无常。心如赤子,喜乐于形。可人世的牵挂确又直白明显,还有己之所欲能禁乎,抑乎?
凌峰道:“你从远方看到了什么?”
杜隐道:“我从未想过在远方能看到什么。”
凌峰道:“学校规定要统一穿校服,必须买。”
杜隐愣了一下缓缓道:“你什么表达能力,想事情想疯啦。”
凌峰重新整理脑海中的思绪,“校方要我们买校服,每一个学生都要买,带点强制的意味。在学校就要穿,不准穿其他衣服。”
杜隐道:“一样,不过我并不想买。班上大部分同学都有意见。我读的高中跟你不一样,即使买,也不可能让学校所有人都统一装束。高二、高三的学生基本不穿校服。”
不管想、不想,愿、不愿,或者反抗。从以往的经验看,无论是谁都得妥协。
杜隐道:“电玩?”
凌峰不置可否,两人直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