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墓地,萧瑟寂静。树梢上仅存的几片残叶,在寒风中抖动着干枯的躯体。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鸟鸣,那叫声也显得格外凄凉。
缙文的墓地十分干净,墓碑上的照片正朝着前方微笑。墓碑前整整齐齐地放着一束新鲜的野花,那野花随着微风轻轻地颤动。
是谁来祭扫了缙文?
三人环顾四周,寂静无声,这墓地里除了他们三人似乎没有别人。
子玫把手里的鲜花小心翼翼地放在那束野花旁边,她望着缙文的笑脸,心猛烈地疼痛起来。
这里面躺着缙文吗?这冰冷的墓地,为什么让他这么孤零零地躺着?
他温暖的大手似乎才刚刚扶起过她;他轻柔熟练的手指似乎刚刚把银针拔离她的身体;他亲切温暖的声音似乎刚刚还在嘘寒问暖……
她多想唤醒他,尽管她知道那是徒劳。“缙文……缙文……”她说不出第二句,只剩下哭泣。
“都怪我……都怪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怎么这么傻,我不值得你这样……”
新宇和子瑄心里也难过起来,二人背过身去,望着墓地的远处,想舒缓一下沉重的心情。
忽然,远处一个老人的身影一闪而过,新宇惊呼道:“这不是哑巴老爹吗?”
子瑄问:“就是那个被车撞了的老爹吗?不是在周大哥家里吗?”
新宇道:“缙文的葬礼之后,老爹就失踪了。好久都没有消息了,原来是来了这里。我说缙文的墓地怎么一直这么干净呢!”
子瑄默默地注视着老人消失的方向,他为缙文感到欣慰。
子玫自顾自地注视着缙文的照片,她听到了滴答滴答的声音,那是她的心在滴血,每滴一下,她的心就抽搐一下。
她感到胸中涌动着烧灼和疼痛,一股腥热的液体冲上喉头,呛得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新宇和子瑄忙转过身来看子玫,只见她用手帕捂着嘴,蜷曲在坟旁,新宇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示意子瑄去看看,子瑄上前掰开子玫的手一看,手帕已经浸满了鲜血,顿时心疼地掉下泪来。
二人慌忙扶起已经瘫软了的子玫,带她离开了墓地。他们没有想到,她竟伤心泣血。
回到家中,子玫修养了数日,身体已无大碍。她希望子瑄陪她去墓地,子瑄不应,怕她再出事。
翌日清晨,沈玉发现子玫不见了,慌忙叫子瑄帮着寻找。子瑄想到新宇,也许三姐去找新宇了,哪知新宇也不知她的下落。一家人想来想去,觉得只有一个地方能找到子玫……
果然,缙文的墓前伫立着子玫消瘦落寞的身影……
周家大院儿里,周仲勋蹲在新开辟的一片花圃前,抚摸着刚刚铺就的新土。
这是缙文落地的地方,那片血迹无法清理干净,缙德便叫人在这里开辟了一个新花圃,怕父亲看见了残留的血迹会引起伤感。
小儿子的死,让周仲勋受到极大的打击,他后悔自己没有答应儿子的请求。其实,童童做干女儿也不是不可以的,但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呢?若不是自己固执,何至于把儿子害死呢?
周太太在缙文出事的那一天晕倒后,就再也没能站起来。如今只能躺在床上,不会哭、不会笑,或许也不会伤心。周仲勋没能医好夫人的病,因为他一拿起银针,手臂就会剧烈地抖动。缙德也没能医好母亲的病,因为他没有缙文的底子好,也没有缙文那么用功。
新宇会经常带着礼物来看周家二老,每来一次,心情便会沉重好几天。
悦童搬出了她和缙文的房间,那间房被紧紧地锁闭起来。如今她会经常跟着嫂子一起绣花、织毛衣、做家务、伺候婆婆,也不大去逛街了。
春天虽已悄悄临近,但寒气却执拗着不愿离去。
子玫默默地立在缙文的坟前,任由初春的冷风吹散她的头发。她凝视着墓碑上的照片,照片上的人正对着她微笑。
一片落叶飘过来,带来几粒尘埃,尘埃散散地落在照片上。她抬起手轻轻擦试着照片上那张熟悉的脸,冰冷的玻璃阻隔着她的手指,使她不能触摸到那张熟悉的唇。她的心在流血,心的疼痛撕拽着她的喉咙,喉咙似乎被人掐住一般,沉沉地痛。这痛引的眼泪夺眶而出,眼泪很快被寒冷的空气凝结住,浸蚀着脸颊上的皮肤。这块儿眼泪经常光顾的地方开始皲裂,露出了细细的血丝。
她慢慢地清理掉墓碑周围飘落的枯叶,抚摸着坚硬的透着寒气的墓碑,和照片轻声地说着话,泪水扑簌簌掉下来。
新宇和子瑄在一旁陪着她,他们也不禁红了眼圈。
自从上次大家在墓地找到她,已经快十天了,她每天都要来这里看缙文,每天来和他说说话。他们都不忍心看子玫的脸,那张惨白的脸看了让人心碎……
尾声
明天子玫就要离开上海了,她跟新宇要了一张缙文的照片。
子瑄和新宇陪着她一同来到缙文的墓地,她仔仔细细地清理着墓地上的落叶和灰尘。眼泪似乎已经流干了,她看起来平静了许多。
一路上,她一直捧着一方叠的整整齐齐的手帕,像捧着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
在墓地前,她一层一层地将手帕打开,两张年轻人的照片并排躺在里面,一张是缙文,一张是她。
她小心翼翼地将两张照片放进一个精致的纸匣子里,然后划着了一根火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