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由东方莹郡主请来的皇室医官总算姗姗来迟。
那是一个长发、胡须皆白的老头子,个子矮小,脸上皱纹横生,眼睛微微眯着,鼻子有点塌。他身上穿着一件质量上乘的白色袍子,上有金线织成的华美图案,脚上是一双紫鹿皮靴子,腰间坠着一块红如鸽子血的宝石,这宝石足有婴儿拳头那么大,他也不嫌重。
这老头子的身后跟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药童,五官平常,肤色很深,长得身强体壮。他穿着粗布短褂,露出一对强有力的胳膊。他的背上背着一个巨大的木箱子,这个箱子是用昂贵的紫檀木制成,上面还镶嵌着几颗大如蚕豆的彩色珍珠。
在慕旭阳的引领下,这一老一少二人来到了主屋,见到了苏逸月娇夫妇,并几个小的。
几个小的早听说大师兄会带一个德高望重的宫廷老御医回来。虽然不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但在荒无人烟的山间,一个新鲜的面孔还是足以让从未下过山的几个小家伙兴奋异常。更何况,对方还来了两个人,这可是买一送一。
只是,几个小的怎么也想不到,这老御医竟是穿金戴银,一身的铜臭气息,实在跟他们想象中仙风道骨,心怀仁慈的医者形象大相径庭。
其他人倒还好,还能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外露,苏劲松可不一样。这小胖子一向不擅长掩藏自己的真实想法。这不,两只铜铃般的眼睛几乎黏在了人家身上。
这灼热的眼光实在让人不舒服,老御医轻咳了一下,刚想说话,就听见那个小胖子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嘀咕道:“怎么在咳?他是不是生病了?连自己的病都治不好,请他来干嘛?”
几个小的忍俊不禁,老御医顿时变了脸色,月娇见状,轻斥道:“有什么好笑的?都给我一边玩儿去!”
眼看着母老虎又要发威了,几个小的赶紧缩头缩脑地溜了,只是,苏劲松在经过老御医身边时,被对方一把拉住。
“喂!小胖子,说,刚才为什么那样看着我!”老御医说话倒是中气十足。
舒菖蒲心中暗叫不好,想阻止却来不及了。那边,苏劲松已经像竹筒倒豆子般叽哩哇啦叫了起来:“我不是好奇嘛,你长的一点都不像大夫,倒像是个商人,还是肥得流油的那种!”
老御医的嘴角抽了抽,脸色更加不好了。
“小胖子,还不快走?”月舞推了苏劲松一把,“就你话多!”
几个小的渐行渐远,风似乎带来了苏劲松不满的质疑:“你们都瞪着我干嘛?我又说错什么了吗?师父不是教育我们要诚实,实话实说嘛?”
这下,就连小药童都忍不住笑了。老御医白了他一眼,又咳了咳,才上前一步,说:“谁是病人?”
月娇忙把床上的小平安抱来,道,“是这个小婴儿。”
老御医并不急着看病,而是双手环胸,慢条斯理地说:“我的规矩是,先收诊费,再看病。”
苏逸一愣,月娇轻拍了他一下,笑着问老御医:“不知这诊费怎么算?”
院子中,几个小的或站,或坐。苏劲松不住地往正屋的方向张望,嘴里问道:“大师兄,你就行行好,告诉我们吧。那个老御医究竟是来干什么的?难道师父师娘生病了?不对呀,我看他们好好的呢!”
“乌鸦嘴,你才生病了呢!”月舞冷哼道,“我爹爹和娘亲好的很!”
“小胖子,好奇心害死猫。”苏菖蒲点了点苏劲松的额头。
“大师兄,你就——”苏劲松仍然不放弃。
慕旭阳挑挑眉:“苏劲松,你真的很唠叨。其实,我也不知道师父师娘为什么叫我请御医回来,也许,他们是想学习医术吧。”
接着,慕旭阳又丢下一句:“我先去修炼了。”便转身离开。
苏劲松回头,只看见慕旭阳腾空而起的白色身影消失在密林之中。
“大师兄可是天才,还这么勤奋刻苦。”苏劲松惭愧地对起了手指,“而我……”
苏菖蒲在心中摇摇头:方才,惊鸿一瞥,他分明看见一向冷若冰霜的大师兄红了脸。他一定在说谎。那老御医究竟是来干什么的呢?难道是平安——可师父明明说过,他身上的蜈蚣毒素已解。而且,在师娘的精心照料下,小家伙长胖了不少。
就在苏菖蒲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师娘月娇尖叫的声音从正屋中传出来:“什么?要一两金?你咋不去抢劫呢!”
正屋中,老御医被月娇的高音量唬了一条。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对小药童努努嘴,道:“阿武,你说。”
“是,师父。”小药童上前一步,理直气壮地说,“我师父今年快八十岁了,是皇室里资历最深,医术最好的御医。等闲的皇室成员根本请不动他老人家,这一次,要不是师父他老人家告老还乡,正巧会经过这无名山,再加上郡主……”
“停停停。”月娇皱眉道,“一百两金就一百两吧,老人家,您快给这小家伙看看。”
老御医满意一笑,朝月娇伸出了手,这是先收钱的意思了。
月娇暗暗磨了磨牙,走到床边的衣柜前,打开衣柜门,掏出一个铁箱子,又用一把钥匙打开箱子,拿出了一串金光闪闪的金锭。
“拿来!”老御医的眼睛亮了,几乎是抢着拿过了那串沉甸甸的金锭,“哎哟,好沉。”
“师父,我来。”阿武接过那串金锭。
老御医走到月娇身边,先仔细地看了看平安的脸色,又伸出手,要给他把脉,只是,在这之前,他又来了一句:“先说好,一百两金只是诊费,药材费啥的可得另算。”
须臾之后,站在院子中的几个小家伙便又听到了师娘月娇的河东狮吼:“还要钱?做人可不能太贪心了!你这么大把年纪了,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几个小的面面相觑,苏菖蒲的嘴角抽了抽:怎么,还有比他更财迷的人?
“娘子,我们有钱,有钱。”苏逸极力安抚着火大的月娇,“大夫,您快给诊治吧。”
月娇冷哼一声,不再言语。她知道,医者为大,不管是谁,生了病,进了医馆,找了大夫,那就只有任人宰割的命。
老御医终于给平安诊脉了,此时,他倒收起了那财迷的模样,眯着眼睛,神色极为严肃。
没有人再说话,四周陷入了一片沉寂。只是,这沉寂的时间太久了……
约莫过了半刻钟,月娇见那老御医仍然在把脉,便急了:难道这老御医也诊不出平安体内的奇毒吗?或许,他根本就是个财迷心窍的庸医……
月娇正乱七八糟地想着,老御医忽然睁开了眼。
“大夫,我小徒弟究竟怎么样了?”苏逸也很担心。
“惭愧啊惭愧!”老御医忽然失落地摇摇头,“以我的功力,竟然只能隐隐探到,他体内有一股强悍的奇毒,似乎是从娘胎中带出来的。可是,这毒到底是什么,具体怎么解,我却不知道。”
“什么?”月娇心急如焚,“那,那他该怎么办?他会不会因此而夭折?”
老御医看了看平安的脸,这小家伙不哭不闹,只睁着滴溜溜的大眼睛看向四周。
“他现在多大了?”老御医问,“此前,他可曾表现出跟一般孩子不同的地方?”
“大概半岁了吧。”月娇说,“我们也担心那奇毒会对他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可观察这么久了,他跟一般的婴孩没什么两样。”
“那就对了。”老御医说,“这毒奇就奇在这里,它虽然霸道,但却不会对这孩子造成什么影响。也不知是何故……或许,这毒性只是在他体内潜伏,还没被激发出来。往后,你们可要注意了,别让毒性激发出来。”
“好。”月娇忙点头。
“大夫,你要不要给他开点药?”苏逸问。
“还开什么药?”老御医说,“我连是什么毒都诊治不出来。阿武!”
阿武心领神会,上前,将那串金锭交还给月娇。
“这——”月娇懵了。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老御医摇头晃脑,手捋胡须,“既然我根本诊不出个什么,这钱,我不该收。对了,往后,万一那奇毒显现了出来,孩子不好了,你们可以来找我。阿武,给他们留一个住址。”
阿武打开那巨大的箱子,拿出了一张写着字的纸条,交给苏逸。
“行了,告辞。”老御医拱拱手,带着阿武离开了。
苏逸看了看那纸条,见上面写着一个陌生的地点,而月娇心中过意不去,拿了几两金,追上阿武,好说歹说要他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