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子玫住院的第四天,缙文给她扎完针,让她躺下来休息。子玫乖乖地躺下来,却一直笑着看缙文。缙文被她看的不好意思了,问:“笑什么?我脸上长花了?”
“呵呵!没有长花,长脓包了。”
“哦?长脓包了你还笑?”
“我看见你就高兴啊!”子玫毫不掩饰自己对缙文的喜爱。
缙文看她这副执著的样子,觉得应当把自己的真实情况告诉她,否则,总觉得自己在骗她。
“阿玫,我有件事必须告诉你。”缙文一脸的严肃。
“什么事情,这么严肃?”子玫仍看着他笑。
“我……我有件事情你听了肯定会生气,你说我告不告诉你?”缙文用很小心地询问子玫。
“是吗?我会生气你还告诉我做什么?”
“不告诉你我心里不安。”
“哦?那你说吧,什么事啊?”
“你先答应我不要生气。”缙文说。
“为什么?如果要生气的话,我是管不住自己的。”子玫觉得缙文很奇怪。
“如果你生气了,就只管打我、骂我,千万不要闷在心里。”
“好啊,我打人可是蛮疼的,你要当心啊!”
缙文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说:“我说过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你,可是,我一直觉得没有资格爱你。因为……”
“你?没有资格?为什么?”子玫疑惑地看着缙文,心里不禁七上八下起来。
“是……我……因为我在五年前就已经结了婚。”缙文紧张地盯着子玫。
子玫瞪大眼睛看缙文:“你做什么开这样的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是真的。”
子玫脑子嗡的一下,太阳穴突突地跳起来,像有血要喷出来。她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她想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你说你有太太?为什么?有太太你还说你喜欢我?”子玫觉得四肢冰凉。
“我是有太太,她是我父亲好友的女儿……”缙文把自己家里的情况统统告诉了子玫,他认为子玫是个受新思想影响比较大的女性,应该可以理解自己的苦衷。
子玫沉默了好大一阵子说:“虽然是这样,但是破坏别人的家庭总是不道德的。”
“我想和她离婚,原本我就不该糊里糊涂地结婚。”
“为什么离婚?没有我的出现你会离婚吗?我不想被人骂……就当你什么都没说过,就当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子玫的眼泪吧吧嗒嗒地掉了出来。
“怎么可以当没有发生过?你我可以当做从没喜欢过对方吗?你可以忘掉我,我却不能。”缙文很激动。
“那怎么办?你想让你的太太无家可归吗?还有,你的父亲会同意吗?”子玫在问他,也像是在问自己。
“我......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会努力办好这件事。”其实缙文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子玫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不想责怪缙文。之前经历的点点滴滴使她相信缙文没有说谎。可是,她不能想象她和缙文将来会怎样……
缙文小心地观察着子玫,他怕她会因此犯病,尽管他知道她的病已经没有大碍,可是他仍然很紧张。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会不会让子玫对自己失去信心,他只知道如果不让子玫知道自己的真实情况,他会心里不安。
子玫没有倒下,只是觉的眩晕,有些上不来气。她告诉缙文说自己想睡一会儿。
缙文帮她盖好被子,然后自己坐在椅子上发起愣来,他真得不知道怎样开口跟父亲说这件事。他开始痛恨起自己的瞻前顾后。望着病床上眉头微蹙的子玫,他心里七上八下地难受。他决意今日回家一定和父亲好好谈谈。
晚饭后,缙文鼓足勇气走进书房。周仲勋正端了安神茶坐在书桌旁准备看书。
“爹爹……”
周仲勋抬起头来看着缙文:“哦!缙文哪,有什么事吗?”
“有点事,想跟您说说。”
“什么事?”
缙文看了看父亲两鬓的白发,小心翼翼地说:“爹爹,我做了一件会惹您生气的事。”
“哦?”周仲勋放下手里的茶碗。
“您知道的,我和悦童结婚其实并不是我的意思。”
“以前听你说过,不过已经这么多年了,不是过的也不错嘛。今天是怎么了?”
“当初我是看悦童可怜,另外还有您对他父亲的承诺,所以答应和她结婚。可是现在,我遇到了我喜欢的姑娘,我想和那姑娘在一起。所以,想和悦童离婚。”缙文一口气把要说的话全吐了出来。
“什么?离婚?”周仲勋的火气噌地一下窜到头顶,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你说你在外面有女人了,想和童童离婚?混帐东西,你怎么不学好?居然学那些小开玩女人?”周仲勋怒视着缙文,他没想到自己平时引以为豪的小儿子居然做出这么龌龊的事。
“爹爹,不是您想的那样。”
“不是那样是怎样?难道要我说你为了追求爱情而抛弃妻子是高尚的行为?混帐东西,你看着当下的时髦年轻人动不动就登报离婚,你眼睛红了是不是?你也要学他们寻找自己的幸福是不是?你要抛弃一个没有任何过错的妻子是不是?你要置你父亲与不义是不是?”周仲勋紧握着拳头,浑身乱颤。
“爹爹,我真的很喜欢她,如果不能和她在一起,我会很难过的。”
“你难过?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离婚,童童会怎样?她难过不难过?她一个亲人都没有,你这不是往绝路上逼她吗?你……你简直是想气死我。”
“即使离了婚,您还是可以让她住在家里的,我搬出去好了。”缙文鼓足勇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反了你了,想和老子分家?你个混账东西。”周仲勋站起身来,四处翻找着,“我打死你这个畜牲,你想气死我。”
家里的人听到争吵声急忙冲了进来,周太太拦住丈夫示意缙文快走。缙文见父亲对自己多年的付出全部当作理所当然,一时负气,驱车离开了家。
他伤心地疾驰在马路上,多年的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他没想到当年的愚孝让自己落到今天这么尴尬的境地。他把车开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大吼着、发泄着,任凭眼泪顺着脸颊和脖子淌进衣领,把衣襟打湿。直到嗓子嘶裂般剧痛,他才颓然倒在地上,如同失掉了魂魄。
许久,他颤抖着站起来,长长叹了口气,开车缓缓向新宇家驶去。
周家此时乱成了一锅粥,周仲勋被缙文气的坐在椅子里直发抖,几乎背过气去。悦童听见缙文要和自己离婚,便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号啕大哭。缙德和母亲一起劝慰着父亲,大嫂在门外劝着悦童。两个小孩子此时倒是被精明的吴妈哄的在自己房间里面乖乖地玩儿,没有给大家添乱。
看父亲已经稍稍平静了一些,缙德便和母亲一起把父亲搀扶到卧房里休息,随后缙德便退了出来。他看到妻子已经叫开了弟妹的房门,于是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父亲的心脏不好,他担心父亲会扛不住。
缙德的妻子是个温良贤淑的女人,从小受家庭影响,很会为人处事。此时,她已经让悦童安静了下来。平时她和悦童的关系处的就不错,悦童也一直把她当姐姐看,所以她说的话悦童还是入耳的。她安慰了悦童一阵子,直到把她哄的先睡下了,自己方才下楼来到客厅。
她走到丈夫旁身边,轻手轻脚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对丈夫说:“阿德,你觉得阿文会跑到哪里去?”
“他的朋友又不多,应该会在新宇那里。”
“那你是不是明天去劝劝他?”
“我看用不着那么急,让他冷静一下吧!明天下午他总不会不去铺子里,到时候再说吧!”
“那也好,爹爹怎样了?”
“他一直在抖,我怕他的心脏受不了。”
“那你去给他配点药,做个防备也好啊!”
“明天看看情况再说吧,药也不能当饭吃。”
“那我去看看爹爹。”
“不用了,刚才我已经扶他上床了,让他静一静会好一些。”
“那好吧,我去哄孩子睡觉了。你也别在这里坐着了,早点歇息吧,明早还要去铺子里呢!”
“等一下如果爹爹没事了我再睡。”
“好吧,那我们先去睡了。”说完她站起来往孩子们的房间走去。
周太太看丈夫已经平静下来,就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听丈夫一说,她明白其实儿子是被丈夫冤枉了。周太太是个极其明事理的人,她早先在丈夫要缙文娶悦童时就觉得儿子受了委屈。因为当时缙文还在上大学,虽然孩子没说什么,但是她明白,孩子是不想让父亲不高兴而已。作为孩子的妈妈,她可以看出来缙文并不喜欢娶这个新娘。悦童的任性她是知道的,女人到底比男人心细,她了解缙文的苦衷。
她帮丈夫盖了盖被子,柔声说道:“我说你呀,你也太武断了。你也不想想,阿文是那样的人吗?从小到大他都是个本本分分的好孩子,他会跟你提这样的要求,就说明他真的是动了情的。”
“童童有什么不好?他怎么可以爱上别的女人?”
“这跟童童没关系,阿文压根儿就不喜欢童童,我早就跟你说过。你当初为了自己的朋友,把童童和阿文硬拉在一起,阿文那时还在上学,没有接触过女人,所以就应承了你。现在孩子大了,接触的人多了,难免碰上个中意的。动了情也在情理之中,你是过来人,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可是,他这样让我的面子往哪里搁?让童童怎么办?”
“其实,也不一定要离婚。缙文就是再娶个太太也不过分,童童也不能说什么。他们两个都成亲五年了,到现在也没个一男半女的。就算是现在给缙文再娶一房,为周家续香火的缘由,她还能反对不成?”
“续什么香火?我都两个孙子了,还用他续香火?”
“两个孩子都是阿德的,又不是阿文的。难不成为了童童,阿文就活该一辈子没有自己的孩子?”
周仲勋听太太这么说,也觉得有些道理。不过,他还是觉得不妥:“如果给缙文娶妾,那会不会委屈了童童?”
周太太对他的这个说法很不高兴:“你老是怕委屈童童,就不怕委屈了儿子?”
“这样吧,让我再考虑考虑。唉!这么晚了,这孩子也不知道会跑到哪里去。”
“还会去哪里?一定是去找新宇了。”周太太非常了解儿子。
“你怎么这么肯定?”
“我的儿子我知道。要不信,你给新宇打个电话问问。”
“叫我打?哼!”
“那我去打。”周太太笑着说。
缙文离家出走,让新宇吃惊不小。如此循规蹈矩的孝子,为了爱情竟然和家人闹翻了,令新宇又喜又忧。他希望缙文能和子玫在一起,但同时又看不到任何希望。
缙文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会有怎样的结果。他不想伤父亲的心,可是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反正也出来了,大家都冷静一下,也许有好处。他想。
生气归生气,日子还是要一天天的过,明天该做什么还是要做的。
第二天一早,缙文同新宇一道去医院,他们商议着准备让子玫今天出院。
进了病房,缙文一眼看见子玫的样子,心便疼起来。子玫的两只眼睛又红又肿,看样子昨天晚上没少流泪。
看见新宇和缙文进来,子玫跟新宇打了个招呼,没有理缙文。缙文并没有生气:“子玫,等一会儿新宇查过房以后,咱们再扎针。”子玫看了看缙文说:“谢谢你,周先生。不需要了,我的病已经好了。你看,我已经这么长时间都没有犯过病了。”
“你的病好了没有,你说了不算,医生说了算。”缙文见子玫这么跟自己说话,也只好拿出公事公办的样子。
新宇见状知趣地说:“我先去查房,你们等我回来再扎针啊!”
“于医生,我要出院。”子玫朝着新宇喊。
“严小姐,不要着急,等会儿我查完房,再来说你出院的事。”新宇话音未落,人已经走出了病房。他想给他们两个多留一点时间说话。
子玫见新宇走掉了,便一声不吭地坐在床上发愣,此时的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个男人。他令她魂牵梦绕,她多希望能与他厮守到老。可是,老天又和子玫开了玩笑,这个男人竟是人家的丈夫。
如果换做我是他的妻子,子玫想: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会有多么的伤心?不,我不能这么自私,绝不能伤害他的妻子。可是,想要放下他,却又那么难。我该怎么办……子玫凝视着床单,纠结着、强忍着,不看周缙文。
周缙文见状,把椅子拉过来坐下。他看着子玫,他不知道子玫在他昨天走了以后都想了些什么。终于,他忍不住问她:“阿玫,你怎么了?你在想什么?”子玫看看他,没有作声,眼泪却下来了。周缙文捉住她的手追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你在想什么?说话呀!”子玫泪眼汪汪地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决定不趟你家的浑水。”
“你对我这么没信心?”
“什么信心?让你抛弃妻子的信心?”
“这怎么能说是抛弃呢?我们的婚姻原本就是个错误,我根本不爱她,她是我父亲硬塞给我的。”
“但你既然成了她的丈夫就要对她负责,你不能因为我而抛弃她。”
“好吧,我们现在先不争论这个,先说说你的病。”缙文觉得再争论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所以截住了话题。
“我的病还需要治多长时间?”子玫擦了擦眼泪问。缙文松开子玫坐回椅子:“至少还要两个疗程。”子玫又问:“如果不治会怎样?”
“不治的话,病情有可能复发,那就前功尽弃了。”缙文说。子玫两眼愣愣地盯着周缙文的手,沉默了一会儿说:“那么,缙文,如果还要经常在一起的话,就忘了你我曾经相爱过的事吧!我知道你爱我就已经很满足了,我们不一定非要在一起才行的。”周缙文闻言,心往下一沉,他闷闷地问:“只能这样吗?”
“这样不是很好吗?就让我们保留各自美好的印象吧!用牺牲别人的幸福来换取自己的幸福,这种事我们还是不要做的好。那样的话,我会看不起自己的。”周缙文无奈地望着子玫,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的确,如果周缙文为了子玫和妻子离婚,那么不了解真相的人就会说他周缙文为了新欢而抛弃了妻子。子玫也会背上破坏别人家庭的骂名,至少,方悦童会怨恨子玫。这当然不是周缙文所希望的,他想最好能有一个好的方法,可以不伤害到任何人。但是,这有可能吗?周缙文十分苦恼。
子玫下午就出了院。她回到家里之后的日子,除了吃饭和周缙文来给她扎针时才下楼,剩余的时间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书。妈妈几次问她怎么了,她老是说没事,而人却越来越苍白。沈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沈玉老早就觉得子玫不对劲。到底是过来人,又是旁观者,子玫的心事是瞒不过她的。于是和丈夫商量想找人打听一下缙文家里的情况。到底丈夫认识的人比较多,一打听之下才知道原来缙文已经有了太太。夫妻两个感到很失望,原以为这么好的一个年青人可以成为自己家里的女婿,可是……他们也只有替子玫惋惜了。眼看着女儿一天天消瘦下去,沈玉心急如焚。
子琪订婚的日子很快到了。一家人在一起庆祝的时候,沈玉看到子琪幸福的样子,不禁又想到了子玫。她想:如果能尽快给子玫找一个如意的男孩子,大概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宴会还没散,沈玉就开始跟几个要好的亲戚朋友说起想给子玫找夫家的事来。
周缙文在子玫出院的当天回了家,之所以回家,是因为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这件棘手的事。跟父亲这么耗着,也怕影响父亲的身体。他跟父亲道歉说自己那天不应该负气跑出去。周仲勋经太太一劝本来已经消了气,因此就没再说什么别的话。缙文还是照旧每天上午给子玫治病,下午去药铺坐堂,也没有再跟父亲提和悦童离婚的事。
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于是,日子又在沉闷中一天一天地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