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城
皇宫的卧龙斋内并没有因为它的华丽而显得气势辉煌。反而是一室的凄凉,生气渐衰。
姬泰双目微闭,躺在卧龙斋的御榻上。
三年已逝。三年前,他初感头痛,后来的日子更是一日重过一日,药石无灵。病痛的折磨已经让他双目深陷,发髻斑白,全身瘦骨嶙峋,往日的昭华踪迹全无。
他有些吃力的抬起手臂,对着跪在御榻前的大国医方中阳招了招手,唇齿轻启,苍白的唇瓣有些微微的颤抖:“大国医不必自责,自从三年前,朕感到头时而像针扎一样的刺痛,朕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日。”
方中阳眉头深锁,“陛下,是臣无能。”
“这是有人处心积虑要朕死啊,有人处心积虑的要害朕,可谓是防不胜防。这些年,朕小心翼翼。食物,衣物,熏香,器件,被褥……什么都防了,可是依旧没有效果。朕的身体还不是越来越差。可见此人是用了怎样的心机。他比朕厉害多了,朕死在他的手里,也许就是朕的命。”
“陛下!”
“国医可有查出,朕到底是患了什么症?国医但说无妨。”
“陛下脉象虚浮紊乱,头部时感刺痛,面部苍白,无血色,还时常伴有呕吐,但身体其他处并无任何不适的症状。恕臣斗胆,陛下怕不是得了什么实症。而是陛下的头颅中寄生了一种血蛭。”
“血蛭?”姬泰顿时睁开了眼睛。
“陛下有所不知,血蛭本是一种难得的药材。它的幼虫比发丝还要纤细,凡胎肉眼很难发现。生长速度极其缓慢,以吸食血液为生。特别喜欢寄生在动物的大脑中,直到寄生体死亡。”
“哈哈……哈,哈,……”姬泰想笑,笑的很痛苦。
“陛下?陛下?”方中阳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
姬泰开始呕吐,头痛欲裂,脑中的血液似乎都纠结在了一起。他甚至感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的脑中来回窜动。他无法再思考,在御榻上来回翻滚,双拳紧握,面部肌肉开始痉挛。这样的折磨他不知道已经受过多少次。
一直站在一旁的白公公也急了,上前想要安抚姬泰,却无从下手。
方中阳对着站在一旁的白公公大喊:“快点儿,快点儿,药,药!”
姬泰咬着唇瓣,唇瓣已经被咬的有些溃烂,他挣扎着,抬手,“不,啊——,不,快,快,叫太子,太子。”
“老奴这就去,您别急,老奴这就去请太子殿下。”
……
姬宪坐在御书斋的书案前,那是姬泰经常坐的位子。他眉头紧锁,低头批阅着桌案上的奏章。烛光下,一身白色的龙纹锦袍,发髻以镶玉的发冠束起。眉宇间霸气凛然,帝王之气尽显。鼻梁高挺,一双丹凤眼低垂在剑眉之下,璀璨如星。神情极为认真,眸光流转之间,手中奋笔疾驰。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伴随着敲门声,一个小太监在门口低声细气,生怕惊扰了屋内的主子。
“太子殿下,白公公求见殿下。”
姬宪抬起头,眉头锁得更紧了,唇瓣一张一合之间,竟也有几分凉薄。云淡风轻的说道:“让他进来。”
白公公听到姬宪的声音从内室传来,便开门急匆匆的走了进去。见到姬宪,扬起手中的拂尘,一下子跪了下去,声音哽咽道:“殿下,您快去看看陛下吧!”
“父皇怎么了?”
话音未落,姬宪就极快的起身,出门飞奔至了姬泰的寝宫——卧龙斋。
白公公在身后追着姬宪的脚步,但毕竟年岁大了。姬宪只稍片刻就不见了踪影。
姬宪飞快的冲进卧龙斋的内室,声音急切道:“父皇,父皇?”
姬泰在姬宪进来的时候,疼痛已经稍微平息了一些。只是面上冷汗淋漓,衣衫湿透,整个人看上去如被掏空了一样。卧榻上也污秽不堪。
宫女们手忙脚乱的,想要上去整理,却被虚脱的姬泰,挥手禀退。
“宪儿来啦!国医也退下吧,都退下,退下。”姬泰一边吃力的说着,一边扬手示意。
姬宪看着眼前的姬泰,心痛之极。他走上前,握住了姬泰还在颤抖的手,“父皇,若他日找到害父王的人,宪儿定让他受刮肉之刑,以偿父王三年来所受的蚀骨灼心之苦。”
“宪儿,父皇已时日无多。一会儿,父皇会召见那些人,当众宣旨,让你继位。但是,父皇下面的话,你要记住。父皇会把暗卫与虎符交给你。你继位之后,一定要小心两个人,一个是甫王,另一个就是蛊宗的宗主,褚修冥。”
“父皇?”
“还有,司徒锦络要好生照顾,这是我们欠司徒一家的。身为一国之主,民心不可失。司徒一族为我们姬国皇族效力多年,若有必要,可以纳她为后。”
“……”
“宪儿,父皇知道,你不喜欢司徒锦络。但身为帝王,一定要以国事为先。”
“宪儿明白。”
“那就好,那就好。朕一生谨慎,还是难免遭人毒手。你母亲自入宫以来,深居简出,郁郁寡欢。朕也不知道是不是朕做错了。朕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你的母亲是蛊族的人。这件事情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否则他们会联合群臣,不让你继承皇位。”
“……父皇,这怎么可能?”
“你知道就好,个中缘由不必细细追究,以免惹人猜疑。”
“儿臣明白。”
“还有一事,朕的病症,国医做了猜测。为了证实方中阳的猜测,朕仙逝以后,把朕的尸身剖开,让方中阳查个仔细。看看朕的脑子里是不是藏着虫子。若是真的,这便是线索。”
“父皇?这怎使得?”
“朕就是死了,也要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要不然朕死不瞑目。朕会将这件事情写入国旨。好了,你听听,他们都来啦!”
姬泰疲惫的靠在卧榻边,闭上了眼睛,含笑听着卧龙斋门外的嘈杂声,他却再也辨不清真假。
“儿啊?本宫的皇儿啊!”宣德太后被两个宫女搀扶着,在卧龙斋外面哭叫着。
“陛下,陛下?……”一众妃嫔也跪在门外,哭哭啼啼。
方中阳和白公公均候在门外,不动声色的听着嫔妃们的啼哭声。
方中阳眉头紧蹙,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各位娘娘恕罪,恕微臣直言,您各位这样在门外啼哭,对陛下的病症毫无益处。不如回各自的寝宫,等候陛下召见。”
宣德太后,止住哭声,看了看方中阳,然后对着跪在地上的一众嫔妃斥道:“陛下还没殡天呢,皇后都没来,你们都来凑什么热闹,还不回去。”
“皇祖母不必了。”姬宪突然打开房门,从卧龙斋里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