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若不是少爷的出现,寒衣的生活可能再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上课打工,打工上课,按部就班,素淡如茶直至毕业。
然而,或许是上帝早已安排好的,就在寒衣准备回去时,少爷就像是从天而降的神祗,‘扑通’一声便落进了绿云湖中。
未等寒衣看清水中落了何物,救命声已经传来。
寒衣站在岸上,看着不断在水里扑腾的喊救命的人,不禁有些怔住:水深不足那人胸口,就算不会水也不会淹死他。
“救命、救命!”少爷还在水里扑腾,惊慌狼狈,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踩在湖底了。
寒衣站在岸上犹豫了下,往湖边走了几步喊道:“湖水很浅,你直接上来就行。”
“不行,我害怕,我要被淹死了……”少爷几乎是在用生命在水里扑腾。虽然水浅,但他还是被呛了几口水,在水中猛烈地咳嗽起来。
无奈,寒衣只好走入湖中将他扶住。“你站好了水就不会淹到你。”寒衣一边扶住他一边安抚着他的情绪。
“我害怕……”少爷紧紧抱住寒衣,眼睛紧闭。“我怕水。”
寒衣侧头看了他一眼,竟是张比女生还要美的脸,若是菲儿瞧见,只怕就要扑上来。
“你怎么掉水里了?”寒衣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少爷紧紧搂住寒衣的肩,不悦道:“你还问,还不都是因为你!我原站在湖边拍照,看到你站在那,就想拍你的,可没想到脚底一滑就掉下去了。”
寒衣这才看到少爷脖子上挂着一个相机,此时只怕也进了水。“那对不起了。”寒衣懒得再去和他辩说什么,比如他不该偷拍她的照片之类,而只是沉默地拉着他往岸上走去。
“现在好了。”寒衣把少爷拉上岸。“我走了。”她浑身已经湿透,这样在外呆着实在有些不妥,所以只匆匆说了句就要往回走。
“喂!”少爷在冷寒衣身后急忙大声喊道:“冷寒衣,你不记得我了?”
寒衣停下,回身疑惑地看着少爷,似乎记忆中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人。他微湿的金色长头发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软,海水般的蓝色眼眸、五官似是雕刻出来一般,这样俊美的人,就算是心无一物的寒衣,如果见过也会记住的。
所以,她摇了摇头。
“你!”少爷气得脸发红,“在火车上,你就坐在我旁边。”
寒衣一愣,低头思索起来。“你是……少爷?”她试探性地问。
“哼!除了我还能有谁长得像我这么好看!”
看着少爷撅嘴不满的样子,寒光的目光渐渐变柔,是了,一年多前在火车上相遇时他生气时也总是这样,小孩子般地撅嘴。
“你真的是少爷?”虽然那双纯净的蓝眼睛确然‘少爷’无疑,但冷寒衣还是无法将眼前这个蓝眸金发,如阳光般的俊美少年和火车上狼狈褴褛的‘少爷’联系到一起。
“才两年时间,就把我忘了!”少爷拉过寒衣的手,一把将她抱住,“终于让我找到你了,快点娶我吧。”
寒衣无奈地望着他,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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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还是最初的那年,冷寒衣离开永安谷前往N市的路上,列车途径一站时,她所在的车厢又上来一批人。因为停靠时间较短,一时间过道上很是拥挤。
就在火车快要启动时,一个声音响起,“哎呀,少爷我的脚踩着啦。”
话音刚落,车厢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语序,还少爷?这种车厢里还能有少爷?
一个老人冲着声音的主人,一个年轻人,笑道:“小少爷,你要是不想被踩到脚,就多出点钱坐前面的头等车厢。”
“爷爷,你这主意不错呢。可我没钱现在,爷爷,要不你先借我一点钱吧。”本以为是个反话,但说话者虽然口音怪怪,但语气诚恳单纯,倒像是真的想借钱似的。
老人白了年轻人一眼,高高的个子,虽然浑身脏兮兮,但细看下模样倒还不错,只是没想到竟是个傻子。“去,去,少爷一边玩去,老爷我要休息了。”
周围众人一听,全都会意地笑起来。
可年轻人却似完全没有明白,缠上去继续说道:“爷爷,是我说的,是真的,您先借我,我回家后就立即让人还你。”
他的话听起来是那么无辜单纯。
可老人这下越发认定他是个傻子了,瞪了他一眼,再没理他。
渐渐地,车厢里便安静了下来,没人再理会那个小伙子。
大概是因为被人冷落拒绝了,小伙子悻悻然,鼓着嘴巴拖着行李在寒衣旁的位置坐下,一个人自然自语:“…借点钱都不愿意,又不是不还,我少爷…难道还缺你那点钱嘛。”
冷寒衣本是闭目养神,却听得他一直在那嘀咕,便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个‘少爷’和寒衣差不多的年纪,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衣服,裤脚上还沾着泥泞,头发也是乱糟糟的,满脸尘土,只一双微蓝的眼眸灵动而纯净。
大概就是寒衣这一眼,让少爷发现了可聊的对象,他立即往寒衣身边蹭蹭,想要说什么,却突然盯着寒衣的脸看起来。
“你好漂亮!”
冷寒衣脸一红,也没有理会他,冷冷地将目光移开。
“你这丫头!”少爷看着寒衣,“太不礼貌了!”心中一恼,干脆转过身不睬寒衣。
伴随着火车咣当声,突然有阵奇怪的声音在少爷身上响起——肚子唱空城计了。
“这个你要吗?”冷寒衣轻轻戳了下还在赌气的少爷,“吃点吧。”
少爷又气又窘,原想一直沉默到底,可肚子却不争气地一直响,最终,他还是决定接受这‘屈辱之食’,边吃着的,边哀叹自己气节不保。
“谢谢你的吃的,我会以身相许的!”少爷颇有些壮士断腕的悲壮说道。
冷寒衣一吓,差点没将开水洒在手上。
“不用了。”冷寒衣冷冷回绝。
“怎么不用?”少爷瞪着寒衣,“你难道没学过,滴水之恩当以身相许吗?”
这个……
若是菲儿在场,定然已拍着大腿狰狞地笑了起来,然后会摸着少爷的头说,乖,既然如此,我立即收了你啊。
但冷寒衣毕竟是冷寒衣,她只是有些错愕地看着少爷,冷然询问道:“你刚学中文?”
然而,寒衣这么轻轻一问却似乎犯了少爷的大忌,他立刻赌气般地回答:“谁说的!你看,黑化肥…发灰…会挥发…灰化肥…挥发…会…会发黑,我说中文不要太好,我都学了两年了!”
冷寒衣没想到他竟会突然磕磕绊绊说出一段绕口令来,附近位置上有人听见,都笑出声来。寒衣有些窘迫,拉了拉少爷的衣袖,小声道:“好,我承认你中文好了。”
说完,冷寒衣便闭目养神,不愿和他再多做交谈。
得到冷寒衣的承认,‘少爷’不禁有些洋洋得意,心想道,果然绕口令很令人信服嘛,看你们还敢笑话我少爷的中文。这一番他还在自喜中,全然没有意识到寒衣已经下了‘逐客令’。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少爷不识趣地继续问冷寒衣,一双蓝色眼眸认真地看着她,坦然地等她的回答。
冷寒衣闭着眼睛不说话。
“这么快睡着了?”少爷抱怨了一句,便不再说话。
大概是真的累了,渐渐地,寒衣竟真的睡着。睡梦里,又是永安谷的一切,姥姥、木屋,还有那个冰冷的他。
当他的气息再次袭来时,冷寒衣感觉自己简直要窒息,绝望害怕疼痛的感觉几乎要将她吞噬。直至感觉有人在拉自己,寒衣才幽幽醒来,却发现窝在了少爷的怀里。
“做噩梦了?”少爷拍了拍寒衣的背,手掌温柔。
寒衣坐好身子,清冷回道:“没有。”
见寒衣如此反应,少爷不满地瞥了嘴,却也没有继续再追问。但他毕竟是个活力外露的人,沉默了一会,又按耐不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寒衣不答,却见自己的行李都被少爷护在一侧,不由得心生柔软,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爷没有意识到寒衣转化话题,疑惑地看着冷寒衣,“我的名字?不是告诉你了吗?”
这下轮到冷寒衣疑惑了,“没有。”
“哎呀,我说了啊早就,我叫少爷啊。”说完,还不忘瞥冷寒衣一眼,道,“怎么这样,说了半天竟然还问人家的名字。”
冷寒衣有些惊讶,他的名字就叫少爷?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的名字好听?”少爷得意地笑起来,满脸狼狈却有一口洁白的牙齿。“每次我说出我的名字时,别人都会…都会很羡慕地看我。那种感觉很不错。”
羡慕?你确定是羡慕?
忽然间,寒衣觉得,少爷这个名字和他简直是相得益彰。
经不住少爷的麻缠,寒衣又和少爷聊了些。不过,每当少爷想要打听她的事情时,寒衣就会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比如和他解释了‘以身相许’的意思,并郑重地告诉他,不许再乱用。
所以,直到少爷下车,他连寒衣的名字都不知道。
此后一别,茫茫人海,冷寒衣没想到,少爷会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你怎么知道我?”
少爷拉着寒衣,既怒又怨又欣喜。“要不是我前几天在牧家看到清云的学霸风云榜上你的照片,我恐怕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原来如此。”寒衣笑笑,真是无巧不成书。话说那个风云榜冷寒衣自己从没关注过,还是菲儿背着她替自己报的名,上榜后,菲儿大肆得意了番,觉得自己有当宰相军师的才能。
“寒衣,我终于找到你了!”少爷如货至宝,拉着寒衣的手,“你说,你要什么时候娶我?”
对于少爷的说不通,寒衣已经束手无策。“少爷,我不会娶你。”
“那我嫁你?”
“我也不要你嫁我。”
“那你嫁我?”
寒衣抚额,心中不禁想起菲儿来,要是她在,一定有法‘对付’他。
然而,菲儿没盼来,却突然有一个低沉冷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