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瑾章赶回平安客栈的时候,十三影卫和凌素素已经不见了。看不到他们,段瑾章放心了许多,他看着一直忙碌的军师,那个身穿月白长衫的男子,心中竟放松了几分。
多年以来,君上冷落他,皇子排挤他,臣子疏远他,始终待他如自己人的也不过白木香一个人而已。注视良久,段瑾章突然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白木香叹了口气,苦笑一声道:“总不能现在就走,事实证明,我走了你是要找倒霉的!”一句玩笑似乎并不能冲淡紧张的气氛,反而显得十分不合时宜。
段瑾章的表情认真而凝重,那张本就不太俊俏的面庞,此时显得有几分僵硬。
“把这里交给我吧。”段瑾章的语气很平淡,没有强调,只是陈述。
“我懂。”与他相反,白木香的表情反而有些轻松,他笑了笑,拍了拍段瑾章的肩膀说道:“保重,我会在某处等着你,还有十三影卫和凌素素。”
段瑾章笑了笑,似乎笑的很勉强。
“你不适合这种表情,还是不要笑了。这里的一切我都准备好了。”白木香淡淡的说着,已经抬腿迈开了步子。他走过段瑾章的身旁,走出忙碌的平安客栈。月光下,那一身月白长衫非常鲜明。
段瑾章深深的凝望着那个跃上白马的白影,他没看道白木香俊俏的脸颊上,失去了平日里洒脱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凝重。
上一次告别太过仓促,这一次告别又太过简单,没有酒宴,没有饯行,却有那么一点儿说不出来的酸楚。因为他们都知道,鲁国马上就要变天了,一场大麻烦即将降临,而麻烦的中心就是他——段瑾章。
白木香离开了一点也不平安的平安客栈,段瑾章继续着对地下岩洞的挖掘。
客栈一楼的厅子里,一个大坑已经挖了一丈多深,岩石被士兵们敲凿,甚至用炸药爆破。周围民居的百姓早已被段瑾章的异常动作惊醒,很多街巷里的百姓都披着外衣跑出来围观,不时在一旁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他们不知道段瑾章在做什么,是开宝藏亦或是挖深井,总之他们不会想到段瑾章在挖一条贯通锦梁城内外的岩洞。
段瑾章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围观的百姓,他的全部人手都被分配了任务。去南城接段瑾岳的卫兵需要人手,不断向大将军府递送调兵文书需要人手,向宫中的君上通禀战报需要人手,挖洞炸石需要人手,搜罗更多的火药火油需要人手,准备随时战斗也需要人手。
总之,他已无人可用,二百多名军卒,每一个都在忙碌或准备着自己的任务。
随着一声声炸药爆炸的巨响,地洞下方的岩层被一层层炸碎,露出了一道道石缝裂纹。
剧烈的轰鸣震颤使行进在岩洞中的叛军头晕目眩,岩壁上方不断落下震裂的碎石灰尘。处在岩洞之中,令人感到地动山摇般的眩晕,火把的光晕也变得十分恍惚。
领队的将领下令加速前进,所有的士兵都开始向目的地奔跑,准确的说是向目的地逃跑。不时有士兵被上方落下的十块儿砸伤,当场丧命,脑浆迸溅者竟有数十人之多。更有重伤轻伤者,数百余人。
士兵们不敢稍有迟疑,任谁也能猜得到这座岩洞即将坍塌。如果不能撤退,最好的选择便是从另一个出口尽快逃离出去。轰鸣声持续不断,岩洞的上壁被炸开一条条裂缝。
军令不允许他们向后撤,刚刚赶到的士兵们只能硬着头皮,踏着碎石和伤亡士兵的身躯向另一边奔逃。不知有多少伤兵,就是被自己的友军活活踩死,然后被埋葬在碎石堆里。
听到了全部计划的段世豪,正在和陆野翁做最后的准备。段世豪一身银凯,腰悬佩剑,头盔上的野鸡尾羽颜色鲜亮。距离约定发起总攻的时间越来越近,月光下,段世豪的军营中行伍整齐,整装待发。
时间一分一分的度过,在原计划中,赵璜的两万主力军队将于黎明前抵达锦梁城内。再过一个时辰,总攻就要开始了。段世豪满心壮志,胜券在握,他在中军大营做最后的进攻部署。
内外同时起势,不仅段世豪,不仅陆野翁,所有的将军谋士都信心十足,胜券在握。
此时此刻,他们并不知道岩洞通道已经被段瑾章发现,并不知道平安客栈里堆积的炸药火油已经尽数使用。
此时此刻,平安客栈下面是一片坍塌的废墟,废墟下是燃烧过后的烟尘。炸药爆破的碎石几乎将岩洞堵死,而过量的火油在狭窄的岩洞内燃烧,使很多叛军被活活烧死。然而更多的叛军则是因烟尘弥漫窒息而死。现在的岩洞,尸横一片,更像是一条长长的殉葬坑。
赵璜的两万精锐在此折掉了两三千人。不过纵然如此,赵璜也已经在九真寺内集结了六千劲卒。
段瑾章还是太晚了,六千叛军对于此时的锦梁城来说,是致命的,是恐怖的。而且他们是镇远将军赵璜的精锐步卒,鲁国的十六位镇远将军各有擅长,而赵璜尤善步兵作战。他手下的步卒,不亚于城中的皇家禁卫军。
大将军南宫烈此时已不能安守于大将军府,他抽调了近千名兵卒,亲自赶往皇宫护卫君上。他不知道叛军在城中何处,也来不及查找叛军的线索,他能确定的就只有一点,绝不能让王宫失陷。
然而南宫烈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叛军的目标绝不会是皇宫,而一定是锦梁城南门。
由于岩洞被堵,军机已然泄露,赵璜不得不提前行动。借着浓浓夜色的掩护,赵璜的六千精锐步卒直取南门。城内提前放了号炮,正安坐中军大帐的段世豪忽地一惊,他蹙起眉梢盯着陆野翁。
只见陆野翁表情微变,但马上他的脸上就恢复了平静。他看着段世豪说道:“少主,赵璜已经发起进攻,我军应立即响应,杀入城去,直取王宫!”
陆野翁的陈词带了几分慷慨,表情虽然如常,目光中却隐隐露出难以掩饰的激动。
“各部随我发起总攻!”段世豪的目光凛然有神,那声音慷慨而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