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虎突然站了起来,紧攥双拳,正色道:“大哥,我一定要跟你走!”
他的模样比刑场上视死如归的烈士还要庄重,韦朗被他逗笑,笑了一下,仍是正色道:“你留在这里,或许有一番前程,我自身都是泥菩萨过河,你若是跟我走,说不定几日后就会曝尸荒野。”
他说的都是事实,若是被这里的官府抓住,那他就难逃一死!他说的严重一些,望小虎能知难而退。
可小虎的眉宇间只是闪过一丝细微的恐惧,仍是挺直胸膛,坚定的说道:“大哥,我若是留在这里,会窝窝囊囊的过一辈子,大哥你智谋英勇,跟着你才是一番前程。”
“呵··”韦朗自嘲的笑了一声,暗忖道:“跟着我就是前程?他还真是看好我!”
“好吧,既然你如此执着,明日一早,你就跟我一同逃命去吧。”韦朗说吧就要躺下休息,又坐了起来,看着他,继续说道:“还有几个时辰呢,你可以仔细想想,跟着我可能是死,留在这里或许是生!”
言罢,他便转头睡去。
天微凉,雨仍在下!淅淅沥沥的雨声,扰醒了睡得很轻的韦朗。
他坐起身子,整好衣服,一转头:“呀”的一声惊诧,小虎就蹲在他的身边,嘿嘿的傻笑着。
“你做什么?吓我一跳!”韦朗平复心情,忍不住的骂了一句!
“大哥,我想好了,我要跟你走!”小虎傻笑着说道。
瞧着傻乎乎的他,韦朗无奈至极,突又惊讶的瞧着他,问道:“你该不会一个晚上就蹲在这里吧?”
小虎挠了挠脑袋,傻笑着点了点头。
“真是服了你了!”韦朗佩服的翘起大拇指,他站起身来,说道:“走吧。”
小虎欣喜若狂,傻笑两声,跟在他身后,在临出道观之时,韦朗脚步一停,忍不住的瞧了一眼那蜷缩一团的小乞儿。
他本想叫醒他们,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可除了这破旧的道观,哪里还会是他们的住所呢?只好作罢,昨日他已经交代,即便官差前来,将一切责任全都推到他身上便是!韦朗也相信,官府无论有多黑暗,也不会跟这些毫无价值的小乞儿过不去。
踏入雨中,韦朗些许茫然!他抬头看着乌黑阴沉的天,雨丝打在他的脸上,凉飕飕的!
“大哥,我们现在去哪里啊?”小虎好奇的问道。
“北!”韦朗指着北方,说出了一个字!北方是辽阔的中原,那里沃土千里,人杰地灵,绝是一处施展抱负,肆意翱翔之地。
想到这里,韦朗的心中就立涌热血,斗志!
二人走在泥泞小道上,直往番禺城北门走去。此时约莫也就寅时两刻!番禺城城门开启时辰乃是卯时一刻!
城墙高有四五丈,墙内一排翠柳顺着街道延伸绵延。
韦朗带着小虎蹲在了两个翠柳旁,躲在了阴暗处,以免被守城的士兵所察觉,此刻他的直觉精神绷劲,高度集中,就连耳边淅沥沥的雨声,也变得清澈响亮。
时间渐渐流逝,这短短的几刻钟对他们而言,却是相当漫长。
咚!咚!咚!
三遍高昂的鼓声城楼上响起!鼓声高鸣,隐隐约约还听到其他三门的开门鼓声!即便是在雨天,仍是萦绕耳边,声势连绵!
吱····
韦朗终于一声沉重的开门声!惊喜若狂!他低声的说道:“先等一下!”
小虎不解的问道:“大哥,此刻门开,正是好时机,怎的不走?”
“现在城门刚刚开启,我们若是急匆匆的走,势必会引起守城的疑心,若是扣下了我们,岂不是糟糕了,再等上一刻,你我若无其事的走出,会更安全。”
韦朗其实也是心中如焚,但此刻仍能镇定自若,更是引得小虎的钦佩,心中更加坚定了追随之心。
又是煎熬的一刻钟!
过后,韦朗二人急忙从柳树后面走出,此时天已微亮!只因下雨,天气显得很阴沉。
“不要紧张,装作若无其事就行了。”韦朗瞧见小虎身子在颤抖,急忙按住他的手说道。
小虎重重的点了点头,自城门开启之后,城楼上休息的守门士兵便一个个手持长矛,腰跨青铜剑,神色庄严的站在城楼下!
小虎本就懦弱,生平最害怕士兵!即便有韦朗的安慰,仍是克制不住浑身的颤抖。
二人一步步上前,故作镇定!眼看着距离守城士兵越发的近了,韦朗突然抓住他的手,紧紧的攥着,另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在外人看来,他是在搀扶着他,实际上,他的双手都在用力。
右手紧紧的攥着,搭在他左肩上的手,死死的扣着。若是天再亮点,谁都能看到小虎脸上痛苦的表情。
可此刻人家都会以为,这是一个连腰都站不起来的病乞儿!
韦朗带着小虎,在那一个个气势逼人的将士跟前走过,他心中也有一点胆怯,也不敢直视他们的眼睛。
“再撑一会,到了城外就可以给你找一些不花钱的草药了。”韦朗凭空的说了一句担心话,那些人更是不会在乎,谁能想到这两位脏兮兮,病怏怏的小乞儿身上背负着人命!
出了城门一里,韦朗才松开了小虎,顿觉浑身轻松,蹲在地上,大口的喘息着,道:“终于出来了!”
“大哥,你真是厉害,要是···刚才···你不抓我的话,那些人就会察觉我了。”小虎蹲在了他的身边,想起刚才仍是觉得心有余悸。
韦朗看着他,郑重的说道:“以后你遇事若是还这般胆小,软弱!当真会一辈子没有出息!”
小虎脸色一红,想起刚才,又听见韦朗的指责,心中也痛骂自己两句!
“大哥,我会改的!”小虎认真道。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看着他这副执意要改的模样,韦朗的心里倒是不抱太大的希望。
韦朗道:“改是必须要改的,也不能一口就吃个胖子,等经历一些事情,慢慢改!”
“嗯!”小虎重重一点头。
番禹城外,连绵山峰被雨雾笼罩,若隐若现。一条出城的官道此刻满地泥泞,周围林木遍布,此路也不知通向何处?
韦朗站在路上,向前眺望!瞧不见尽头,就像是瞧不见自己的前途一样。
·····
长安城的天也是阴沉的,只不过雨还没有下,阴沉的天气,让人更为压抑。
时值七月,天已入秋!
未央宫,宣明殿。
这座呈方形的王室宫殿象征着至高无上的君权,这是整个大汉最尊贵之地,高祖刘邦移都长安,未央宫便是皇帝处理政务,以及休寝的场所。数不清的人因踏进未央宫感到荣耀,数不清的人也因踏进未央宫感到恐惧!
宣明殿位于宣室的东侧,此刻一位眉髯皆白的文袍官员正恭敬的站在宣明殿中,这位已过天命之年的官员,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道沧桑的痕迹。
却改变不了他眼睛里的睿智,智谋!他身上的直裾长袍,长冠,绮罗革履···都在说明者他此刻的身份。
昔年,项羽、刘邦起兵攻秦,他投戎楚军,得罪了范增,又转投刘邦麾下!其间他经历人生起落,生死一间!
他便是曾经六出奇计,使得高祖刘邦由弱变强,反败为胜,如今的左丞相陈平!
此时大汉建立,项羽的孤魂也不知飘到身后多少年了,大汉了却了劲敌,赢得天下,可他!仍是觉得针芒在背,每日令其寝食难安。
当年的萧何如此,曹参如此,可如今他们都已经安详于土下!此刻的他更是觉得不安。
朝廷之内的争斗,祸乱,一点也不逊于战场上的金戈铁马。
现在,他站在宣明殿内,尽管他保持着常人难以拥有的镇定。心中仍是在想,惠帝的病越发的严重。自上一次朝野,距今已有两个月了。
如今大小事宜,皆需请报东宫的吕后!早朝即便龙椅上有人,也只是一个摆设罢了。
他今日正是这一个“摆设”招来的。他在这里已经等了两刻钟了,他虽然不知道刘盈召唤他所为何事?
他站在朝会宣室的东侧的宣明殿,就可以肯定,刘盈召他,并非国政要事!
“左丞相,皇上让您去天禄阁。”
陈平听到宦官的诏令,作了一揖,他抬起身子,突然一怔!本是要去天禄阁的他,却突然将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个发布诏令的宦官身上。
“臣,参见皇上!”陈平短暂的茫然之后,急忙跪地行礼。
那名衣着宦官服饰的青年男子,脸色蜡黄,双目无神,身子也削瘦无比,他故意多穿几层,显得正常一些,他此刻站直的身子,都显摇摇欲坠!可他坚持的走到了宣明殿殿堂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简单的几步,在常人看来,微不足道。对他来说却显得如此的艰难!让人看起来,甚至有些可怜,心酸!这位弱冠之年的青年,便是如今的大汉天子,刘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