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河战域,没有烽火狼烟,没有铁骑扬尘,只有无尽的萧索,苍茫笼罩着三千里战场。雾霭冉冉,阴风阵阵,吹起尘沙,抚平蛮巫留下的足迹。
战域深处地势变的起伏不定,没有边界来的平缓,深峡陡涧怪石嶙峋,孤峰千丈直耸入天。很难想像原本弱河床底竟是这般模样,更像是一处奇山秀峰,幅员辽阔之地。只是如今寸草不生,显得无比荒凉,弱水不浮物,亦无物可孕,除了血石。
沙地上一截断刃铁剑,倒插于地,依旧寒光闪闪,显然刚刚发生厮杀,它的主人生死已无人过问。战争已经持续一月有余,蛮巫两族的死伤已经过万,战场随处可见残刀铁甲,却不见一具完整的尸首,只留下被黄土金沙半掩的枯骨,仿佛时间流逝了百年,风蚀了他们的忠骨铁血。
战死的英烈带不走完整的尸身,亦无法回到部落入土为安,就连魂魄也匿迹无踪,也许真去了那传言中的鬼方之域。
三千里弱河战场,纵跨东西大陆,透着无人能解释的诡异与神秘,不论蛮族与巫教,身死一刻体内精血就会被这片战场吸收怠尽,留下一具枯骨证明战争的残酷。
但战营中高耸的玄气碑却能记载英烈的功绩,留下这唯一的传世之名。
一处峡谷三面环山,恶风从中吹过,奏出似鬼啼呜之音,闻之令人胆寒。
十几人身着兽甲,挨在一起,其中几名兽皮胸襟上鲜血未干,深可见骨的伤口触目惊心,这是蛮族的将士。出征时斗志高昂,气吞山河,如今个个神色萎靡,苟延残喘。
蛮族十人一组,百人为队,可见这一队将士十去八九,足见他们遭遇的惨烈。
“梁余司命,我们该如何走?”一位青年蛮士向队中唯一蛮将询问。
梁余石涛部司命,也是此队仅剩的蛮将,这位历经百年,征战过上一轮百年之殇的勇士,此时挨着一块突起的岩石,坚毅的目光中留露着浓浓悲意。
百名蛮士,十几名蛮将刚刚深入战域,就遭遇巫教重创,十三人拼着伤重才得以逃离,此刻却被困在这处险地。
梁余心中不甘,经历过一场蛮巫这战的他,对于这场战争算是队中经验丰富之辈。南夷巫教历来与蛮族相仿,对方的实力也与蛮族持平。
然而,他们刚刚所遭遇的仿佛一场恶梦,那是一场毫不对等的屠杀。
巫教没有一人是人巫境,全他妈是地巫境,足足百位,想到此处梁余狠狠颤了一下眉头。这场战争才一个多月,巫教竟出现这种阵仗,此事太不寻常。以往都是到了最后决战,因为人巫的死伤,才会有如此众多的地巫境集结成队。
这与蛮族一样,队中必有蛮将存在,一组一蛮将,一队蛮将有十,除非队里的蛮士已经全部战亡。
百年而已,巫教实力不可能增长如此之快,那便只有一种解释,从一开始巫教便舍弃十万人巫族人,将地巫境集结成队。若梁余猜测属实,他们遭遇的并不是一支特殊强队,可以想象蛮族将陷入被动。蛮族蛮将如此分散,必会遭巫教重创。
巫教弃十万人巫于生死不顾,这种破釜沉舟的安排太不寻常,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动机。此事需尽快告知族人,梁立早就见惯生死,能够上场征战,便存战死之心,但却不想死的这般窝囊。只是如今陷入险地,峡谷外到处是巫教之人,这点他早让人查探清楚。
“随我杀出重围,只要有一人逃出,将此间发生的事通知族人。”梁余眉头紧皱,巫教仿佛在进行一场巨大的阴谋。
十几人盘坐于地,取出兽皮袋中为数不多的血石恢复气血,蛮族悍不畏死,却不想遭人虐杀。眼下几人以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求将消息传递出去。
“嘿嘿嘿,几个肉蛮爬虫原来躲到这里。”
一道怪笑在峡谷中回荡开来,不远处黑袍男子缓步行来,整张脸被斗篷遮挡住,一双瘦骨嶙峋的手暴露在外,没有察觉他何时出现。
“巫教之人,蛮族将士与我杀出重围,吾血可流,蛮魂不灭,杀。”挨着岩石边的梁余眼皮一抖,来人实力在他之上,至少在地巫后期,兀然出现,连他都未发觉。
十几人气血沸腾,从地上跃起,属于蛮族的凶性,正要一拥而上。
“死。”
众人眼前一花,刚起身的人却难迈出一步,只见前胸碗大伤口往外汩汩流血,应声而倒。
“天巫,不可能......”梁余双目绝望,眼神已经涣散。
峡谷鬼音缭绕,十几人至死不瞑,只是片刻十几具尸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只留下一堆枯骨。
“何人闯营?”战营外巡守老远就看到有人风驰过来,还未等他鸣号,对方的威压已经让他动弹不得。一道黑影如风般从他身前闪过,闯入战营。
陈临海来此只有一件事,玄气碑。
祭台上鲁公老祭司与五位蛮王早就发现有人靠近,相比营外巡守他们的反应显得镇定许多。这个时候能够毫无顾忌的散出自身威压除了同族的蛮王境,不可能另有他人。
“是他~!”
等陈临海靠近,祭台上几人一眼认出来人,老祭司神色复杂,挥手叫停身后欲动手的几人,眼下时局他不允许再发生内乱。
陈临海不得不来,鲁公的反应他看在眼里,这位当年认定南风为不祥邪妄之人,他怎么忘记。今日来此,陈临海没有想过惹起事端,身为蛮族大敌当前,若为私怨他做不到。一生光明磊落,哪怕背负叛族之名,他仍是蛮族之人,心中的仇敌只有一个,巫教。
陈临海单手一扬,二滴精血电射而出,玄气碑微微波动就平静下来。不能一路陪南风,这是他唯一能够确定孩儿安全与否的方式。
营外巡守刚刚恢复自由,还未来的及喘口气,就见二道人影杀气腾腾朝战营扑来。
“陈临海,与老子一战。”天狼部布赞布颂两人随后追到。
“手下败将,老子没时间陪你们玩耍。”
两人见陈临海又欲遁走,心中焦急,“鲁公,遣人与我拦下叛孽。”
“唉~!布赞布颂,不要追了,天狼部丢失重宝待此战结束后,老夫会给你们一个交待。”鲁公望向远处急驰而去的身影,心中苦涩。
“鲁公......”布赞布颂两人神色变换,老祭司已经言明,此事只能暂时放下,抬头望向陈临海遁走方向,将连日来怒气咽往肚中。
老祭司的命令他们不敢违逆,这与修为无关,不光是他们,就是五级大部的首领也须按祭司话语行事,尤其是蛮巫两族大战时期。
蛮族祭司不属任何部落,直属极北雪山之巅,那里是整个蛮族最为神秘的地方,传说中的蛮神已经无数年未现世,但是雪山之巅存在整个蛮族最多的蛮尊不会有错。
祭司代表了那些大能意志,地位可以想象,虽然他们的修为只有普通的蛮士境。这是一群特殊的族人,他们的蛮体修行止于蛮士境,然而灵魂力却远胜普通族人,只为勾连天地,占卜星象,察观气运,传达雪山之巅蛮神的意志。
南风已经踏入战域,这是他第一次进入弱河战场,关于这片战场的认知全部来源于父亲的言传。十六年来第一次真正远离父亲,前方的路依旧迷茫,他不敢确定自己能够顺利找到鬼方,也许这一别会是永别。
但他心中那份求生之念没有减弱半分,父亲已经为他做了太多。心口处传来琉璃金刚箍阵阵凉意,此宝首尾连接成环,金黑二色缠绕,不知是何物所铸,篆刻无数繁杂符文,表面却光滑平整。
蛮族没有如此精湛的冶器之道,部落的传承之宝往往都是万年之前遗留下来,具体来源无人可知。这件天狼部重宝的确让他悸动的灵魂力平静了许多,原来燥动的鬼符显然安静了不少,连以往灼热之感亦少了几分。
有此宝物加上龙象蛮体的突破,他有信心能够应对下一次魂力排斥。蛮巫之战已经过去两月,弱海还未平复,但从骇浪声中依然能够察觉到弱海正在快速平静。
此时进入战场,南风考虑很多,他需要第一时间临近弱海,拖的越久对他越是不利,战争会随着时间的延后越来越激烈。两族之战于他一位蛮将聊胜于无,他不想参与,更没有时间浪费,但难免会被卷入当中。
南风一路往东而行,尽量避开平坦沙地,沿着山谷石林而行。这样能够尽可能的避开巫教之人,地形越复杂越利于他躲藏。
这是一处深涧洼地,周围全是错纵复杂的石林,南风选择这样的地形,本意是方便他潜行,不料前方矮石堆里一物令他神色一动。
一直以来,南风都被认定不祥之人,会影响蛮族气运,然而冥冥中老天像是同他开玩笑,他的运气并不算差,确切的说还算不错。
“血石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