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对人们来说是一根不知长短的绳子。爱情来了,它竟成了一把卷尺。从此,人们学会了用它测量,测量一个又一个关于爱情的意义。七年的时间,用来忘记一个人,不够长;用来铭记一个人,不够短。可是,就在这不长不短的时间里,发生了许多事。有些无法铭记,有些却难以忘记。
善男知道,老天要她忘记一个人,这个人带给她的伤害命中注定,命中注定的名字叫做成长;
以恒也知道,老天要他铭记一个人,这个人带给他的感情也是命中注定,命中注定的名字叫做错过。爱情,从来都不公平。如果你忘了,我帮你记起;但是你爱了,我无法让你忘记。
爱情,不一定是要相守的,因为有时候,陪伴对于一个人来说,都是奢侈的。
这段爱情故事发生在七年后,但谁都未曾想过七年前早已开始。
七年前,善男发现安辰佑和殷倩男在一起的那一晚,雷电交加的暴风雨夜。
她像是失去魂魄一样,在雨里跌跌撞撞地向前跑着。
黑暗的街道没有一个人,最害怕黑暗的善男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她不想再活下去。
可是,她好害怕,不想一个人走。死到底是什么样的,会痛吗?或许,死了就不会再痛了。如果现在,有一个死人能告诉她死是多么可怕就好了。
她站在了世贸大楼的楼顶。
这里很高,33层,她的恐高症使得她浑身发抖。从这里跳下去的话,会没有任何声音吧。就这一次,全都放弃了吧。死,一定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要不,母亲怎么会选择自杀呢?
善男的双腿仍在剧烈抖动着,她的脸上已经苍白得像一张纸,头发被雨水狠狠地抽打着,连同今早为了那个该死的面试化得已经花掉的妆。她攥紧了贴在大腿上的制服裙,深呼吸了一口,闭上了眼睛,准备一跃而下。
她清晰地听见耳边的风速似乎提高了一百倍,明明闭着双眼,却感觉到什么东西眼前快速地落下。分明是什么落下去了。
她像一个机器一样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整个臂膀将那个东西捞住,又用另一只手尽可能地抓住它,并睁开了双眼。
被她紧紧抓住的,竟是一个男人。
“放开我!”他挣扎着想要摆脱善男最后的挽救。
善男一时间怔住了,脑子里乱极了,只是她知道不管怎么样,她不能放手,不能放开眼前的这个人。
“放手!”他又喊了一声。他的声音比他的体重还要重。善男快支撑不了了。但是,她的眼角渗出了血红色却仍不放手。
她记得,母亲从自家窗户、从她的面前跳下去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有做,甚至没有哭。那时,她只有四岁。
“喂!你不是也要跳吗?要不一起吧?还是我先下去告诉你死的感觉?”那男人用一种难以揣测的语气说着这些话,却没有挣扎。
“你给我闭嘴!”善男终于开了口。
“我今天刚被解雇就接到了医院的绝症通知书!可我才23岁!…你以为我不想活着吗?!”男人的语气变得激动起来,隐隐地有了啜泣声,他又一次放松了抓紧善男的手,闭上了双眼。
“我不许你死!我不会让你死在我面前!”她愤恨地冲他吼了起来,额上的青筋像是快要爆开一般,她的手臂也想快要脱臼一样。但是,她不放手。不知不觉,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滴落到男人的脸上。一滴,两滴,三滴。
男人睁开了眼睛。
他讶异地看着女孩的表情,看着她青红的手臂,讶异这个看上去比他还小的女孩的力量。区区一个女孩,竟能坚持这么长时间。他朝着她望去,望见她的眼睛,那么清澈而忧伤,稚嫩却坚强。
善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么一个大活人拉拽上来的,那个男人也不知道。但他已经确定了一件事。一件他或许能做到的事。他想要用“确定”来形容他想要去做的事。如果上天愿意给个机会的话。
善男从地上站起来,蹒跚地转过身,准备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这个她根本不应该做傻事的地方。
“哎,我该怎么谢你?”男人注视着善男垂下来的两只已经颤抖不住的手臂,痴痴地问。
善男停住了脚步。她没有想到,因为他,她没有死成。
原来,救人就是救自己。
“如果有一天我要跳下去的话,你会陪我吗?”善男只是开了一个玩笑。
“我会。”男人没有开玩笑。
这个人,这句话,这个七年前的雨夜,他永远都记得。
可她却想要忘记。因为,就在这个雨夜,她变得一无所有。
灰黑的窗像一张掩饰不了恶障的脸,大开的门像一张满口獠牙的猛兽的嘴,向着她咆哮。一个是衣衫尽褪头发凌乱的女人,一个是汗流浃背下衣失踪的男人。一个是自己的姐姐,一个是自己的未婚夫。
善男的额上流下来一滴汗,顺着鬓脚流至唇边。一阵酸苦。
她怔怔地站在门口,想要挖一个坑。她想把自己埋进去,更想把眼前的这对狗男女埋进去。
殷倩男最先看到了善男的眼睛。一双美丽稚嫩却已充满仇恨、愤怒、厌恶的眼睛。
“善…善男——”殷倩男嘶喊之际,善男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于是,就有了上一幕世贸大楼的情景。
善男没能死成,但她的伤口又被狠狠地撕开了。父亲去世了。
从四岁开始,父亲独自一人照顾着姐妹俩。母亲的自杀让这个家庭变得不再完整。只有父亲一如既往的温柔和蔼。但就在一分钟前,善男接到警方电话,父亲经营的饭馆煤气泄漏油桶爆炸,里面所有的东西都被烧成了灰烬。其间只有一具烧焦的尸体。善男不想承认这尸体便是父亲的身躯,更不想承认父亲已经去世了。但在这般深夜,又是下雨天,父亲独自看店,这具被烧得不成模样的躺在保险柜下的尸体不是父亲又是谁呢?
善男从灰烬里走出来,擦干了眼泪,她决定从今以后不再掉一滴眼泪。
一个人若是没有眼泪,那么她最大的哭声便是对命运的呐喊。
一年后,善男对殷倩男实施了最大的报复:夺走她与安辰佑的孩子。
当安辰佑逃走的时候,殷倩男一个人躺在准备做人流的手术室里,孤独无助。这时候,一年没有出现的善男出现在她的面前,并温柔地对她说:“孩子是无辜的。我允许你把他生下来。”殷倩男如获大释感激涕零地和善男一同回了家。但是,第二年当孩子降生的那一瞬间,善男便将孩子转院,并从此和殷倩男一刀两断。
七年,不长不短。对于善男养好心伤忘记仇恨来说,不长;对于殷倩男找寻孩子弥补过错来说,不短。
今天,是阴雨天。每每雨夜,善男的记忆就又被唤醒一次。
在善男往后的日子里,有很多个雨夜,善男她讨厌雨夜,因为往事像一场噩梦;但她也喜欢雨夜,因为她羡慕哭泣,渴望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