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工军团
第七章回家的路
[36]华工墓园
十四万五千华工,分别服务于英军、法军、美军远征派遣军,两万名华工死亡,数以千计的华工不知所踪。
战争结束了,我将死者的编号一一记录在一个本子上,现在已经是一本书的厚度了。
因执行自杀性突袭任务有功,我从英雄队中出来,回到劳工营,整支英雄队,仅仅剩了我们这两个活人。
谁说我们不是英雄?不管你认不认同,我们都是兵士,我们执行过军事行动,且获得过莫大的战功。
只不过我们没有军功章而已,约瑟普看到我们两个回来的时候,兴奋地抱住我们,他向英军将领们夸耀,他的“小股部队袭入”的方法,将来必然是战争的制胜法宝,他说我们都是特种士兵,如果利用飞机空降士兵作战,将起到更大的功效。
我对他的方法并不认同,将来的世界,必然没有了战争。
但我庆幸,有个人赞赏我们,尤其是在英军将领们摇头的时候。
协约****总司令、法国元帅福熙来到一线视察,他指着我们说了很多,通过翻译,我得知他说的是:“他们是第一流的工人,也是出色士兵的材料。他们在现代炮火下,可以忍受任何艰难,保质保量地完成各种任务。”(福熙原话)
得到认可之后,多年的委屈涌上心头,鼻子一酸,我看着堆积成山的华工尸体和英雄队队员尸体,痛哭起来。
我需要发泄,这是最好的发泄方式,虽然懦弱,但这是弱者唯一的发泄方法。
但周围的英军士兵和英法美的军官们,却没有一个人发出一声嘲笑之声,在这一刻我明白了,在战争中,所有参与者都不能算作强者,所有人都是弱者,只不过他们忍住没有哭出来罢了!
当地划出一块地给我们,这是用来埋死者的地方,是华工死难者的陵园公墓,像这种华工公墓有很多个,这只是其中一个,应该也是最大的一个吧,这里埋着成千上万的华工。
不计其数,我也不敢去数,英军士兵在庆祝胜利,懒得去数,而我们不敢去数,因为每看到一块墓碑,我们就必须痛哭一次。
我强迫自己忘记他们,却发现永远不可能忘记了,因为我们也险些躺进去,他们是替我们躺在那里的,他们需要被记住。
的确,他们需要被记住,被我们尚存的华工们记住,被国人记住,被以后的世界记住,但我也清楚地知道,除我们以外的人不可能记住他们,我们并不奢求什么,我们只想得到一个公平的评价,也许这个评价,只有我们自己和死神愿意赠予我们。
我们的公墓因陋就简,只有我们愿意来祭奠,纸片被烧成灰烬,火星在灰烬上游走。
每一块墓碑上,都只剩下了一个编号,一串数字而已,但那串数字背后,是一个一个曾活生生的人,他们每个人都有一个专属于自己的姓名,每个人都有家庭和自己的人生,而现在,他们只剩下一串数字和一块墓碑。
他们大多不识字,他们也不想要墓志铭,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在期盼一件事情,回家!
可是,回不去了,包括我们,也再难回到当初的那个家。
我们在自己的国家都是社会最底层的人,都是迫于生计、怀着发财梦才来到这里的,我们被骗了,所有人对我们撒了谎,我们被诈骗着成为兵士和英雄。
[37]战后和平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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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视角。)
1918年11月11日,巴黎东北部郊外的一节小火车车厢里,同盟国最后的力量德国,派来代表与福熙签署了停战条约。
巴黎和会。
近十五万名华工,分别服务于协约国英、法、美军,两万名华工牺牲,换来了中国的战胜国地位。
参与战争的战胜国中,俄罗斯帝国内爆发革命,苏俄成立,但苏俄并未参加巴黎和会。
意大利虽然也参战了,但贡献没有其他国那么多,且甚至有些帮倒忙,加之国力不如英法,英法等国也没有让他们得到好处,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意大利得知一切后全国上下一片哗然。
英法让德国对战争负了全责,德国被迫交出欧洲军事工业最发达的莱茵区,并损失十分之一以上的国土和人口,德国成了最主要的战利品来源,英法等国也不考虑战败国的利益,在让德国支付战争赔款时,提出的金额近乎随意。
由此,德意志工人党崛起,战后伤愈的希特勒,开始走进德国人的视野。
战后成立的国联,也成了英法美等国的工具。
而中国,明明是战胜国,有权收回德国在华的所有殖民地,而事实上,德国在华殖民地(青岛、胶济铁路等地)被送给了日本。
问题远远没有被解决,平衡被打破,各国都在计较自己得到了什么和失去了什么,以及没有得到什么。
和平是宝贵的,同众多宝贵的东西一样,和平也是脆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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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天成视角。)
“你在看什么呢?”身旁的人问我。
黑猫帮我拦住他,我抬头看了一眼,这人一米九的个子,脸上挂着微笑,穿得不多,他脸上及露在衣服外的皮肤上没有什么伤疤,我知道,他应该是法军劳工营的华工。
“花名册。”我敷衍道,同时让黑猫住手。
“你来得挺早得嘛!”他问。
今天是协约国的胜利阅兵仪式,我们剩下的十二万华工都会来到这个广场,参加阅兵,我是第一个过来的,比其他国的官兵来得都早。
“这里的人的花名册我都有,你要不要看一下。”他见我不理会他,又说。
这个时候,各战胜国的军队开始进入广场,华工军团也开始陆续走来,英军劳工营华工最为积极。
我一边欣赏着自己的队伍,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说:“我手上的是牺牲者的花名册,他们大多只有一个编号,刻在手腕的铜环上,搬运尸体的时候,我记录了下来。”
“噢!”他点点头。
“每一块墓碑都值得被记住,每一个编号都需要被记住。”我说。
他将书接了过去,他看了看最后的一串数字,“70140”。
他指着我手上的铜环,问:“你不是说这里只写了死者的编号吗?”
“我本应该是死者,这是我在我本应该死的时候之前写的,当晚英雄队整兵,第二天出发,我们谁都不应该能够活着回来的,但是没想到我们两个没死。”我说。
“你们两个在英军英雄队待过?”编号10106问。
编号10106肃然起敬,伸出手,说:“我叫徐晨,服务于法军劳工营,四道杠队长,你好!”
他伸出手,想要和我握手,黑猫甩开手臂,用手背打在他的手背上,将他的手碰开。
我说:“我很不好。”
我并没有说谎,我和对我们说谎的那些人不一样,我们很真诚,实诚到令人厌恶的地步。
但徐晨并没有厌恶我,反而看上去很同情,我知道,同为华工,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法军劳工营的华工,知道我们英军劳工营华工遭过的那些罪了。
我回头,看到英军华工和法军华工在互相拥抱,还有美军华工。
我和徐晨握了握手,说:“别指望我也能拥抱你!”
徐晨笑了笑,尴尬的气氛瞬间化解,我们之间不应该有任何矛盾,我们是老乡、是工友、战友,我们同在异国他乡,同样受到过灾难的威胁。
阅兵式开始了,英、法、美、意、日等各战胜国的国旗接连升了起来,升到了高空,唯独不见中国的旗帜。
劳工们伸着脖子在众多的战胜国国旗中寻找,没有中国的旗帜。
“诶?为什么没有我们的五色旗?瞧不起我们么??”华工中的这种声音从开始的零零散散,后变得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大声。
“总队,我们听你的,咱们怎么办?”他们对我说。
“撤,各回各的营地,睡觉。”我说。
所有华工集体撤离阅兵仪式,各国记者纷纷跟在后面拍照,时不时地问我们问题,我们均不作任何回答。
巴黎和会一开就是五个多月,赢家互相比较荣光,争夺战利品,输家自卑起来,等待新的机会,而我们,明明是赢家,却像输家一样,被划入了失败者的阵营。
至少我认为福熙有一句话没有说错,我们得到的不是和平,而是二十年的休战。
战争结束了,但是我知道,战争还没有结束。
[38]五·\四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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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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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天成视角。)
终于可以回家了,所有人心情激动,仔细地收拾行囊,查看有没有遗漏什么东西。
我回到华工墓园,站在陵园门口,看着他们,久久无法离去。
回家。
我心想,我回家了,可我的家人,永远留下了。
我故作坚强,挺直腰杆,走出华工墓园。
第二天。
轮船在港口停靠着,一批一批的华工来到港口,等着回家。
我们是分批次的,我是最后一批,我看到一个餐馆,上面的牌子竟是用中文写的“家乡菜馆”。
我不由自主地移动脚步进去了,顺便抓着黑猫。
“老板,你们是华人?”我问。
老板善意地笑着,看了看我的穿着,问:“华工吧?”然后又说:“我也是,不过我走不了了。”
“为什么走不了?还有一趟轮船呢!”我说。
“我结婚了,和她,我的家里就剩我一个了,我回不去了。”老板看着一个法国女子,说道。
听说过,有几千名华工留在了法国,其中很多人是因为在这里和法国女子结了婚,他们有的在工厂工作,有的开中国餐馆,生意红火,更让我难得地吃到了一顿家乡菜。
我看着老板脸上写着的幸福,心情也开始舒展了。
我对黑猫说:“高兴点,回家了。”
黑猫疑惑地看着我,“我没不高兴啊!”
轮船的汽笛作响,我随着人流登上轮船,人群中有一个特别扎眼,他长得很高,一眼就看到了他。
“这不是之前和你打招呼的那个人么?”黑猫问。
我点点头,那人的确是徐晨,只看见徐晨用手臂搂着一个人,被搂着的人也穿着我们的蓝色统一服装,但用围巾裹住了脸,裹得死死的,只露出了眼睛,是受伤了吗?我心想。
但很快我就发现我错了,他们被水手和法军士兵拦了下来,他们掀开了那人的围巾,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法国女子。
有几千名华工与法国当地女子结为夫妇,也有不少人还将自己的法国妻子带上了轮船,在法军士兵眼皮底下蒙混过关的,只是,徐晨看来没那么幸运。
相聚变成了离别,徐晨被迫将妻子送下了轮船,这个时候,人都已登上了轮船,只等他一个人了。
“走不走啊?”一个劳工焦急地抱怨着。
“再等等。”我说。
水手下去催促,徐晨抱了一下自己的妻子,并将自己的勋章送给了她,慢慢地回到了船上,开船了。
他给她的是华工的纪念勋章,很多华工在登船前将它以廉价卖给当地法国人。
可能那些法国人还会偷笑,但是这东西,对我们而言,真的是一点点用处都没有。
我拿着我的纪念勋章,黑猫也拿出了他的,我们不约而同,一齐将它投进大海,仅仅是泛起了两朵很小的浪花而已,小到微不足道。
“为什么不把它卖掉呢?”徐晨不解,问。
“勋章应该给死人。”我说。
再次回到大海之上,记得上次还是在来法国的时候,我们经历了长达三个月的航行,很多人忍不住坏血病和晕船的折磨而跳海,而今天,没有恐惧,也没有拦截我们的潜艇,海浪依旧猛烈,却没有一个人有晕船的现象。
我在华工中已经有了一定的权力,我得知了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我们来的时候,是十四万五千人,而加上我们这最后一艘船,回去的人,只有十一万人。
后记:1922年2月,经谈判签订《中日解决山东悬案条约》,日本被迫交还前德国胶州租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