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晚饭送来了，进来吃饭吧！”陈果从屋里探出头来，笑盈盈地看着叶修。
“呃…”叶修看了看陈果，又打量了一下后院的小圆桌，“在外面吃吧？！”
“嗯！好的！我去端过来！”陈果笑着进了屋。
叶修凝视着空无一人的房门，眉头微锁。他心里清楚，陈果虽在嬉笑欢闹中调整了心情，看上去一切如常，但她的心结已然形成，并不是靠那种无厘头的笑闹可以化解得开的。他深叹一口气，起身快步跟了进去，只见陈果突然猛地转身，身体因为惯性直勾勾地冲了过来。他眼疾手快，迅速扶住陈果，稍显踉跄的侧身让了一步。
叶修快速拿开叼在嘴上的烟，打量着陈果，“烫到没有？”
“没！”陈果傻笑了一下，转身继续往起居室走去。
叶修拍了拍身上的烟灰，“我说，你走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向了？”
陈果扭头笑看着身后的叶修，“算你有自知之明！”
“呵呵，我可还想活命呢！哪敢让老板娘端茶送饭的？！”叶修讨好着说。
“你……”按陈果的习惯，这会儿必定为叶修送上一记白眼，有的没的数落上两句。然而，此时的她却完全提不起兴致，没了打趣说笑的心思。她简单地张罗着，招呼叶修把饭菜都挪到了后院。
后院的圆桌上，有一只精致小巧的花瓶，里面散落着两枝洁白的兰花。枝头上挂着花串，错落着同向弯垂，淡青色的花蕊探向桌面。花串随着微风摇曳，好一幅清新淡雅、娇嫩静若的模样。叶修摆好碗筷，靠坐在舒适的藤椅里抽烟，目光移向了天际。
夕阳没入了山头，已不见半点光晕。天空中绚烂的橙红悄然褪去，黯然的灰蓝不知何时已在空中密布；山头朦胧的羽衣寂然消散，漠然的灰黑已在山间弥漫；一抹晚霞存于即将交融的黑蓝之间，暖暖的霞光显得十分柔弱，仿佛随时会隐没在暮色中…叶修看得出神，随着那红霞渐渐暗淡，心底泛起了浓浓的酸涩。在这次的事件中，陈果何尝不是那抹柔弱的红霞？而来自方方面面的压力、牵制又何尝不是那天地间的灰暗呢？自己只能和现在一样，看着那抹红霞一点一点暗去，被步步紧逼的墨色吞噬。
“干嘛呢？！怎么不吃啊？！”陈果拿了几罐冰啤放在桌上。
叶修闻声，猛猛地吸了口烟，用力地碾灭了烟头，“呵呵，没干嘛，这不等你一起嘛！”
陈果见叶修起身准备离开，好奇地盯着他，“唉！干嘛去？”
“看看衣服好了没！”叶修没有看陈果，只是随口应声。
“别看了！还没好呢，我刚才出来的时候看过了！快坐下，先吃吧！”陈果若无其事地开了听啤酒径自喝了起来。
“哦！”叶修整理了一下浴袍，落坐在对面。他看了看一桌子的酒菜，快速扫了眼正在喝酒的陈果，故作淡漠地顺手摸了听啤酒，仰脖喝了两口，“呵…还不错！”
“行不行啊你！”陈果轻蔑地看了眼叶修，“随便尝尝就行了，回头变躺尸，我可不管你！”
“呵呵，稍微喝点没关系的。”叶修淡淡地笑了笑。
陈果拿起筷子夹了菜，刚吃了一口，就停了下来，看着叶修，“那辆奥迪！是你安排的？？”
“嗯？！”叶修装傻。他不太想提这件事，怕说多了，又引得陈果掉眼泪。
陈果以为自己嘴里含着食物吐词不清，就着喝了口酒，重复道，“我说，我们来这里的时候坐的那辆奥迪！是你安排的，对不？！”
“我可没奥迪！”叶修避而不谈。
“你装什么傻，你明明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叶修见陈果脸色不太好看，也不敢再打哈哈，“咳，我只是早上去拜访了一下我们敬爱的冯主席。”
“我就知道！还不快说？！”陈果直接追问。
“呃…”叶修十分犹豫，他在纠结要不要和陈果分享整个交涉过程中的细节。他怕把握不好会再次给她带来伤害，怕她又和刚才一样一言不发地默默流泪。
陈果眼中的叶修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他只是放下了筷子，随意地摸了根烟送到嘴边，好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叶修抬眼看了看陈果，“呃…这么想听？！”
“嗯！”陈果点点头。
叶修紧皱着眉，好一会儿才舒展开来，看着陈果，“那…你想听哪一部分？”
“全部啊！”陈果不太明白叶修的意思。
“那怎么说啊！”叶修希望由陈果提问，就她关心的问题，适时地进行作答。见陈果不明白，故意对她说，“难道我要把老冯喝了几杯茶，上了几次厕所，怎么给我们安排车都说出来？？”
“你…强词夺理！”陈果喝了口酒，重重地将啤酒放在桌上。
“没啊！所以我让你提问，我来回答！这样也比较清楚。”叶修故作无辜。
“那你一上来和他怎么开口的？怎么谈的？”
“实话实说，直接和他摊牌，让他别和我玩花样，有事儿说事儿。”叶修口吻十分随意。
“就这样？”陈果设想过很多种叶修与冯宪君交涉的场景，但从没想过会是这么没技术含量的开场。一瞬间，她不知道从何问起，顿了顿，继续说，“他的计划被你识破了，他什么反应？！”
“呵呵，你指望他什么反应？！”叶修饶有兴趣地看着陈果。
“他计划的那么周详都被你看穿了，难道他不吃惊吗？他脸色会很难看吧！或者和上次知道你名字的时候一样？！！”
叶修笑着摇了摇头，“这怎么能和那次相提并论？上次我在暗，他在明。这次他在暗，我在明。所以，他不可能有那样的反应。”
陈果皱着眉，想不明白。她觉得如果自己千辛万苦地搞了这么一个计划，到临门一脚的时候，被叶修这么一搅合，心里肯定不痛快。
“别瞎琢磨了！”叶修看出了陈果的心思，将实情说了出来，“他这只老狐狸，手头会只有一套方案吗？A计划、B计划，两套方案在手是常有的事儿。事态复杂的时候还会有多套备选方案以应不时之需。”
“这…你的意思是，你识破的是老狐狸的A计划？”陈果努力克制，依然无法隐藏她脸上惊讶的神情。
“呵呵，其实从他看到我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知道自己的A计划败露了。所以根本不需要我多说什么，他就能判断出我手上所掌握的信息到了什么程度。”叶修打算将这部分的交涉情况，原原本本地讲给陈果听，希望她了解情况的复杂性，希望她看到自己与冯宪君一对一时的招招必杀，希望这样的对抗过程能将她心头的压力卸掉。“所以，老冯话锋一转，展望起联盟的发展，勾画起兴欣的蓝图来了。说白了，就是拉拢和合作！这其实就是他的B方案。”
“靠，这也可以？这皮厚得可以啊！！”陈果不明白，人怎么能做到这一步，面对着自己的敌人乐呵呵地说‘我们做朋友吧！’。
“呃…虽然某个方面来说是对立面，但换个角度就成了同盟军，这种事是常有的。打个不恰当的比喻，我们今天吵架了，彼此势不两立，但老韩和张新杰突然来了，你会怎么做？”有了上次的教训，叶修这次不敢再自顾自地只叙述自己的战况。他仔细观察着陈果的反应，在她出现情绪的时候，尽可能地化解和开导，希望将这种不利因素消灭在萌芽中。
“当然先对外啊！”陈果不假思索地直接回答。
“老狐狸也是这个思路，影响联盟发展、不利于兴欣未来的各种阻碍就是联盟和兴欣共同的‘外敌’，那么攘外必先安内，合作岂不是顺理成章、合情合理的事儿？”叶修灭了烟蒂，继续说，不给陈果胡猜乱想的机会，“他既然给了我们加强实力的机会，我没理由便宜他。所以，我直接顺水推舟、将计就计，好好地和他谈了谈合作！”
“等等，你的意思是，你去之前其实没想好要开什么条件？！今天开出来的条件都是现想的？？？”
叶修觉得陈果整个人都快趴到菜上来质问自己了，连忙应声，“呵呵，别急，怎么可能！”
“快说，怎么谈的？你的底线是什么？”陈果的神情略显兴奋，她说完快速夹了菜到嘴里，边吃边喝地等着叶修讲故事。
看到陈果现在的样子，叶修稍稍放松了心情，笑着说，“去之前，我是盘算过兴欣的情况的。我们底子薄，不论是资金、技术、资源还是人员，都很缺乏。随着人员的不断增加，场地问题也亟待解决，主场场馆也一直是靠短期租赁来应付的。这一系列的情况，对战队的发展是十分不利的，特别是在吸引新人加入方面。换句话说，这些都是我们缺的。呵呵，咱们看看老狐狸那里有什么？职业联盟经历了十个年头，积累了方方面面的资源。资金，不用说，他们手上捏了一批投资商，早几年不好说，但今年的势头，绝对不可小觑。场地，职业联盟和各大战队归属地的上级行政管理机构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一个小小的俱乐部用地，他们应该不难解决。名声，只要老狐狸想给，还不是大笔一挥的事儿？！所以，我的条件也是围绕这三点去开的。”
“不好玩，这些都是他有的，你问他要，他岂不是给的轻快，不痛不痒？！”陈果不屑。
“呵呵，别着急啊！”叶修说得嘴干，就着冰啤喝了一口，“先说代言费，你还记得我们当时给自己的定价吗？总共4500万上下，1000万赞助费，3500万首发代言费，对不？”
“那倒是，当时是参考周泽楷的价格定的…”
“我相信这个标准，差不多也是老冯的心理价位。他当然知道，第二年如果继续代言，费用可以远低于3500万，尽可能的向2000万靠拢。但老冯这么有诚意合作，所以为了更好得领情，我很贴心的将3500万这个标准作为次年开始的代言费价格，对第一年又叠加了1500万的首发费。”叶修不以为然的吃了口菜。
“他难产了？？？”陈果兴奋的睁大了眼睛。
“呵呵，虽然脸色不太好看，但还不至于那么难看。后面的事儿才恶心他呢！”叶修放下筷子，继续说，“他盘算了好一会儿，勉强答应，但留了个活口，说要开个紧急会议进行核算，‘尽量帮我争取’。”
“切，老狐狸！”
“是啊，我懒得理他，直接问他要场地和场馆使用权。”叶修说着笑了起来。
“你别笑啊，快说快说！”
“呵呵，其实我本来根本没想到这个，是他自己不好！他跟我大肆夸赞联盟的实力和他自己的实力的时候，让我抓到了bug。其实他也就是若有所指，我呢，觉得那当中隐隐有点猫腻，就试着开了口。老头差点没犯病！”
“什么情况？？”陈果双目炯炯有神。
“他吹呗，说自己在H市怎么如鱼得水，说以前陶轩没少从他那儿得到恩惠。他那么说是为了强化兴欣跟着联盟走不会错的概念，想促成B方案罢了。”
“嗯？？这算什么bug啊？？”陈果莫名。
“你记不记得，今年H市有政府扶植计划？！还搞得风生水起？”叶修提醒。
“别提了，折腾死我了！到现在审批流程还没结束呢！”陈果抱怨。
“呵呵，重点错了！”叶修无奈地笑了笑，“H市的这个动作，和老冯的显摆，让我觉得他们之间可能会有联系。我就直接哭穷，说我们困难得快搞违章搭建了。这万一被媒体爆料了，怕对不住他老人家，剥了他的面子。”
“你…”
“呵呵，”叶修知道，陈果最见不得他这种类似于拾荒、做卧底的掉价招式，傻笑着说，“要谈合作，他这点都不帮我解决怎么也说不过去。谁让他一开始夸下海口，既然要给兴欣一个光明的未来，那就拿点实际行动出来！”
“你拿了钱又拿地，想得也太美了！”陈果不太理解，冯宪君怎么会同意。
“呵呵，他也这么说！”
“你怎么回答的？”陈果好奇。
“多简单的事儿啊！代言费是给我个人的啊！是我叶修和他签合同，与兴欣何干？！这场地和场馆才是他和兴欣合作的诚意啊！”
“你…”
“还行吧？”叶修嬉皮笑脸地看着陈果。
“呃…”陈果仔细想了想，“不对，你是不是忘了什么？赞助费呢？？2000万的那个！”
“这个啊，最后和新手训练营的事儿捏在一起谈的。我刻意要直属，就是要兴欣的新手训练营打联盟的旗号。赞助费，根据我们手上的合同1300万是基本的，剩下700万作为新手训练营拨款。”
“爽快答应了？”
“怎么会，说给我150万拨款。”叶修摇头，“这点小钱，至于吗！啧啧啧，我说他，他还瞪我。”
“那你说什么了？”
“我？拍屁股走人啊！这点小钱也要我跟他磨嘴皮？他当打发叫花子呢？150万！我随便外面接点活就赚回来了！”叶修不屑。
“呵呵，我们兴欣的大功臣，来，我敬你！”陈果拿起啤酒，高兴地看着叶修。
“老板，涨工资不？！”
“涨你妹啊！你偷偷摸摸地自己干了这么多事儿，居然不告诉我！我没罚你，你就该谢天谢地了，还想涨工资？！！这个月还缺勤，给你800基本生活费就不错了！”陈果没好气地数落。
“别啊！我这没功劳还有苦劳呢！”叶修委屈地说。
“苦劳在哪儿呢？你搬箱子了，还是值夜班了？！”
“呃…我陪老板了！”
“喝酒都喝不利索，谁要你陪！”陈果一脸嫌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