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叶修走进客厅,“你们觉得怎么样?”
叶项荣看着电视,喝着茶,指间青烟缭绕。见丈夫全无应答之意,柳贞看向叶修,“对于她的身世我们很同情,但…她网吧老板的身份和报纸上的绯闻,我们目前还无法接受。我们不反对你们谈朋友,观察一段时间再说吧。”
“理由呢?”
柳贞虽是猜出几分,但还是向叶修寻求确认,“你指什么?”
“给她机会的理由。”
“坦白,坚韧,真诚。”独坐在单人沙发的叶项荣灭了手里那颗烟蒂,依然注视着电视里的新闻。
“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叶修认真地看着父亲,“我也不会!”
“你们什么时候回去?”柳贞问。
“礼拜一!”叶修赶开柳贞身边的叶秋,坐在母亲身边,“开完会就走。要比赛了,得回去布置一下。”
“那我也不留你们了。”柳贞寻思着方才的饭局,“她还好吧?”
“嗯!”
“她挺不容易的……”柳贞欲言又止,“我去倒垃圾。”
兄弟俩互看了一眼,望着柳贞离开的背影,谁都没说什么,也都没跟出去。国际局势分析还在继续,主持人标准浑厚的发音成了客厅里唯一的声响。叶秋低头摆弄手机,叶修靠着沙发若有所思,叶项荣依旧茶浓烟缭。
“说说老王!”叶修坐到叶项荣一旁,端起老爸的茶杯饮了一口。
“想知道什么?”瞟了眼儿子,叶项荣继续看电视。
“你和他呀!”
“老战友,以前共事过。”
“对国竞局的派系纷争,你了解多少?”叶修直言不讳。
“不是很清楚。”叶项荣侧身正视儿子,“这么想知道,自己去问。”
“呵呵,我不自己来问了?有你这条线,还要舍近求远?”
“三个。刘肖,副局。势头一直很猛,也是赵亿楠的后台老板。还有就是丁志辉,书记。城府深,藏得深。”
“深?!呵呵,这么‘深’都被你们知道了?”叶修一脸嘲讽。
“没有不透风的墙。一直有人传,明里暗里,只是没落下什么口实,老王也没抓到过什么把柄。怀疑是刘肖搞的鬼。”叶项荣叼着烟,若有所思,“一个人太完美,就是最大的问题。”
“我看你和老王,问题也很大!”叶修继续套话,“你说你又没退休,老王和你又没什么工作上的交集,他这头的事儿,你至于了解到这种程度?唬我是三岁小孩?”
“你都大神了,自己去想!”叶项荣嘴角一抽,斜眼看着儿子。
“呵,你和老王确实是老战友。国竞局也确实和你没半点关系!但仅仅念在战友情的份上,你会涉足这么深……”叶修想了想,“怕是另有隐情吧!不过,这我倒也不关心。只是有一件事可以确认了!那就是,不管什么原因,你出手了!智囊团先生!要不这次他组个国家队去国外比赛能一通电话说服你?呵,你随便拉个局长来看看,你会买账?为国争光?哈!笑死我了!”
“注意分寸!”叶项荣冷冷地说,“你皮又痒了?”
“咳,”叶修也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过于随意了,收敛了些,“虽然为国争光是足以让你为之让步的重要因素,但不是必然条件!所以,这里面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我突然觉得…”叶项荣看着叶修笑了笑,“陈果还算有点眼光。”
“我怎么听这话这么别扭呢!”叶修一脸苦笑,“你这是夸人的话吗?”
叶项荣不理会,拿起水壶添满了杯里的茶水。
“呵呵,透露一下吧,礼拜一开会有啥事儿?”
“这种小儿科的东西你问我?”叶项荣扭头继续看电视,“你自己问王禹城去!”
“不问我也知道!估计又要铺路,把我扔出来鞭尸!”叶修无奈地摇头,“我赚点儿钱容易吗?连未来都卖了!”
“你当初不离家出走不就没现在的事儿了!”叶项荣不以为然地翻老账。
“老爸,”叶秋打断了两人的对谈,“我发现老妈和陈姐一起出去了。”
“什么时候?”叶修急问。
“就前面说倒垃圾,然后两人一起出去了!”叶秋坏笑,“看你紧张的!刚才分析事情的时候怎么没一点儿紧迫感啊?”
“那种事儿,我用脑子就可以了!她们俩出去,我用脑子有用吗?!”叶修拿了茶几上的烟就往嘴里扔,还没点上就被叶项荣一把扯了。
“我晚上还想睡觉,你给我消停点儿!”
“老妈会跟她说啥?”叶修心神不宁。
“你别操心了,老妈不会乱来的。”叶秋说。
“你妈善出奇招,我也不好判断!”叶项荣转眼看看叶修,换了个台看军事节目。
“也是!”叶修贱兮兮地看着父亲,嘴角浮起一丝得意地诡笑,“要不,你怎么就被老妈给收了呢?!”
“家里有客人,我不想动手!”叶项荣不咸不淡地随口说着,丝毫没有动气的样子。
“唉!给我杯酒吧!喝完我就解脱了!”
“哈哈哈!!难得!”看着如此沮丧的叶修,叶秋幸灾乐祸地大笑,“你也有今天?!活该!我这就给你拿酒去!红星二锅头烧死你!!”
“挺欢啊你!!和司令千金消息发完了?”
“说了不是她!”叶秋白了眼叶修。
“老爸,无聊不?”叶修看向叶项荣。
“不啊,我脑子挺忙不无聊。”他看了眼俩兄弟,“我赌司令千金!”
“来吧小子!”叶修笑着伸手要手机。
“无聊!”叶秋没给好脸色,手机往兜里一揣回房去了。
“十几年了……”
十几年?!十几年一个啼哭待哺的毛孩儿能背上书包去学堂,十几年一棵种子能成树庇荫。叶项荣一句听似随意的叹息龙吟灌耳,冲着心底那滩死秘的泥沼直冲进去。
“对不起!”望着父亲的身影,叶修严肃地说,“我知道,是我的错……”
“行了,说什么都是假的。”叶项荣不以为然,甚至没看叶修一眼,“打好你的比赛!明年我要看到冠军。”
“嗯!”叶修郑重应声。
叶项荣不再说话,烟如常、茶如旧。
峥嵘几十载,世事经百历。酸甜苦辣?悲欢离合?人间事,无非那些罢了。没什么能逃得脱、躲得过,也没什么能预见、能先知,更没有什么如果、假如。他向来形不显露于色,有多少事都烂在心里。倘若此时心中起伏,或许只因方才那般的你言我辞毫无预期地停止在了十几年前的那个晚上。那以后,每每父子相聚,心不畅,言不欢。纵有血脉相连,难免纠葛于心,实不曾想,再得此天伦,已是十几年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