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话倾城－大结局（上）
几个时辰前。畅优阁。
少年苏醒过来，看见苏姑娘正往这处来。
“钟公子！你这是？…圣君呢？”苏姑娘赶忙将少年扶起，急忙问道。
“解药。…他去了皇宫。”少年使出浑身力气说道。
苏姑娘立刻意识道事情的严重性，无论如何，她决不能让圣君出事。
……
走在安翎殿的路上，并无一处守卫。
司空宥那样的人，宁可亲自手刃自己。
少年毫无顾忌地走向那个曾经多少次和她一起上朝的地方，一遍一遍，少年淡紫色的眸子里全是她。那个让他魂牵梦萦，哭笑不得，惊喜不断，那个让他第一次感觉到人情冷暖的女孩……
她一次也没有和他说起过自己的来历，因为他知道，对于他，这根本无关紧要。只要他们的爱不是来历不明，不清不楚。
她每次近乎于尴尬的“七哥哥”，令他听了简直哭笑不得。
她的歌声里有无尽的人情，她的戏份中有许多的悲欢离合。就像父皇和广寒姬姆一样，绝世无双的爱情。
他忽然很庆幸，温暖有六哥，有趣有四哥，宠溺有三哥。为什么单单挑中了自己。如果不是爱情，就无法解释。
他想永远做她的哥哥，只做她的七哥哥。可也想跳出世俗的囹圄，做一回她的爱人。
……
大殿的门敞开着，什么时候殿上多了两处水池。
那水池上空烟雾缭绕，散发着一股奇异的香味。
烟雾有些散去，只见两处水池上空悬着两个人。
一个是已经被折磨得七荤八素的郎颜殁，一个是他朝思暮想的柯儿。
……
我挣开双眼，只觉得双脚离地，眼前十分晕眩。
烟雾中有一人，白衣胜雪，遗世独立。手中扇子的扇坠极为相配，腰间的玉佩“柯”字依稀可见。
不禁想起那首《人面竹》来：
春风欲别故乡难，玉竹清高本自然。
形似丽人幽谷立，斜抛翠袖挡羞颜。
“七哥哥——…你这个大傻瓜！你不是和我恩断义绝了吗！…你为什么还要来！为什么！…我根本就不想见到你！我命令你马上从我眼前消失！……”本来悬空的自己由于用力而摇摆不停，眼泪簌簌地扑落下来。
少年站在那里，好久才开口：“你相信我吗？”
愣了许久，我才明白这句话来得多么有深意。
我点点头：“相信。”
“好啦！…我们已经被人绑架了，还要我临死之前看着你们俩在这儿卿卿我我……北野皋枫，拜托你不要再刺激我了，给我留点面子行吗？”郎颜殁一副苦笑的样子使我不由得笑出了声。
“什么事这么高兴啊？”卜倩兮从后面走出来，阴冷的笑声令我直冒冷汗，“原来是七殿下来啦…怎么样，你对我的人质还满意么？”
一阵脚步声响起，来人腰间清泉般的玉佩撞击声如此悦耳。司空宥从后面出来，一袭褐色如故。
少年的眸子骤然收紧，那眼神仿佛能灼煞人一般。
“说吧，你要怎么打？”少年一合扇子开门见山。
“打？为什么要打？…北野皋枫，没想到，死到临头你还是那么不可一世！…现在是我说了算。”司空宥就像变了一个人。我难以想像刚刚还柔情似水的那个司空宥现在竟然……
他的葫芦里到底买的什么药？
卜倩兮缓缓走到我下面，笑着说：“七殿下，这两个池子的水里可是蚀骨粉，掉下去洗个澡可真就…他们俩个拴在一根绳子上，只有一头断了，另一头的死结才可以卡在齿轮附近…也就是说，万一绳子断了，只能活一个……听明白了吗？哈哈哈……”
“哼，这倒像是你的作风……”郎颜殁冷笑着说，“妖女……”
我低头看向下方，没想到，不是沸水却是蚀骨粉……我还以为仅仅是洗个热水澡，没想到…难道，我注定要死无全尸了……
喉咙里的液体不争气地被我咽下，抬眼看向七哥哥。他没有显露出一丝表情。手里的扇子轻轻攥在手里。我的额角不争气地流下汗来，我怕死，我真的很怕。
“所以呢？…你们要的是什么？”七哥哥看了看我，眉头有些紧锁，转而问道。
司空宥缓缓抽出一把匕首，仔细地观赏着，眸里的靛色令人捉摸不透：“我要你死——”他的话像一柄锋利的剑刺入了我的心。
卜倩兮等他话一出便大笑起来，说道：“北野皋枫，如今的江山虽然已经是皇上的，但是，只要有你在，这江山随时都有易主的可能。今天，只要你愿意自行了断，我可以毫发无损地放了他们！”
“不，不可以！…司空宥！我不知道你到底怎么了，但是，我告诉你，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和当年得司空守没有任何分别！”努力朝他喊道，“况且，北野皋枫他这个人是出了名的冷血无情，要让他为我们而死根本不可能，你不要白费心机了！”
郎颜殁大声喊道：“别信她！就算你死了，她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少年轻轻收起扇子，一缕肩上的玉带说道：“放心，我不会替你们去死。”这句话，我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失望。高兴地是，他活着是我的心愿；失望的是，他不会为了我而死。
我不由得笑出了声，轻轻地呢喃了一句：“对啊，这才是你。北野皋枫。果然没让我失望。”
司空宥顿了顿，突然笑出了声。
“柯儿，你听到了吗？看到了吗？”
“听到了，也看到了。”我的脸上印着一丝宽慰，“我听到了你的阴险，看到了你的残酷！”
司空宥的眸子紧缩了一下，手心握拳。一旁的倩兮看了轻笑起来。越是这个时候，她越觉得她的目的更加近了。随后，郎颜殁笑得更加令我百思不得其解。我有些不懂了，死到临头他还笑得出来。
持扇的少年不知怎地，也突然微微一笑。
“北野皋檀，你笑什么？”倩兮大声喊道。
“笑这里有三个可笑之人。”
三个？到底是哪三个……
“卜倩兮，我是该说你的仇恨已经蒙蔽了你的双眼，还是该说，你对司空宥用情至深却始终得不到……”“你——…北野皋枫！”女子仿佛被刺痛一般，手中的火杵惊慌地燃着了中间的死结。绳子瞬间烧了起来。
郎颜殁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七哥哥。
少年瞟了一眼绳子燃着的地方，继续说道：“司空宥，你一直把我当成你的情敌，可是我却从来没有当你是我的情敌。…因为从一开始，你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试问，柯儿能在我对她的身份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义无反顾地只看着我一个人，即便被世人看做**…也不愿多看你一眼，你敢说你还有赢的机会吗？……”
我开始相信他了，他的话，就是他的方法。
“北野皋枫！你还跟他瞎说什么！绳子就快烧断了！”郎颜殁大叫不好，“司空宥！我死没关系，如果你爱柯儿的话，你怎么忍心让她去死！”少年的眸子有些细小的放松，突然俊眉微凝。
司空宥的眸子闪过一丝泪光，默默地看向我，仿佛有些顿悟似的。手中的匕首正要归鞘，没想到，倩兮一个掌心的力道将那匕首打了出去，尖锐的刀刃即刻斩断了我上方的绳索……
“啊——”
随之而来的就是强烈的地心引力……
迅速地坠落，周围的空气仿佛一齐向下收缩……
“她死了，你也不能活着，我要你们一起给我哥陪葬——”说时迟那时快，倩兮抽出头上的玉簪向郎颜殁甩去……
一个是向下坠落即将被吞噬的我，一个是即将被毒簪刺中的郎颜殁。
我不想逼你作抉择。
“救他——”
“救她——”
异口同声。
突然间，司空宥一面从后面朝我“飞”过来，一面大喊：“你救郎颜殁——”我知道，有一种力量可以让两个不相干的人，甚至是敌人，心照不宣。
少年立刻腾空而起，一叶折扇将飞来的毒簪钉入了卜倩兮体内……
同时间，司空宥用尽全力将我推进七哥哥怀里，只听“扑通——”一声，他已经直直落入池中……
“皇上——”女子声嘶力竭的喊声震碎于整个大殿之内。“为什么！为什么你宁可死，也保护她！…你早就做好了替她死的准备了对不对！为什么…皇上！为什么……”
所有的孽，皆由心造。或许，她只是太执着。
少年将我扶起，轻轻地略带惋惜地说道：“为了既不伤害你又可以把你推到我这里，他被自己的内力所伤……”
在残酷的抉择面前，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用一个生命来换另一个。
“司空宥……”我奋力扑倒在他面前，水中有什么仿佛在渐渐融化……
他脸色苍白，双唇不住地颤抖着。下肢的疼痛已然侵蚀了他的心脉。我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想要把他从死神手里抢过来。
我大声哭喊着：“司空宥，你给我起来！给我起来…为什么……”泪水早已模糊了我的双眼。
“柯儿…我知道，我从来没有得到过你的心…即使是最后一刻…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只想保全你…你，你的檀哥哥，他安然无恙。他在一个你知道的地方等你…今生我有两件事绝不后悔，一是遇见你；第二件事就是为你而死…柯儿，你…能原谅我吗？”将我的手紧握住，是一方丝绸缎子，他的气息仿佛已经罢断……
我奋力地点头，希望他能再睁开眼看到，但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叫做孽缘，我算是明白了……从一开始，一切从一开始就已注定。从生到死，从有到无，从无知到刻骨铭心，从另一个时空到你的面前……
“北野皋枫，至少现在，我有一件事赢了你…为她而死，我做到了……”说完，紫色的烟雾吞没了他的身躯，连同他最后的一滴泪。少年轻轻地别过头，淡紫色的眸子竟有了一丝泪光。
“司…司空宥——”我不禁放声大喊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
将那方血迹斑驳的锦缎摊开来，是一首长辞：
瞰暗夜的精灵
又到山顶吟唱你的姓名
闻夜雨的声音
飘散的流萤不知是谁的背影
你的长发流水落花
你的脸颊满城风沙
为了你谁扔了天下
你的笑容卷起狂风
你的瞳孔唤醒长空
你的背后人影憧憧
叹星河璀璨
多美的江山你舞了整晚
我横刀立马
满地的黄花是你的背影
为你倾城一笑
不可救药
天涯被胭脂浸化
那些流言冷笑颠簸潦倒
再多一些又如何
为你倾城一笑
不可救药
白发三千丈长
而我吟唱歌罢人化成石
还那般恋恋不舍
眼眶中的泪水模糊了以往的记忆：
仿佛又看到了那众人喝彩声中隐隐有珠玑叮当之声，一位身着淡蓝色锦袍、腰间坠玉的公子众花簇拥中缓缓前来，头上发髻整俏，白玉珞冠，玉色束带垂落双肩，真个玉一般的人物，冰肌玉魂，细看来简直貌若潘岳。尤其，是那双靛色的眼眸，妖冶魅惑之中隐藏着英气。
……
“你是喜欢司空宥呢，还是喜欢公孙瑾……”
“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选？”
“两个都选……”
“嗯，我选…小伙计……”
回神过来，少年轻轻地扣了扣我的手，抬起头微笑看着他的脸颊，那抹淡紫色依旧温暖。
正要出殿阁，郎颜殁哀怨的声音突然想起：“喂！你们居然忘了我的存在！…快放我下来——”
“哈哈哈……”爽朗的笑声响彻整个安翎殿上空。
第六十七话倾城－大结局（下）
“你的檀哥哥，他安然无恙。他在一个你知道的地方等你…”
那个地方……
走到寒冰湖附近，一阵悦耳的箫声响起。熟悉的香气萦绕在寒冰湖上空。
“檀哥哥——”
伸出双臂，就像拥抱一个阔别已久的故人。还是一袭淡粉色的锦袍，俊俏的脸颊倒有几分消瘦。
“傻孩子，真想你……”永远那么温柔的声音。我听了，立刻趴在他肩上，微微一笑。
“我也是……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回去的路上，檀哥哥还是走在我身后。
“对了，司空宥说你在等我…这么说，你早就知道我会被绑架？”
“可是我也知道，他一定会保全你……”
“就知道…那他为什么要放了你？”
檀哥哥抬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我对他说，你现在已经是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如果你想要一个人的命，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可是，真正的权力并不是能随意杀害别人。”
“那真正的权力是——”
“你能够用你的权力，来赦免一个犯了死罪的人。这才是真正的权力。”
我明白了。檀哥哥的深明大义不仅救了他自己，也救了司空宥。如果不是他的身体，我相信他一定可以做个好皇帝。
“你…为什么总穿淡粉色？”
“…因为喜欢……”
“哈哈哈……”
……
“…这些年，你受苦了……”泪水又一次淌下的时候，早已冰凉的脸颊又一次温热了。
“没有你，才是真苦。”我能看到一个少年眼中如此幸福的神情，就像恍如隔世的星光一样。
……
良久的沉默。片片飞花恰似这般断壁颓垣。一切都是镜花水月，唯独你才真实。
突然，心下一凉。我不应该让他走在我的身后！
“檀哥哥——”果然，一转身，他已然倒地。
“为什么？…你的病…不是好了吗？”我早已泣不成声。
檀哥哥轻轻替我擦去泪水，缓缓道：“…从六岁那年我就知道，这条命剩下的光阴，都是为你而活…后来，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就拒绝再泡檀香浴…如今能再见到你，我突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我已死而无憾……”
我恨恨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如此执着！你明明知道……”
少年的泪痕带着香气，如此绵长馥郁，连同最后一丝力气，竟也消失了。
轻轻为他合上双眸，他长长的双睫刺痛了我的手心。他的眼角的泪阑未干，唇边还残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我的檀哥哥。永远的六殿下。
……
邢越城下，一派繁华之景。一切又恢复了和平。司空宴带着百万雄狮从百狄凯旋，邢越的江山又归于统一。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司空宴只知道习武练兵，从来不插手政事。只听说他四弟司空宥的死十分悲痛，在夏侯的封地之中替他找到安身之地。
三匹骏马缓缓地行在旷野上。
“姓郎颜的，我可是把邢越交给你了，如果你当不好这个邢越之君，我不会饶了你……”七哥哥淡紫色的瞳仁闪着光，嘴里还是霸气十足。
“我说嘛，还是做血婴圣君乐得自在。要不是柯儿开口，我才不做什么邢越之君呢！你们浪迹天涯逍遥自在，我却得在这里困一辈子……”郎颜殁无可奈何地抱怨道。
听罢，将缰绳拉紧，笑道：“谁让有的人居然说皇宫里有他的人，竟敢在皇宫里安插眼线…我早看出你的魄力，绝对是个做皇帝的料！”说着，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男子的银发在风里飞扬，像唯美的星河一样。
“好了好了，你们快走吧，要不然我怕我会反悔也说不定……”郎颜殁说着用力给了我的“白朔”一鞭子，马儿立刻向前奔去……
“柯儿——”少年追上来，笑着问道：“说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不知道，穿越而来……”朝他抿嘴一笑，道。
“你那次说这里明明有三个可笑之人，另一个呢？”转过头问他道。
少年笑了，如此灿烂的笑。好久没有看到他这样笑了。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哈哈哈……”
“北野皋枫！你找死啊……”
我一直都知道，不是你不愿牺牲自己为我而死，而是你宁愿留着性命和我一起。生也好，死也罢，我们都一起。
……
七月七日。栖仙阁。不知什么时候，竟多了一副对联：
日日双眉斗画长，行云飞絮共轻狂。
世上，没有了七殿下和八殿下，多了一对神仙眷侣。
夜晚。红烛相映。一对新人。
我将一把扇子递于七哥哥手中。
抬头映着红烛，看着少年的脸有些微红：“这是那个时候，我在‘风月琳琅’为你定做的。如今已经做好了。就送它做你的新婚之礼。”
少年的双眸在烛火的映照下更加妖娆。他轻轻地接过扇子小心翼翼地放在玉匣里，随后取出那枚玉佩系在我的腰间，轻轻说道：“这个，完璧归赵。”那是他对我的意，他系着自己的性命来救我的意。
会心的微笑荡漾在我和他的唇边。此时此刻，还是不能适应一切，因为一切都是镜花水月。唯独，你在我的身边了，你最真实。
“对了，我告诉你个秘密……”我轻轻附在他耳边说。
“什么秘密？”
“亲我之前，不能说‘我爱你’……”
“…为什么？”少年一脸狐疑。
“因为…这是穿越回去的办法……”
“对了，你刚才说不能说什么？”
“我爱你。”
“不能说什么？”
“我爱你。…好啊，北野皋枫你敢耍我！看我不打死你……”
一切都是镜花水月，唯独你才真实。
——剧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