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楼道外，望着厚云压顶的天空，叶修觉得胸口像堵了石头般不痛快。他缓步车旁，有些费劲地拉开了车门。
“看上去快下雨了，”叶秋打开了两侧的车窗发动了引擎。
“累了？”
“还好。”
叶修磨磨蹭蹭地上了车，看上去有些微喘。
“是不是气压太低，透不上气了？”
叶修没吱声，只是用手挡着压在胸口的安全带，喘息声似乎又重了几分。
“喂！你没事儿吧？！”叶秋连忙抬起他的脑袋摸了摸额头，“这么烫你没感觉？什么时候又开始发烧了？”他一把抓过后座的毯子盖在叶修身上，“你坚持一下，我们这就回医院！”
他猛打了把方向，快速掉头离开大院驶入了主路。一脚油门下去，SUV伴随着一阵轰鸣蹿了出去。强烈的推背感和左右加塞产生的甩晃侧倾他顾不上了，也顾不得什么限速规定，只想快些到医院，快点给叶修输上氧。过快的车速加上SUV本就偏硬的避震使得车身异常颠簸，叶修前倾的身体被颠得连连撞向手套箱，好在用手挡着没撞到实处。他有气无力地看了眼专注开车的叶秋，“你慢点！我没事……”
“就你这样还没事儿呢？！快别说话了！我们这就到了！”
叶秋快速扫了眼路口，方向盘在他手下又一个右旋到底，油刹并重，一个小角度漂移，车子拐进了通往停车场的小路。进了大门，他把车往住院部门口一横就匆匆跳下冲到另一侧，打开了车门。
“你感觉怎么样？！”
面色苍白的叶修，呼吸浅短，额头上满是汗珠。安全带一松开，他整个人就软趴趴地靠了过来。
“你这是怎么了？！”叶秋顾不上帮他擦汗，只想着快点把他弄下车，却发现叶修死死地压在身上一点力都借不上，而自己又完全使不上劲，“喂！你给点反应，稍微动一动，我背你上去啊！”
“小伙子，车子停到后面去！”
沙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叶秋别过头去，就见保安大叔远远地比划着走了过来。
“师傅，快来帮个忙！我一个人弄不动他！”
“哎哟喂，这怎么了？”保安老王见这年轻人急得一头汗，连忙帮着扶了一把，“住院不好好呆在医院，这是去哪儿了？！哟哟哟，这身上烫的……”他唠叨着把叶修扶上背，摸出了对讲机，“老赵，老赵，住院部门口这辆黑色JEEP，车上有重病人，车上有重病人。我陪着送上去，一会儿挪地儿，一会儿挪地儿。”
耳侧传来滚烫的气息，肩头耷拉着的两条胳膊松垮地挂着，叶秋生怕他滑下去，刻意压低了身形。
“马上就到了，你倒是哼哼一声啊！！”
“…难……难受……”
“这是怎么了？！！”刚从病房出来的刘忻一看到走出电梯的三人就迎了上来。
“不知道，刚才在家还好的，回来路上就这样了！他烧得很厉害，透不上气！”叶秋背着叶修就往病房赶。
“快去通知刘院，安排补液！”闻讯跟来的当班大夫嘱咐着护长严畅琳，给叶修接上了氧气。
“大夫，他……”
“都说了不能出去的！这才三天就往外跑！”大夫忍不住念叨了几句，将刘忻递上的体温计塞进了叶修的咯吱窝，“先这样吧，你也别太着急了，不管怎么说现在已经回医院了。”
“小伙子……”老王觉着不太合适，但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好的事儿，想想还是拍了拍叶秋。
“我这就跟您下去挪车！”叶秋识趣地跟着保安大叔离开了病房。
“你们双胞胎吧？！”
“呵呵，是啊！”
“谁大谁小？”老王随口扯着不打紧的闲话。
“他大……”叶秋不安地望了眼病房的方向，勉强地笑了笑。
“别太担心了，年纪轻轻的，会好起来的！”
“嗯！”走出大门，叶秋指了指远处的一个车位，“师傅，我停那边行吗？”
“不行不行，那边路窄，你这车大，容易被刮了！”老王指了指不远处的花坛，“绕过去，那边有个专用车位，领导公休不在，你停那儿。”
“那谢谢您啦！”叶秋顺手从车上拿了包烟塞给保安师傅。
“唉，这多不好意思！”
“别客气了，要没您帮忙，我就抓瞎了！”叶秋顺手一推，将软中华妥妥地放在了老王手上。
"这，那我就不跟您客气了，别的我不敢说，只要您过来，保准给您个好车位！”
“呵呵，师傅，您客气了！”
专用车位，位置好，又宽敞，叶秋干净利落，一把入库，分毫也没耽搁。他锁了车就急急忙忙跑回了病房，一进门就看见了刘健青。
“刘伯伯！”
“就按这个来吧，留意体温变化。”刘健青交代完，看向了叶秋，“他是突然发烧的？！”
“我们在家没耽搁太久，来回两小时都不到。在家的时候还好好的，上车就开始喘了……刘伯伯，我怎么觉得这次比刚来的时候严重了？！”
“怎么说？”
“那天晚上送他过来，他还冷啊疼啊的喊喊，人虽然也没什么力气，但好歹多少也能配合一下。可今天，他一开始先是呼呼呼地喘，接着就只是哼哼了两声，我问话他也不应我。”叶秋的担心毫无掩饰地挂在脸上，不由得朝病床上的叶修瞟了一眼，“下车的时候，他整个人就直接倒过来，一点力都借不上。之前不舒服都能直接说出来，什么乏啊、疼啊、酸啊，透不上气啊，都很具体。可刚才，那声音轻得跟蚊子叫似得，好像说难受，我也不知道他哪儿难受啊！但是……”
叶秋话说了一半就静静地盯着叶修，可床上的叶修并没有发生任何值得关注的变化，弄得刘健青有些莫名。
“但是什么？”
“我分不太清，我觉得憋得慌，心里难受！不知道是我的问题，还是他的问题！！”
“心灵感应？”刘健青摇着头笑了笑，“我看是你太担心了。”
“刘伯伯，这事儿……虽然没你们想的那么邪乎，但多少还是有点的！和之前单纯的担心不太一样，我憋得慌，心扑通扑通跳得难受。”叶秋依然注视着叶修，微微皱了皱眉。
“去办公室吧！”叶秋紧跟着刘健青的脚步，低着头琢磨，“平时这个点儿都在睡觉，虽然也会发烧，但都不会高于38度。他这会儿发高烧，会不会是病情加重了？”
“病情会反复很正常，发烧难道还有时刻表？药刚用上，等等看吧！”刘健青帮叶秋倒了杯水，“干着急也没用！你们回家是因为今天报纸上的事儿？”
“还真是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连您都知道啦！”
“都上头版头条了，还在晨报上，你爸气得不轻吧！”
“吹胡子瞪眼了！！还给了他一巴掌，脸这会儿还有点儿肿呢……”叶秋突然眼睛一亮，看着刘健青，“刘伯伯，他是不是被我爸一巴掌抽坏脑子了？这会儿发病了？”
“呵呵，你想象力挺丰富啊！”
“我老爸您还不知道吗，手劲那么大，这一耳光扇过去，血都打出来了！”
“劲再大，他也是有分寸的。”刘健青拿起治疗记录前前后后翻看着，“叶修怎么看这事儿？”
“您的意思，他是因为这事儿有什么负担了！或者说，病情突变和这事儿有关？”
“现在下定论还太早！你们俩是挂完水走的。也就是说除了晚上那顿药，今天的药量已经足够了。来回一共两小时不到，除了楼道里几步路，都是你开车接送。他一没出入公共场所，二没体力上的消耗……”刘健青看了眼叶秋，“根据检查结果来说，他的病况并不复杂。从这几天的治疗情况看，病情也较为稳定，理论上来说，不至于出现这样的反复。虽说因人而异，临床也有病人出现病情突变的情况，但大多是由并发症引起的。叶修各方面检查结果都正常，也没有其他方面的病史……”
“这次的事儿确实让他费了点神。不过总体来说也算顺利，老爷子也没难为他，对他拿出的对策也算满意。他自己也觉得是最恰当的处理方案，虽然我妈一开始有些不满，只是多问了两句，应该不至于对他的病有什么大的影响吧……”
“不好说！很多时候，就旁人而言好像是顺利解决了的事儿，对当事人来说，怕是承受了非常大的压力。这次的事儿，对叶修来说也不算是小事了，不然老叶也不会那样。神经紧绷着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等放松下来以后，才会觉得累。这件事他是办完了，但那些积累的压力和情绪在他放松下来后才释放出来。“刘健青看了看叶秋，“况且，你不也说了，觉得心里憋得慌？”
“这……那他现在的症状到底到什么程度了？”
“表征上往重症肺炎靠了，虽然还没出现呼吸衰竭和心衰等中毒症状，但呼吸表浅，心律不齐已经很明显，而且现在还伴随高热嗜睡，可实际病灶还没到那个程度。是药三分毒，如果只根据症状下药，对身体没有任何好处。”
“那就这么等着？”叶秋急了。
“看看再说，”刘健青看了看时间，“如果长时间都持续这种症状，特别是持续高热的话，就比较难办了。高热首累心肺，同时还会诱发消化系统、泌尿系统的问题。身体的水和电解代谢出现异常，那就会诱发实质性病灶。要是真到那种情况，就不太妙了。”
治病救人本就不是叶秋拿手的事儿，听着刘健青说了半天，他只觉着有道理，心里着急却派不上半点儿用处。想着与其傻站在这儿，还不如杵在病房守着叶修，“刘伯伯，我还过去看看情况吧……”
“你去吧，我还有几个重要的病人要去看看，一会儿再来。”
“好，那您先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