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一下,”肥遗有些不安,“你说穆耶那臭小子倒腾这么大动静,到底是为了什么?”
沉沙正想着双鸳镜的事,便说:“大抵是有求于我们。”虽然肥遗是自己人,但现下还是得去同墨阳师父商议一下,才好把这事公之于众。
“有求?...”肥遗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刻顿住。“确实,他来灵山时只害了你师父的命,掳走了岳山南,却没动其他弟子,想来是暗中下的毒手......他这是要把岳山南当鱼饵等着你上钩罢?”
沉沙却摇摇头:“可能不止。我觉得他这么胸有成竹的,似乎很了解我。既然这样,他就一定清楚我不是那种轻易上钩的人,他想钓的,另有其人吧。”
肥遗恍然大悟:“琳、琳琅?”
沉沙闷闷点头,没有答话。半晌,他沉沉说道:“先陪我去一趟丹穴山吧。”
墨阳放下手中竹简,缓缓移步迎接。
“如何?”墨阳师父的开门见山倒让肥遗略表惊讶。
这时候了,沉沙也顾不得回避,只得解释道:“祖上的交情。”
肥遗狐疑地点点头,也没做他想。但进屋后,见到墨阳不慌不忙一脸淡定地斟茶,肥遗便有些急。这要事都火烧眉毛了...
墨阳似看出他眉间的焦虑,边烧茶边说道:“莫急。还要等一个人。”抬头便见一片白色衣角露出,墨阳脸色也舒展开来。
“来了。”
“我去迟了。”那白袍青年进门第一句话声音沉闷,带着忧虑,却让人不明所以。
可是沉沙明白。面对肥遗的疑惑的表情,沉沙也是沉声解释:“未央的师父,冷一蝉。”却不知他与自己的师父也相识。不过更重要的是,他说他去迟了。他能去哪儿?只可能是灵山,沈未央叫他去的。去迟了是什么意思?
沉沙有些不敢往下想,他呆了一秒,腾地站起。
“她,怎么了?”沉沙有些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我们详细谈谈吧。”冷一蝉说着便席地而坐。
“我去的时候,灵山只有满屋死尸,全是灵岐门弟子。未央和另一个小姑娘已不知去向,就这样。”
沉沙觉得心口压了块巨石,浑身无力。
“当初,若带她一起就好了。都怪我。”
墨阳摆了摆手:“这个事谁也没料到的。神鹰坛这招黄雀在后,玩了个措手不及。”
家没了,师父没了,灵岐门没了,现在...
不行,他不能失去沈未央。
“你们想过没有,就算琳琅为了她爹顺从神鹰坛,但是依照沈未央的性子,她能乖乖跟神鹰坛的人走吗?”肥遗说着看向冷一蝉:“她没有留下暗示什么的?”
“没有。”冷一蝉面色苍白,“我现在担心那时候她毫无还手之力。”
沉沙蓦地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他不敢想依照她那种倔性子,若是穆耶急了给她些苦头吃,她得被折磨成什么样子。
“现在,怎么办?”沉沙觉得自己无法思考,现在想去救她都不知从何做起。
“先救人。”冷一蝉毫不犹豫。
墨阳点点头:“救人是一方面,日后若是没有回头路,别忘了先解决朝廷那边。”
冷一蝉表示赞同:“师兄放心。现下虽然还未到那一步,不过马回峰,也留不得了。”
这几句话听的肥遗满脸惊诧。师兄?马回峰?什么鬼?
好在沉沙迅速冷静下来,开始思考对策。原来冷一蝉住在金陵,也是为了盯住马回峰。不过既然他称呼墨阳为师兄,那...他也是神...还是上古神祗。他若是也参与国宗之事,既是神,也就参与帮助自己渡劫之事,那...怪不得当日在金陵,他看自己的眼神那样奇怪,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啊。
机缘巧合,这样一个上古神祗,做了沈未央的师父,沈未央,又成了自己的意中人。缘分果然天注定,还好自己选对了人。
想到这里,沉沙不禁又庆幸又后悔。庆幸自己与未央还能有今日渊源,悔恨当日留她孤身在灵山,遭此厄运。
不对,不是孤身,还有...琳琅。
沉沙恍然,惊恐地望着肥遗。肥遗吓了一跳,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会吧...”肥遗小声说道。
“怎么了?”墨阳问道。
“师父,我担心另一个姑娘她...关键就是她...我是怕她救父心切,不分皂白...”沉沙一时不知道如何解释。
墨阳捋了捋胡子:“如是这样...沈姑娘处境更是危险...”
墨阳的话还未说完,沉沙已经冲出了屋子,腾云出了丹穴山。
神鹰坛的老窝能在哪儿...糟了,刚刚出来急,忘了问一问师父。沉沙暗自捶胸。
也罢,就不信它是阴曹地府,老子就是把天地倒个个儿也得把穆耶的老巢翻出来!
冲动的热劲过了头,沉沙感到一丝绝望。他泄气似的坐在云头,却不知去向何方。神鹰坛,穆耶,碧珠。说起来,这次没有看见穆耶将那碧珠拿出来与他们血战...
碧珠,碧珠,沉沙记得,在须弥幻境中,他被那颗其貌不扬的珠子伤的五脏如雷击一般。他近瞧过那碧珠,分明是碧色的和田玉。和田玉,不要说他了,抓一个凡人都知道是昆仑盛产。难道,穆耶的老巢在昆仑?
说来也有几分可信。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穆耶倒真的胆子大,将窝安在天君眼皮底下。
沉沙一路腾云向西,心急如焚,只是还有一事梗在他心里...不是说和田玉向来质地温软阴郁吗,怎会耐得住雷击一般猛烈的力量...他也不敢再做他想,只希望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昆仑丘这么大,如何寻得到?他跳下云头,正巧瞥见一个黑衣蒙面人,手里挑着打的野物。沉沙蹑脚避开,藏在一个石垛后面。
那人果然是神鹰坛的喽啰。哼,穆耶也不是神仙嘛,还以为他不用吃饭呢。这人定是要回贼窝,悄悄跟着再说。
沉沙有些后悔,现下这情况,也许乔装一下胜算更大。无奈,只能硬拼了。沉沙眼尖,跟着跟着看见前方一个石殿冒头,当下上前将那喽啰解决,将尸体拖进石垛子埋了起来。三下五除二换上了他的衣服,提起那挑子肉,向石殿走去。
玉蟾宫。嗬,名字倒是高雅贵气。
“喂!那个谁!站住!”沉沙正想大摇大摆向殿中拐,却被突然叫住。沉沙站定,到底还是有些心虚。他提了提面巾,心里还奇怪这神鹰坛有病,在自己家还蒙面。
不过多亏这奇怪的服饰。
“你哪里的?”那喽啰喝道,又看见沉沙手里提着肉,随即明白。“乱窜什么?!厨房在那边!马上开饭了,快点!”
沉沙弯着腰点点头,佝偻着向那蒙面人手指的地方小跑过去。
也不知道他们能把未央关在哪。沉沙四下看着,不想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看什么呢?!”又一个黑衣蒙面人拿擀面杖敲了他脑袋。
“哎?没见过你啊?”一个稍微年长的黑衣人疑惑道。果然年长眼力强些,蒙着面也看的出来。
沉沙微微叹口气,表情放自然了些。“大叔,我邻居他身体不适,让我来替他两天。”他怕穆耶招喽啰都是查了家底的,不好说兄弟,便说是邻居。
“哦,这样啊。没事儿,来来来把肉洗了,待会我来做道好菜给坛主拿去。”
沉沙心想,幸好当年在灵岐门玩过几把刀子,不然可就漏了馅了。
半钟头过去后,一桌子肉香四溢的菜出了锅。这穆耶还真会享受,在昆仑丘这不毛之地竟能给他找出这么多大厨来。当下就有四个陌生的黑衣人进来,将那菜捧了出去。
“哎,你!”一个黑衣人招呼沉沙过去。
“你,今天坛主高兴,摆了酒宴,也赏你们几个吃,这几盘子归你们了!还有,坛主吩咐,把这碗送去水牢!”说罢甩袖子便走了。
沉沙应声接过,发现是碗糟粕一样恶心的东西。
水牢...也许她就被关在水牢...沉沙重新盛了一碗饭,素菜,红肉,各夹了一些,将那碗用盒子封好。
可是水牢在哪,他也不能问,只得重新摸索。
既然有水,一定是极阴暗的地方。沉沙便只拣些羊肠小道来走,想不到这玉蟾宫给他盖得七弯八绕,倒真是深得很,活脱脱一个石窟迷宫。
察觉到扑面而来的湿气,沉沙便觉得自己找对了。四周渐趋寂静,只有流水的声音。
他摸过一面石壁,唔,当真冰凉。
黑色的铁索。他忽然就想到了当年的雷池。
水已经没了脚踝,还不见有牢房一样的东西。沉沙小心翼翼向下走,几次差点滑倒。
果然。
耳边忽然响起不同于小溪似的潺潺流水声,是什么东西破水而出的哗啦的声音。只是只听见动静不见是何人何物。
沉沙想继续向前,一抬头,立刻怔住。
他觉得心要从喉咙里跳出,却觉得有万分重,便生生哽在那里。
面前是面更高的石壁,他望不见顶。大约二人高的地方,有一扇小窗,透着外面的雪光。
石壁前方,四条铁索,锁着一个人。看身形,是沈未央无误了。
他脚下一颤,整个身体就水滑了出去。他发现沈未央下方的水潭更深。
这么说,她一直被这么吊着?
沉沙扑上去,可是他连最低的一根铁索都够不到。他浮在水上,也根本无法找着力点再跳起。
他走到窗边,将身子略略倾斜,踩着石壁就劲轻跃上那窗子,再伸手,总算勉强拽住一根铁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