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种毫无头绪的事情,沉沙感觉就像被打了一闷棍,完了还得清醒地看看打自己的是谁,然后结果却是不让人不敢相信的那种——做梦的感觉。
捉妖脑袋都要捉出毛病来了。
看着沈未央服了药,渐渐睡下,沉沙突然觉得这张静谧的脸有些陌生。突然间心烦意乱,他决定出门散散胸口的闷气。
明日又是一场恶战。想起自己当年在天宫的意气风发,如今流落凡间为灵岐门斩妖除魔,却连一只小小狐妖,不仅脑袋上玩不过,体力上也打不过,何等的憋屈。当年自己行事还那样骄纵,脾气乖戾古怪,想来都是娘亲父君替自己兜着,真真不知天高地厚。估计借着失手害死小天孙的由头,他亲爹巴不得他下来被凡间的妖魔鬼怪好好整治整治吧。
沉沙无奈摇摇头,今日尝的苦,都是昨日作的死。
也不知道明天,肥遗和未央能恢复到什么程度,琳琅也不舍得让她出血出力,一切还得靠自己。人生希望真渺茫,下辈子再也不做人,还是做个神快活。
沈未央和狐妖这事,还是等捉了那狐狸再细细盘问吧。
次日一早,沉沙就丝毫不给情面地摇醒了肥遗——再怎么说多个人也多个帮手,朋友这时候不拿来用什么时候用。却发现厅堂里未央和琳琅已经在吃早饭。未央脸色虽然苍白,但精神好了很多。
“你早说战术战术,战术呢?”说话语气却莫名带着烦躁。
“莫急。”沉沙摆摆手,“先吃饭。”
说实话,一只狐狸,一个敌人,上哪里弄兵法来跟她斗。沉沙感到深深无力,早前墨阳师父说的“学以致用”他总算体会到了,往日都当这句是耳旁风,笑笑带过,哎,真是悔不当初。
“琳琅,待会你跟未央就在洞口把着,不管里面打成什么样,不能再让她逃了。再说,狐狸精这种东西,向来不是拼体力,就由我们两个体力好的来跟她正面对抗吧。”
琳琅点点头,却听见沈未央边细嚼慢咽着馒头,边幽幽地说道:“不是拼体力?那就是拼智计?狐狸精的智计,除了美人计还能是什么?你确定你们俩适合?”
沉沙翻了个白眼:“我肯定行,就怕你把不住门。”说完看向肥遗,肥遗两手一摊,一脸无害表情:“那…那要不我来把门?”
沉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把个大白馒头狠狠塞进他嘴里。
最后的分工变成了:肥遗和琳琅把门,沈未央和沉沙与狐妖正面对抗…
狐狸洞中,二人蹑手蹑脚摸进狐妖叶青的卧房。
“我说,你这么质疑我难道就是为了跟我一起并肩作战?是不是不在我身边感觉不安全?哈哈。”沉沙悄声做着口型,不怀好意地问道。
沈未央一个没忍住,伸手盖了他一脑袋。“话多的人永远死得早。”
狐狸精果然是狐狸精,床帐都弥漫着浓郁香粉的气味,乍一闻有些刺鼻。沉沙实在没忍住拿着劲打了个喷嚏,吓出两人一身冷汗。二人一动不动蹲了半天,却没一点动静。
“怎么回事,不在吗?”沉沙兀自嘀咕着。
“难道出去了?不好!”
沈未央一下子想到肥遗和琳琅还在门口,想冲出去看看情况,是不是他们遇到了狐妖,却被沉沙一把捞回来:“他俩早藏好了,难道你把人家家门会光明正大站门口啊?你傻肥遗又不傻。”
沈未央白了他一眼,心想紧要关头懒得跟你计较,却在抽回身的时候碰倒了一个花瓶。
“咣啷——”洞内清脆的一声响,在四处鸦雀无声的对比下,还有震耳欲聋的回音。
“真棒,太棒了。托你的福,这下我们成瓮中之鳖了。”
沈未央下意识刚想说抱歉,却见身边人影一闪,沉沙已经冲了出去。他紧握着琅琊锏立在洞内空地上,对面,也早已站着身姿婀娜的叶青。
“什么时候出现的?”
叶青捂着嘴娇俏地笑了两声:“蠢男人。从你们调情开始,老娘我就在这花丛中候着了。”说罢指尖轻拂过身边狐尾百合,突然间眼神一狠,薄纱覆手间飞出几根金针。
沉沙身子轻轻一躲,借势使力,将琅琊锏刺了出去。
叶青的武器是金针,沉沙的武器是琅琊锏,这一轻一重,一明一暗,着实不好交手。沉沙感觉自己次次打不着她,就像在打一只棉花精,使不上力用不上劲。沈未央眼看二人打得紧凑,光着急却也无从下手——上去也是乱沉沙的阵脚,不如伺机做个背后捅刀子的人,还能帮点忙。
冷不防沉沙忽然假意中了金针,做出捂住伤口急急倒退的样子,果然叶青仰头邪魅一笑,趁这个空隙,沈未央一跃而出,将手中幻灵送入叶青后脊。
叶青不可置信地望着胸口的剑尖,抬头看向沉沙。沉沙将低垂的头抬起,也还她邪魅一笑。这个眼神倒将沈未央看得抖了个机灵,手中剑没抓稳,被叶青用尽最后余力甩了出去。
沈未央一个踉跄靠在石台上,又匆忙爬起去扶沉沙。
“你没事吧?”
沉沙恢复痛苦的表情,望着未央一脸的苍白惊愕心中竟然莫名暗爽,一个没憋住,便冲沈未央龇牙咧嘴地笑开来。
沈未央呆愣了一瞬,又立刻将沉沙狠狠推倒在地,转身去查看那狐狸尸体。
“这下是真的疼…”沉沙揉揉摔痛的屁股,站起身来。
叶青还有口气,沈未央那剑是刺到她的要害了,狐妖这回果真命断她手。
见沈未央呆坐在旁边一动不动,沉沙觉得奇怪:“走啦,也算是给村民们报了仇,放那里不出半个时辰她就死了。”正要上手拉她,沈未央却猛地一回头,给了他一个前所未有的狠绝眼神。那眼神,泛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青光…
沉沙着实吓了一跳。他接过她瞬间昏迷倒下的身体,沉沙一脸茫然:“什么情况…”
一路上沉沙都在琢磨着沈未央是不是被附身了…按理说,非自然死亡的生命,魂魄是飞不出躯体的,更别提有本事附身…何况叶青是受伤而死,魂魄与躯体俱灭才对。那刚才沈未央的眼神是什么…真是足以让自己做一个月的噩梦了。
怎么莫名其妙就晕了…
沈未央睡了两个时辰,醒来第一句话就问:“她…叶青死了吗?”
“不是被你一剑刺死了?”
她好像突然反应过来,眼神呆滞地点点头,口中轻“嗯”了一声。
“怎么了?魂不守舍的。起来吃点东西吧,消灭了狐妖,还要去太虚观呢。”
“去太虚观做什么?”沈未央说话的时候眼睛还是直直地愣着,好像只是机械地应了他一声。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得去。不去那里,也没有地方可去,对吧?”
“嗯…”
“沉沙,什么时候出发?”肥遗和琳琅已经收拾好行装,看见沈未央苍白呆滞地脸,不免诧异:“她怎么了?”
沉沙表示无解:“我检查了下,她身体没有问题,就是精神不太好。先上路吧。”
打了妖怪,四人换来几匹马骑着,也比徒步方便一些。马背上,沈未央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一路无话。沉沙只盯着她看了许久,她也没有回应的意思。
“你到底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她又突然清醒过来一样,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沉沙,“抱歉,我没事,不用管我。”
去丹穴山还要走一段时间,四人找了个镇子修整一通,补充了点干粮和水。
晚上。
沈未央还是呆呆地坐在凉棚边上,望着夜幕,安静地像个雕塑。沉沙端了壶酒,想走过去开解开解她,却发现她在悄悄抹眼泪。
沉沙心中一凉——女孩子难过真是棘手的事情。
他也没说话,将一壶子香甜浓郁的农家果酒递到她眼前:“挺好喝的,不伤身。”
沈未央瞅了一眼一把接过,仰头猛灌下去。
“喂…你也不用喝这么猛吧…呐,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心事,我看你呢也不想说出来,不如就喝喝酒,哭一哭,睡一觉,明天又是大好时光…”
“你又开始话唠。”
沉沙正了正歪躺着的身体,面朝未央,“不如你跟我说说?”
沈未央又灌了一口,却没有把酒壶还给他的意思。
“你说,人和妖精是一样的吗?”
“当然不了…”
“那死后呢?人和妖精一不一样?”
“我就知道你在想叶青。真不知道她给你下了什么蛊。”
“你说啊,到底一不一样?”
“我怎么知道,我一不是妖精,二也没死过。”话一出口,沉沙立刻想打自己嘴巴子——语气就不能温柔点…
“算了,你这么没耐心,还是趁早滚回去睡觉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看她的样子真不是开玩笑。这几天,沈未央一直在思考着生与死的人生大事,倒不只是因为狐妖叶青之前的死前怒视,只是头一次手动消灭生命,突发感触而已。
沉沙没有要走的意思。“对不起。我…这个人性子比较急,有时候又特爱取笑你,所以…”
出乎意料地,沉沙发现沈未央偷偷在笑。真是偷偷,不易察觉的笑。
有戏。
沉沙小心地捻住这个还算轻松的氛围:“你别生气了,”说着还像女孩们聊天似的撞了撞她的胳膊,“我来陪你谈谈人生,你可别嫌弃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