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世豪叹了口气,高声质问道:“现在攻城,我困在锦梁城内的父亲怎么办?”
“你要让守军明白,不论杀不杀人质,他们都要一败涂地,没有丝毫胜利的机会。等他们明白了这一点,他们就会醒悟到,不杀人质,他们或许还可以给自己留一条生路。而且少主不要忘了,殿下做这一切终究是为了少主你。”陆野翁耷拉着眼皮,表情依旧是那般淡淡的,语气中却慷慨了几分。
“如先生所言,我就必须急攻猛进,不给守军丝毫喘息的机会。”
段世豪想来话虽有理,可终究还是要细细思量一番。如今境况,君上既然已经知道他们父子谋反,退不退兵,结果恐怕都是一样的。如果不就此下定决心,拖延的只是他父子二人的死期而已。总之现在,只能进攻求存。
陆野翁见段世豪神色间变得坚定,便放心了许多,他不是很关心辅政王的生死,他关心的只是段靖鸿的生死。
段世豪下令,四路大军同时向四处城门发起进攻,东西北三门虚攻,牵制城中兵力。而对南门,他采取了强攻的方式,派出六支三千人的步卒轮番进攻南门。他还在这六支部队中下达了悬赏令,攻破城门的军队每名士兵可得赏三十两白银,每支军队的战将可得赏一百两白银。
得到了主帅的悬赏令,攻城士兵,莫不竭力冲杀。撞城门的攻城车,攀城墙的云梯,一波接着一波。冲上去的将士倒下了,再爬起来,爬起来,又再度倒下去。只要尚有一口气在,便拼了命的往前冲。
对于一个普通士兵来说,三十两白银的诱惑实在太大,他们大部分人中,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作士兵的,没钱也得拼命,有钱当然更要拼命。
有些士兵,身上早已鲜血淋漓,不知从云梯上摔下来过少次,却一直没有放下手中的军刀,长矛。他们一寸一寸的往云梯上爬,一寸一寸的攻向城墙。而下方的弓箭手们比较安全,只要听到放箭的命令,他们就满弓射箭,一支接着一支的射向城上的守军。一个时辰的功夫,已不知用尽了多少羽箭。那些军中的战将,更是厉声嘶吼,指挥攻城,更有身先士卒者,不知死了多少员小将。
城下攻势极猛,守城士兵更是不敢放松。这里是鲁国都城,他们是都城的守军,他们有最坚厚的城墙,有最精良的装备,有最坚定的自信。纵是段世豪的大军如狼似虎,也休想啃掉锦梁城这块坚硬无比的骨头。
此时,武都统赵昂已经亲自赶到南城门督战。同他一起赶到的还有十余名文官武将,他们都是赶来亲自探查军情的。
赵昂在众人的簇拥下疾步登上南城门城楼,周围都是忙碌厮杀的军士,和退下来救治的伤员,气氛紧张之下,已经无人理会武都统一行数人。
赵昂点了点头,宽大的额头上橫起几条细纹,眉头已经深深的皱紧了。他没想到叛军的动作这么快,他更没想到叛军的攻势会这般猛烈。看着激烈的战斗,他更加快了登楼的脚步,一身甲胄在随着脚步变快,哗哗作响。
赵昂端坐在南城门城楼之内,亲自督战。在其前方,左右两侧均坐着武将谋士。在这里,士兵拼杀的鼓噪之声不绝于耳。武都统赵昂神情肃然,对众人说道:“三安叛军强攻我都城南门,大将军南宫烈坐镇城内,本武都统亲自在此督战,直到叛军撤退。崔将军,现在南门守军共有多少?”赵昂问南城门守将崔兖。
催兖起身道:“锦梁南门共调来两千守军。”
“现在伤亡如何?”赵昂面露关切。
“伤亡已有三成。”崔兖神色微沉答道。
“南城门是敌军猛攻之处,仅调兵两千,如何能守得住?崔将军辛苦了。”赵昂说着,从砚台上提起笔来,用他那粗大的手掌在纸上匆匆写了几行字。又取出官印,在那纸上使劲印了一下,随即道:“冯青,你立即带上此书,送往大将军府。”
身边一名甲士一步上前接过军书,他小心收好,便快步走出城楼。
赵昂扶了一下宽阔的额头,敛了敛严肃的神色,微带了几分笑意对崔兖道:“崔将军,我已向大将军请兵,今晚南城门守军便可增至六千。”
崔兖点头道:“如此甚好。我看敌军攻势虽猛,但现在黄昏将过,天色一黑,敌军就改撤退了。”
赵昂点点头,嘴角微扬了一下说道:“还是小心防备为好。”
这时候站在一旁的锦梁城督尉刘恭刘大人开口问道:“武都统大人,增兵四千恐怕还是不够。”
赵昂抬头看去,只见是那个半文半武的治安官员向他提出了质疑,表情严肃,略显不悦的道:“锦梁城守军只有将近两万,难不成调出一半来专守南门?”
赵昂正说话间,突然下方传来一声巨响。他反应极快,马上起身喝道:“众将随我下城楼。”只见赵昂挺拔的身子迈了几个箭步,便冲出城楼。
原来,敌军的攻城车刚才把南门撞开了一条门缝。数千名攻城的士兵忽然间聚集到了城门之下。在他们的眼里,门缝里装满了金子,银子,装满了大把大把的金钱。
原本极度疲累的士兵,都拼了最后一点力气生生的往门缝里挤去,就连爬云梯的士兵也不爬云梯了,纷纷跳下云梯,使劲往那门缝里挤去。涌到前面的士兵,被后面的人挤得无路可退,都活活的被枪头戳成了蜂窝。
城中军士都拼了命的往外推那扇大门,僵持之下,似乎那城门重如千钧。前后丝毫不能挪动。
“滚木雷石,给我放!砸死这群叛军。”这时候,崔兖赶上城头,站在最前面大声暴和起来。
“砰……啪……砰……轰……”
一连串巨响自城下传来,巨大的攻城车被砸的变了形状,而攻城车旁边那些拥挤的士兵,却被砸成了一个个肉饼,更可怕的是,他们被砸扁了却还活着。一时间,城下哀嚎遍野,血肉模糊。
天边最后一丝光亮也隐没于西方,连红色的晚霞都完全隐去了。城墙上燃起火把火堆的光亮,城墙下没有光亮,却又无数的哀嚎声缭绕不绝,那声音在夜晚显得格外慎人。
城下的伤兵没有死,但却逃不了。他们或者手脚被砸断,或者身子被压在巨石下,或者身上被羽箭刺穿奄奄一息。
城墙上又一次响起崔兖暴怒的声音,他沉着脸吼道:“弓箭手,把他们给我统统射死。”
城头一排弓箭手,将弓箭直对准城下那些伤兵。一阵箭雨之后,城下的声音变小了,又一阵箭雨之后,城下的声音更小了,再一阵箭雨之后,城下没有声音了,但也许他们并没有死,他们只是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