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千麒和少女都向他看了过来,皱着眉。那个女孩子伸出食指指向自己,微微一笑,“萧若芜。”钟千麒点点头,“我是钟千麒。”蓝老也凑了过来,道:“好了,一回生两回熟。来来,小钟,跟我来,有几句话跟你讲。”
他是那种很容易得到别人信任的老人,即使明知道被他骗了,也不想设防。
走到一边,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千麒,让你受委屈了。”
钟千麒明白,他说的是前几天蓝岚去中州逮捕自己的事情。也不知道私底下是有什么样的交易,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但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不是他,也不是蓝岚,他也懒得计较,只是看着蓝老:“酒鬼怎么回事?你们认识?”
蓝老叹息一声,“你说的酒鬼,是我以前最信任的部下。”钟千麒一愣,没想到两人之间还有这种联系,蓝老提到酒鬼的名字,面上有些恻然。
“千麒,首先,我想让你知道,我是个搞情报的人。从五十年前开始,我就在做这一行了。这一行,做上五十年,即使曾经有过一点良心,慢慢地也都染黑了。”
钟千麒没说话,他知道对方这话,与其是在对自己说,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
“从很早以前,具体是什么时候呢?我想想,大概是我三十多岁的时候吧,我就决定,我只要做一把刀。谁拿着这把刀,我就得被谁使用。我不去做价值判断,不去想善恶因果,我只是一把刀,没有思想,没有感情,我以为,这样下去,我就不会每天晚上被噩梦缠身。”
他这一番话娓娓道来,苍老的声音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样,波澜不惊,没有一点感情色彩。
“我就像是黑夜里的影子,没有身份,没有朋友,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我的妻子,我的孩子,对我来说,都只是一个符号,随时可以放弃,随时可以牺牲。后来,我逐渐老了,知道了更多的东西,掌握了更多的秘密,于是,我就不再单纯是一把刀了,我也开始做持刀的人。而酒鬼,就是我最喜欢用的一把刀。”
他抬头看看钟千麒,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歉然。
“他从十五岁开始就跟着我,跟了我十年。那时候他还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却喜欢着一个很漂亮很有钱的小女孩。我告诉他说,只要跟我十年,一切都会有的。十五岁,他一无所有的时候,就这样跟了我,打拼,奋斗,将自己的热血,青春,感情,甚至生命都奉献了出来。他是我手下最锋利的尖刀,完成了一个又一个艰难的使命。”
“但是,几年之后,他被派出去执行任务,在外面被困住了一年。等到回来,才发现,他曾经深爱的那个女孩结婚了,嫁给了他的上司。”
“十五岁的时候,他一无所有地开始奋斗。二十五岁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还是一无所有,选择了离开。如今,他三十五岁了,他又回来了,只是,这次,他是真的什么都会失去的。包括他的生命。”
十年,轮回。
钟千麒安静地听着,不发一言。蓝老就这样絮絮叨叨地自说自话:“我知道他拜入天机门,也知道天机门的诅咒。他为了自己的梦想,什么都不会顾忌,可是,我真的不想他就这样死去。如果可以,我想请你帮帮他,可能,也只有你才能帮他。他值得好好活下去的!”
钟千麒看着他,眼前却一片模糊,仿佛能看到酒鬼像是个溺水的人一样在虚空中挣扎,想要一次又一次地抓住什么东西,明明是那么地努力,却什么都抓不到。
这样的人生,会是多么的可悲。
如果是一个懦弱的人,无论他拥有怎样可悲的人生,也许都能对付过去吧,因为懦弱本身也是一种坚强,对生命的适应性无比的强大。可是酒鬼不一样,他给钟千麒的印象,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是那样地豪气干云,气冲云水。这样的人,也许一辈子都是在抗争吧。面对那琢磨不到的命运抗争。
十年前,他离开了蓝老,也是那个时候,他认识了天机子。似乎从一开始,命运就已经注定好了一切。他在年轻时候拥有的梦想,在二十五岁那年被彻底的打破,然后他的师父会告诉他,从一开始你就注定会成为一个孤家寡人。无论你怎么努力,都将一无所有。
即使是这样,他依然在抗争,依然在战斗。十年时间,他又白手起家,创造了自己的Z集团。或许,他就是为了赌一口气,让所有人知道,他,酒鬼,只要活着,就一定不会放弃。
这样努力的人,才真正称得上是天下无双吧。
钟千麒只觉得自己卑微得仿佛是要掉入尘埃之中了。
忽然,他听到蓝老肃然道:“首长,您也来了!”
钟千麒愕然抬头,看到了那个几乎每天都会在新闻联播里出现的男人。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一个普通人的威势,竟然也能强到这种程度。
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龙在天,钟千麒有些激动。自从得了传承,他自诩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但是看到新闻里的人鲜活活地站在自己面前,他还是觉得很奇怪。他觉得自己想要说什么,却又发现自己没什么话说。
这会儿的功夫,思陵前的人都已经站好,像是等着首长检阅。钟千麒左右看看,自己和酒鬼黄少海一队,蓝老后面站着那两个男人和背着一柄大剑的古怪女孩儿。萧若芜和萧卫站在一起,身边站了一个老人家,看起来也有七八十岁年纪了。再旁边,是一个中年男人,身后跟着两个气息很古怪的人,钟千麒轻轻皱眉,这两个人,让他感觉很不舒服。那个中年男人仿佛感应到了钟千麒的视线,侧头朝他看了一眼,眼神中满是嫌恶。
钟千麒撇撇嘴,这人有病吧?
再向旁边看去,也是一队三人组,是一个年轻少女打头,身后站着两个瘦小的男人。其中一个全身都包裹在黑影里,看不清长相。另一个却显得很是精干,左手握着一柄长剑,不知道是什么路数。
龙在天看看眼前这些人,点点头,道:“蓝老,还是麻烦你来说吧,我就是来旁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