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嘿嘿,难道我已经死了啊,你不会天真到认为现在和你说话的是一个鬼吧。”司马建仁开心地笑着,不以为然地回答说。
“你不是鬼难到还是人啊?”小姑娘反问道。
“嘿嘿,我是鬼,那你是什么?”
“我当然也是鬼啊。你不会天真到认为自己还是人吧。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心大的鬼,自己是人是鬼都不清楚。”小姑娘那鄙视的目光显得一本正经。
“你真的吓到我了。哼哼,我刚才还很清楚自己是人,但这会儿还真有点不清楚了…”司马建仁对着自己冷笑了几声。
“怪不得你不认识焱魔,做鬼也要做得专业一点才没有坏鬼敢欺负你。”
看得出来,小姑娘并不像是在开玩笑,除非她演技一流。司马建仁低头看看,树干离地面少说也有五米高,就算自己弹跳力再好,处境再危险,被激发出来的潜能再高,恐怕也没有跳上来的可能。再看看树下那条叫做焱魔的蟒蛇,黑白相间的条纹、鲜红如血的蛇信和贪婪恶毒的眼神,好像是来自地狱的信使,在通知着自己的死亡。“我的妈呀,我不会真的已经死了吧…”
“你当然已经死了,尸体还在井里悬着呢,要不要去看看。”
“你说得轻巧,我怎么去,焱魔还在下面等着吃我呢。”
“你跟我来。”小姑娘拉住他的左手,向外跃出。
司马建仁毫无心理准备,突然被小姑娘拉离树干的支撑,只当自己会立刻掉下去给了焱魔果腹,害怕得紧闭双眼,张嘴直喊妈。
“死都死了,还怕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胆小鬼。”
“难道我不是吗?我怕高~”司马建仁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变得像羽毛一样能轻盈地能飞起来。他紧紧拉住小姑娘的手,一来怕放开手会掉下地面被焱魔生吞,二来有些不舍得放开。
“别喊了,快最后看一眼你自己。”
他畏畏缩缩的睁开眼,自己正悬浮在井口的正上方,而井里面自己尸体的脖子正被吊在一根绳索上,显然已经死了。“这么说来,我是一个吊死鬼?”他抓着小姑娘的手握得更紧了。其实在他在离开房檐随着小姑娘一同飞起来的那一刻,便默默接受了自己已经死亡的现实,可是他并不怎样难过,因为他现在并不感到孤单。
“嗯。一个纯粹的吊死鬼。”
“那你是什么鬼?”
“饿死鬼。”
“这个年代丰衣足食的,还会有人饿死吗?”
“我做鬼已经快两百年了,只记得自己是饿死的,至于为什么会饿死,我已经记不清楚了。”
“前朝啊!看着不像呢。”司马建仁惊讶地多看了几眼小姑娘,越看越好奇,“过了这么多年,你不会变老吗?”
“当然不会。嘻嘻,论年纪,我都可以做你的祖祖祖奶奶了。”
“那你的名字一定很好听吧。”
“当然了,如果你还记得我,我是…糟了!黑白无常鬼来勾你了,我先走一步了!”话音刚落,没等司马建仁挽留,小姑娘突然凭空不见,仿佛化作一缕空气,消失在他眼前。他紧抓着小姑娘手的手一把握空,心也跟着一起落空,好像落进了谷底一般。
“我们见过吗?饿死鬼~你去哪了?饿死鬼~”
没有回复。
“走就走吧,不走又能怎样?”失望、落寞、焦虑、烦躁,一并在司马建仁心底翻开了锅,总而言之,他不想让饿死鬼就这样突然离开,尽管他自己不承认。
虽然没了饿死鬼的帮扶,但司马建仁依旧能够悬浮在空中。焱魔在地面仰着头,吐着蛇信,虎视眈眈的盯着他,像是在站岗,又像是在监视。不远处,亮起两盏幽蓝色的纸灯。纸灯在前边引路,灯后跟着一黑一白两个鬼。两个鬼都没长眼球,空空荡荡的眼眶里只能看见裸露的、没有血色的白骨。白鬼张着一张血盆大口,口中没有舌头,黑漆漆不见底,好像黑洞一样随时都要把人吸进口中,帽子顶上写着“一见生财”四个字。黑鬼两眼的眼角成九十度下吊,耳根紧贴着眼角,似乎两个耳朵是长在了脸上,而非头颅两侧,帽子上写着“天下太平”四个字。
二鬼渐渐向司马建仁靠近。他害怕得全身发颤,心想这也太吓人了,像这种恐怖的画面从前只在电视里看过,没想到今天竟看到了实景。“咦?我现在也是鬼了,我怕什么,呵呵,真好笑。”他自嘲着,低头看了眼地面积水里自己的影子,安慰自己说:“还好我依旧那么帅。”再抬头,思绪又回到了黑白两鬼的身上,“难道他们就是传说中的黑白无常?从前只以为他们是神话传说、是迷信,原来还真的有。奇怪了,没听说过他们是瞎子啊。”司马建仁一边盘问自己,一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越走越近,“糟糕!小姑娘说他们是来勾我的,难道是来勾我下十八层地狱?”他越看越觉得可疑,暗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最后望了眼自己的尸身,来不及感叹人生苦短,只想着匆匆逃离。
“我勒个去!怎么飞不动啊!没翅膀要我怎么飞?饿死鬼,你是专业挖坑的吗!要跑怎么也不带上我一起跑啊!”司马建仁浮在半空,胡乱摆动着四肢,可就是原地不动,上也上不去,下又下不来,游也游不走,退也退不回,只能傻乎乎地浮在那里,眼巴巴的看着黑白无常越走越近,自己却无能为力。事已如此,他也只能厚着脸皮迎接黑白无常的到来。
“诶呦喂,这不是谢七爷和范八爷嘛!久仰久仰!幸会幸会!”司马建仁主动打了个招呼,他记得传说中白无常叫谢必安,黑无常叫范无救,人称七爷和八爷。
黑白无常突然止住了脚步,互相惊了下神。大概是因为没有眼珠子看不见,或是因为半空中比较昏暗看不清,总之他们是在使劲眯着眼皮,十分好奇地看向浮在空中的司马建仁。
“瞎子也能看见我?”这无疑是司马建仁这辈子见过的最诡异的事情,尽管他现在也变成了鬼,可是他的全身仍旧竖起来一根根的寒毛。
白无常挥挥长衣袖,两盏纸灯嗖的一下飞进他的眼眶,变作他的两个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司马建仁被这一幕吓了一跳,心想这是在变魔术吗?
“呜噜呜噜,哇啦哇啦。”白无常说着一些令司马建仁莫名其妙的话,但是看得出来他很高兴的样子。
“我也不记得见过他,我问问。”黑无常对白无常摇摇头,笑着问司马建仁:“我们认识吗?”虽然笑着,可是说不出的难看,难看归难看,却往外透着浓浓的自豪。
“嘿嘿,瞧您这话说得多生分,您不认识我,可是我认识您啊。您应该就是鼎鼎大名,叱咤阴阳两界的范无救,范八爷吧。”
“咯咯咯,正是我。”黑无常浓浓的自豪瞬间转化成春风得意的派头,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位一身素白装扮的,您应该就是和八爷齐名于天下,威震五湖四海,光听名字就如雷贯耳的谢必安,谢七爷了。”
“呜噜哇啦!呜噜哇啦!”虽然白无常说话说不清楚,但是也显得十分高兴得意,神色除了恐怖一些,与中了彩票后的样子也差不了几分。
黑白无常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被唤作“七爷八爷”了,一千年或是两千年。他们在阳间虽然被广泛传颂畏惧,很有名气,可是人们并不怎么关心二鬼生前的故事,只知道拿黑白无常四个字吓唬小孩子。到了阴间,他们其实就是两个小角色,说白了就是不入流的小把戏。阴曹地府的阎王爷换了一个又一个,没有一个知道他们的姓名,只知道他们是白无常鬼和黑无常鬼,任务就是将死人的魂魄勾回地府。其余那些有头有脸的小鬼为了讨好阎王,也跟着叫,时间久了,也就没有几个鬼记得他们的名字了,甚至连他们自己也都快不记得了,更别说是“七爷”和“八爷”这样令他们无比怀念和自豪的称谓了。
司马建仁发现押对了宝,心中窃喜,心想原来黑白无常爱听好话,便继续胡侃:“二位鬼爷的大名我在没死的时候就有所耳闻,早有意拜会,怎奈何阴阳相隔,遥遥不可相遇,迟迟不能拜会。”
“呜啦呜啦?哇啦哇啦?”
“八爷,七爷说的什么?我刚入咱们鬼行,不太听得懂。”司马建仁问。
“七哥问你为什么不早些死,早些死了就可以如你所愿,早些见到我们。”黑无常说。
“唉~唉~唉~”司马建仁故意拉长音惋惜着,想着应对的话,“原本我也是想早一些来拜会二位的,可是你们也应该知道,生死有命,什么时候当死,什么时候不当死,生死簿上都写得清清楚楚,不是我能做的了主的。关于这点,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是吧?”
黑白无常连忙点头,他们特别害怕在这位难得一遇的崇拜者面前显出自己的不专业,也就不敢质疑了。
“七爷八爷,不瞒你们,之所以没能早些死,除了不敢与生死簿相悖,其实我也是藏了一部分私心的。我有一个梦想,只要我活着,我就要把七爷和八爷的故事不断地讲给我周围的人听,让所有人都崇拜你们的精神,敬佩你们的友情,学习你们的勇气。”
“咯咯咯,我们的故事你也知道啊?”黑白无常想仔细听听自己的故事,毕竟已经很久没有鬼提起了。
“当然知道了。你们从小就认识对不对?”
“对。”
“你们还是好朋友对不对?”
“对。”
“怎么样,我就说你们的故事我都知道。”
“呜啦呜啦。”白无常咧着的大嘴突然撇了下去,看似很失望。
“七爷对我知道的事情貌似不太满意…”司马建仁战战兢兢地看向黑无常。
“七哥说我们是好朋友这件事谁都知道,他要听别人不知道的,不常提起的。”黑无常貌似也不太满意。
司马建仁心说你们两个鬼还真是厚脸皮,跑我这儿找存在感来了,唉,没办法,谁让我受制于鬼呢。“咳~这个~七爷说得太对了,你们总是形影不离,关系好,是铁哥们儿,这个当然谁都知道,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毕竟今天是第一次见到真身,难免有些激动。”司马建仁顿时心虚起来,有些紧张,还好有夜幕的掩饰,二鬼并未察觉。黑白无常的故事他知道得并不多,不过有一个传说他隐约还能记起,“可是南台桥发生的那件事,还有谁知道或记得吗?”
黑白无常表情一亮,又重新焕发了精神,双双瞪大眼睛,竖起耳朵,是真的竖起了耳朵,显然是对南台桥发生的事特别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