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万里,似乎这是一个几乎所有传奇小说或者吟游诗人都会随口说出的概念,但是谁又知道,方圆万里有多大?
肖叶其实并不知道。
阿忒尼米斯之镜普照大千,神器的光芒之地,笼罩了包括了赵、温、皇甫、图、芮、铜盾部落的中陆诸多国家,以及整个帝国北三省和大周蔓、云两州大部分地区。
而在一个人们确信神明存在,并愿意为之付出信仰的世界,神迹出现,就意味着大陆诸国极有可能面临重新洗牌。
没有人知道,便在神迹出现的一刻之内,便先后有五位强者悄无声息出现在那道遗迹的门前。他们或是一声冷笑,或是摇头叹息,或是面无表情,最终却都什么都没有做,如同无声出现一般,无声消失。
此刻,飞蛾扑火一般涌向遗迹的人们,只知道不消一个小时,这里的一切消息便会被送到帝国神都和大周天京,随后便是两个庞大国家机器的雷霆动作,然而这却丝毫无碍于他们向西北荒原赶来的脚步。
因为想要改变自己命运的人,实在太多了。
神器降世,恩泽众生,无异一个摆在众生面前人人平等的机会,成者居于万万人之上俯瞰族类。这样的机会实在太过诱人,以至于那许许多多的人,忘记了世间并没有“平等”这件事,也忘记了要凌驾万万人之上,便先得将万万人击败于脚下。
此时若从高天之上俯瞰西北荒原,便能得见人如潮水,怒卷中州。
北方赵国,顷刻间便点齐铁骑一万,猎猎贪狼旗卷荡着血雨杀风,呼啸南来。
东北温氏,当即飞讯远在神都的使馆,知会帝国,同时整整一千征天飞鹫整装于边疆。
西北图氏,闻名天下的谍探“尘影”,轻兵百人,无声越境而来
国家机器尚且如此,遑论荒原盗匪闻风而动,各大佣兵团体纷至沓来。
然而后来人们回顾历史时,却发现此事却远不止于此——
一天后,芮国倾二十万大军跨国境而出,兵锋所向,竟是毫无准备的赵国。
七天后,铜盾部落火亲王弑兄篡位,部落南北两分。
两个月后,福斯特公国收到帝国授意,公然向皇甫氏宣战。
一石激起千层浪。
没有人知道,平静了百余年的中陆,为何忽然处处烽烟,仿佛平日被掩藏的在和平之下的种种动荡,在这新千年到来之际,一并骤然爆发。
然而千层浪花,又只会仅仅止于中陆而已吗?
可惜,此时的身在迪伦西北荒原的人们,只看的见眼前的疯狂和机遇,无暇顾及其他了。
八方云动,大浪将起。
有的人,明知自己在随之而来的巨浪中只能被碾碎,却依然寄望着那一份虚无缥缈的“天运”。
而有的人,自恃智与力的不凡,试图做一次时代的弄潮儿,成为那历史上的极少数人。
但更多的人,选择了观望与退却。
天下路有无数条,并不是一定要走那条千军万马的“捷径”,天下人有无数种,并不一定要成那种为站在风雨中心的“强者”。
“还是不甘心就这么走了?”疾驰的马车上,肖叶问温让。
温让掀起车帘回头看看那片夜空,神器制造的奇迹早已消失,但空气中却隐隐充满了紧张的气氛。
“留下也不过一死。”温让低声,“或许从遗迹中带出的东西尚有其他用处也未可知,还是早走为妙。”
“此刻边防军恐怕会重点关照这片区域,我们走的脱吗?”肖叶皱眉问。
“我早办过通关文书,华斯特拉先生又和希尔瓦纳要塞的林德曼将军是好友,过关不成问题。”温让心思缜密,对于回国之事早有定计,突然改道也并不是头脑一热。
肖叶长出一口气,拿起怡神之凝视恢复精力。
这一行人自从神迹出现后,决策果断且脚程快捷,到了如夜时分,已经离开镜母之门百余里。
肖叶骑术不精,又受了不轻的伤,被华斯特拉安排和温让一起乘车而行。拉车的是异种魔兽,这一路虽然颠簸倒也勉强跟上了佣兵团骏马疾驰的速度。
肖叶的状况,也很难再担任侦查的工作。况且,此时这一路上,几乎每行得十几里便会碰见一队全副武装又来路不明的人马,再来时时探测却是意义不大,既不能尽数避开,又需要如惊弓之鸟时时全神防范,还不如全速赶路。
“你这只螃蟹,似乎很有意思。”温让忽然把注意力转向肖叶放在小桌上的傻子身上。
“咦?又变色了。”肖叶闻言也是看看傻子,却发现这螃蟹此时此刻蟹壳又变成了红色。
温让好奇地敲敲傻子的蟹壳,若有所思。
“你说这么多人赶过来,如果在这里真的大打出手,帝国会怎么样?”肖叶忽然问温让。
“当然是重兵镇压。”温让理所当然看了肖叶一眼:“这些人再如何闹腾,也抵不过神都那位皇帝金口一言。”
“如果来人中有高手呢?”肖叶又问。
“帝国高手更多。”温让笑笑:“帝国十大镇国魔导,只用来一位,恐怕就能把这百里荒原变成百里深渊,除非中陆各国愿意出动护国级数的战力,否则小胳膊绝对拧不过帝国的大腿。”
温让看肖叶对帝国实力尚有怀疑,便又补充道:“便是真有人继承了镜母神使之位,帝国也不是没有办法,天下皆知,索隆纳斯山上的教皇冕下才是天荒之上最强大的神使。”
肖叶心中算是略有了解,两国一邦三足鼎立,四千年来不曾动摇,看来大周和联邦的底蕴并不逊色帝国。
“那为何这一路行来,,各路人马见了不少,边防军却丝毫不见动静?”肖叶再问。
其实,此次神迹降临直入人心,非同小可,就算帝国栋梁尚不能保证自己能不动其他念头,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何况北方三省人口接近两亿之多,此时边防军和各地驻军首要之责在于安定军心民心,而后才能有其他动作。
这些道理肖叶其实念头一转便能想通,他此时故意问出来,倒是想看看温让有什么不同见解。
温让微微一笑:“边防军重在边防,这时当然不能动。”
“恩?”肖叶不解。
“如果我所料不差,不出三天,大周的军队便能在边境集结,磨刀霍霍。”温让补充。
“而且,”温让揉揉眉头,“恐怕帝国并不想管这件事。”
“这我就又不懂了。”肖叶摸摸鼻子,对于这些事情,他的见识还远不如温让这种从小在政治斗争中长大的贵族。
“这些年,教廷太强势了。”温让却只提了一句再不愿多说,帝国皇权教权之争,涉及神明的契约,温让心里亦有敬畏不敢胡言乱语。
若能得到神使之位,或许可以阻止教廷北传?温让忽然心里一闪,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二人这一路在疾驰的马车上讲文论武谈天说地,不知不觉间夜色渐深。
“停马!”华斯特拉一声轻啸,永夜百骑平原勒马,令行禁止。
“子爵,先生,今天只能在这露营了。”华斯特拉走近马车,对温让和肖叶说。
温让笑道:“反正我睡在马车里,在何处都不妨,倒是辛苦弟兄们了。”
肖叶也道:“还劳烦华斯特拉先生帮我准备帐篷。”
佣兵们几乎全部修习斗气,随马带的的帐篷卧具非常简陋,但肖叶却也不嫌弃——他实在是随遇而安惯了。
众人都是常年在外,迅速便搭好帐篷,升起篝火,纷纷取出干粮和清水开始进食。晚饭完毕后,华斯特拉安排好人守夜,众人便迅速回帐篷休息。
这些佣兵们,平时惹是生非,胡说乱来,但一到了任务里,绝对是令行禁止高效快速,因为实践证明,那些在执行任务时自由懒散的佣兵,都已经死了。
众人无话,寒夜便至。
肖叶进入冥想,精神进入幽深的领域探索元素的规律,温让在马车中五心向天,劲气按筋脉游走,在体内生生不息。
和一般人以为的不同,修炼一途,不论是对于武者还是法师,皆是无尽苦行。那种夜晚用修炼代替睡觉白天还觉精神百倍的设定,注定只能出现在传奇小说里。
肖叶每晚冥想两小时耗费的精神力便远胜白天释放魔法,如果夜里不能安眠,次日白天就便算是废了。而温让修炼斗气亦同样,肉体受内劲反复冲刷之苦,修炼一周天,便是浑身酸痛,若是往复不息,则如同在钢砧上反复捶打折磨自己。
虽然苦修艰难实际效果又难以显见,但自古以来,总有那种被形容为疯子的人会用他人睡觉的时间不断修行,最终他们都成为了强者。
所谓人杰和庸人的区别,大概就是他们更能忍下心来苛责自己,去承受他人不愿承受的折磨和痛苦。
夜幕渐深,再刻苦修炼的人此时也都累如死狗,进入了梦乡。
忽然——
“呜——”一声野性的长啸响起,惶惶然如山林之王,威风八面。
接着,便是一双双嗜血的眼睛眼夜色中亮起,密密麻麻围住营地,居然一时数不清数目。
“敌袭!是魔兽群——啊——”守夜的佣兵的恐声尖叫随着一阵撕咬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