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大喜大悲
郭亮回到老家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精神萎靡的状态。那些伤心的过去时常还会闯入他少得可怜思维维空间，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是这样，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他想利用这段时间来找出答案，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可是他始终没想通到底是什么在推动着事情的发展。
经过近似于颓废的阶段，郭亮开始渐渐地陪妈妈一起去下地干一点活儿，或者陪爸爸聊聊天，偶尔也会给妹妹辅导一下功课。其实，妹妹基本上不用他来辅导。郭静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还是县级的三好学生。
时间在混沌中，显得过的很快，就快要到郭静高考日子了，这两天郭静睡得很晚。全家人都劝说她不要太紧张，能否考上大学也不在这一两天的功夫。但是高考毕竟是郭静的事情，别人再怎么说也都无济于事。最关心她的当然是郭亮，兄妹俩人的关系一直很好。他希望妹妹能考上好的大学，将来留在城里发展，不要像自己一样的没出息。
高考的日子到了。一连三天，郭亮都守在郭静的考点外面，他希望能给妹妹加油！时间就像凝固了一样，让在外面等待的人感到十分难熬。郭亮不停地走来走去，他想到自己高考那年妈妈一定就是这样守在门外的。由此，他又想到母亲的病，不禁让他内心无比的酸楚。
今年的夏天来得比往年要早很多，刚进入六月，气温已经爬升到近四十度，强烈的阳光照射到人们的皮肤上，就像被蝎子的毒针刺穿一样，让人感觉火辣辣的灼疼。家长们为躲避火辣的阳光，一个个都戴上遮阳帽或撑起遮阳伞，还有一些人戴上墨镜，再用纱巾将自己遮个严实，弄得有点儿像契诃夫描写的“套中人”。阳光如此的毒，空气却异常的潮湿、闷热。偶有微风吹来，却不能给人一丝的凉意，反而像蒸笼刚刚揭开盖子一样，带着高温的蒸汽一次次地冲击着人们，大颗的汗珠不断地砸到地上，又瞬间被干渴的水泥地吸干，留不下任何痕迹。
决定命运的铃声响彻整个考区，考生们陆续走出考场。门外的家长顿时将学校的大门围得水泄不通。执勤的民警迅速赶了过来，将围拢的家长分开一条狭窄的通道，供考生走出。焦急的郭亮踮起脚，伸长脖子，向里面张望。远远地看见郭静走了出来，郭亮用力地挥着双手，希望郭静能够尽快看到。果然，郭静同样笑着和他挥了挥手，看表情肯定是考得不错。
“郭静，考的怎么样？”郭亮迫不及待的问道。
“你说呢？我是谁呀！我是大学高才生的妹妹！我哪能给你丢脸啊！”郭静调皮地跳着。
郭亮用力刮了一下郭静的鼻梁：“臭美吧，你！等成绩下来再臭美吧！到时候别哭鼻子就成了。”
“哼！”
两个人相拥着向回走，迎面看见二牛叔正在树下东张西望，好像在找什么人。郭亮赶紧跑了过去：“二牛叔，您这是在找谁呀？您家谁高考呀？”
“我的小祖宗，可找到你了。快点儿跟我走，你妈又晕倒了！”二牛叔已经急得满头是汗。
顾不上再说什么了，三个人迅速赶往医院。郭母还在急救室抢救。六神无主的兄妹二人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楼道内一会儿踱来踱去，一会儿扒着急救室的门缝使劲往里面看。可是，急救室内没有半点儿声音，门上红色的指示灯，一直冷漠地蹬着门外焦急的人，却不给出里面任何的消息。
也不知道是过去了多久，急救室的门打开了，一位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郭亮三步并作两步赶了上来：“医生，我妈怎么样？她现在怎么样了？”
医生很沉稳：“你是病人的家属？”
“对，我是！我是她的儿子！我妈怎么样了？”
“一会儿护士会把病人推出来，你们抓紧时间和她说几句话吧。我们已经尽力了。”
“医生，求求您，再想想办法吧！我求您了。”郭亮给医生跪了下来，牢牢地抱住医生的双腿，哀求着。
“病人送来的太晚了！我们已经尽力了。”医生也很无奈。
说话间，急救室的们再次打开，几个护士一起推出了一个位病人。郭亮兄妹同时扑向担架车。上面躺着的正是郭亮的母亲，紧闭着双眼，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妈！妈！您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小亮啊！”郭亮哀号着。
郭亮的母亲缓缓地睁开双眼，嘴角微微地动了动，好像要笑，又好像要说些什么。郭亮赶紧把耳朵贴了上去。随着母亲微弱的气息，好像真的听到妈妈在说这什么，可是声音太弱，根本听不清楚。
“妈，您别急，慢慢说！”郭亮集中精力，仔细的辨别母亲的声音，但是声音越来越弱。突然，母亲身子一阵抽搐，然后就再也没有了气息。
郭亮兄妹哭得昏天暗地，没有人能够让他们平静下来，就这样任由他们二人在此哭个不停。
一阵急促的脚步从楼道的另一头传了过来，接下来就看到同村的二小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亮子哥！亮子哥。快！快回家啊！”
一旁的二牛叔一把搂住二小：“你个混小子，喊什么喊！没看见这什么情况！”二牛叔向车一指，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二小这才看到，郭亮的母亲平躺在病车上，面色死灰，已然离世。吓得他打了个嗝儿。二小左看看、又看看，不知道该怎么做。一瞬间他有了决定：“哎呀，顾不了这么多了。亮子哥，快跟我回家，你爸不成了！”
一个晴天霹雳在郭亮的脑子里炸响，楼道内的呼喊声戛然而止。郭亮一把抓住二小的手，歇斯底里的吼道：“你说什么？”
二小又被吓到了：“就是……就是……就是那个……”
二牛叔从后面一个耳光闪了过来：“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二小真的被打傻了，半天就剩下不停地眨眼。这下没人再打他了，所有的人都安静地看着他，等待他恢复正常，开口说话。
过了好一阵，二小终于恢复了正常：“亮子哥，快回去吧。你爸为了你妈。一着急就自己一个人，拄着拐往医院跑。在路上，摔了一个跟头，头磕破了，出了好多血。等到被人发现，身子都凉了。现在，现在就在家里……”二小想尽可能的把话说的更加清楚些，眼前的郭亮已经不见了。
郭亮疯了一般跑了出去。背后传来郭静近似于撕裂般的声音：“哥，你慢点儿！”
等到郭亮回到家中，家里已经聚了很多的人。看到郭亮回来，所有人迅速闪开。穿过人群，郭亮一眼就看到被平放在堂屋正中间的父亲，全身上已经蒙上了一条纯白色的单子。在父亲身前的一个瓦盆里，黄颜色的小火苗不停地跳跃着，吞噬着一张张刚被人扔进去的纸钱。白色的纸钱，一入盆瞬间化为灰烬。
“爸！你咋走了？我已经没有妈了！”郭亮用尽最后的力气喊了一声，就晕倒在院子里了。
人生中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失去自己最亲近的人。那么接连失去两位自己最亲、最近的人，会是何种感受？不言而喻。都说祸不单行，可是这接连而来的灾祸也太过要命了。命运真是弄人，可怜的兄妹俩，在短短的一天里，从大喜到大悲，经受如此过山车般的遭遇后，已经再也没有力气来处理本应自己来亲自履行的孝行。只能是由乡亲们帮忙，为两位孩子的父母办完了丧事。兄妹俩是分别被人搀扶着才从墓地走了回来。
发丧完毕，兄妹两人又分别蜷缩在屋内的一角，谁也不说话，整个屋子死一般的寂静。外面天空渐渐阴了下来，可以感觉到从窗外刮进来阵阵凉风。不一会儿，风大了许多，携裹着雨滴噼里啪啦地拍打着没有关好窗子上，偶尔还会有几滴冰冷的雨滴穿过窗缝，打到郭亮的脸上。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可以看到郭亮的面部肌肉随之抽搐着，但是他没有去擦掉雨滴，而是任由它慢慢的滑落，与滚烫的泪水汇流到一起，再滴落到膝盖上。随着风声、雨声，从对面还传来妹妹隐隐的唏嘘声。尽管山风呼呼作响令人不寒而栗，尽管隆隆的雷声让人胆战心惊，尽管妹妹哭得很伤心，但是没有听到妹妹喊害怕。平时妹妹是最怕打雷的。每次遇到打雷的时候，妹妹总是会抱着自己的被子，跑到郭亮的房间里去。把被子蒙到头上，哆嗦成一团。可是这次没有，她不但没有喊害怕，甚至都没有露出一点惊恐之色。好像一下子长大了许多，前不久还在的小女孩儿可爱的样子已经消失殆尽。
外面阴雨连绵，屋子里是黑乎乎的，谁也不想开灯，谁也不想动，就那么呆呆地坐着，呆呆地望窗外的雨。莫名的伤感淡淡的袭来，是什么？说不清！
悲剧叠加悲剧不是双重的悲剧，而是天大的悲剧！郭亮对生活的自信被彻底击垮。累了！真的累了！阳光下，蓬头垢面的郭亮靠在窗下，晒着阳光。看着眼前妹妹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心中又多了一份责任。这是村主任刚刚亲自送来了。
村主任还没进门就扯着她那独特的嗓音喊了起来：“小静在家吗？给你家送喜信来了，快出来看看呀。”
当她跑进院子，看到一个有些蓬头垢面的郭亮独自蹲在窗台下时，便再没有了声音。她走到郭亮身旁，伸手递上一个大信封：“亮子，这是你妹妹的入学通知书。来，给你，拿着呀。”
郭亮半抬起头说了一声谢谢。
“孩子，事情已经过去了，就别多想了。毕竟活着的人更重要。这不，你妹妹要是去念大学，可还要等着你去给挣学费呢。当然，你要是手头没有，婶子回家给你拿去。”
“谢谢，婶子。我知道该怎么做。”
“那就好，赶紧振作起来啊。你总这样，小静也不会安心去念书，你说是不是？”
“嗯。”
“那我就先走了，有事儿记得跟婶子说啊。”村主任还是有些不太放心，轻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离开了。
强忍着疲惫带来的巨痛，缓缓地站了起来。院门大开着，一眼可以望到对面的山坡。失去父母后郭亮还是第一次这样向远处眺望，山坡上是一片片绿油油的庄稼。
开学的日子到了，郭静被哥哥催着、赶着、甚至是打着离开了家。在他们父母“百日”之后，郭亮也悄悄地离开了家乡。没有告诉任何人。以致后来有人来找过郭亮，但是村里的人都不知道他去哪里了。那个人也只能是扑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