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妯娌相遇
国庆前，孙丽姿所在的单位和工商、文化部门联合进行了一次关于保护知识产权的执法行动，到宝泽楼、解放路这些音像、出版物集中的地方进行检查，收缴了一批盗版的书籍和音像制品。行动结束后，本来有饭局，但孙丽姿不想参加。她非官非职，又不喜应酬，不会喝酒，领导也就随她去。
时间还早，孙丽姿想去逛下街。她的单位是个新成立的单位，隶属于科技局，局里的老办公楼，早在老火车站扩建的时候就卖给开发商了，他们局搬到相对偏远、城北新开发的带湖路办公，只是没想到扩建没几年，火车站就又搬迁了，白白地耗费了大量的财力和物力。平日里，孙丽姿是两点一线，很少逛街，单位女同志少，不容易找到伴，不像付云娜，有天时地利，逛街是件很容易的事。周末的时间，她也基本是耗费在各类培训班上。孙丽姿是个好母亲，惠惠在上这班那班的时候，她总是陪伴在身边，一是可以了解女儿的学习情况，二来也可以学点东西，便于监督女儿。
从宝泽楼东头出来，就是解放路。解放路向北通往老火车站，往南通向步行街和赣东北大道，是城区的一条主干道。孙丽姿往步行街方向走去。她边走边看，慢慢悠悠的，挺自在。距宝泽楼不到两百米，是和胜利路交叉的十字路口，这一带被称为雷锋像，因为在胜利路东口，有一座雷锋塑像。塑像并不高大，连基座也就四米多，但却很有点名气，是这个小城标志性的建筑之一。它出名，是因为九十年代中期，曾有开发商想买下位于市中心的这块地搞开发，要开发，就要铲除雷锋像。消息传出，几百市民自发地围在雷锋像周围，保护雷锋像，阻止施工，一些激愤的群众，甚至到市政府去质问：难道社会已经堕落到这个地步，连雷锋精神也不要了吗？雷锋精神教育了我们几代人，现在搞改革开放，就不需要了吗？你们铲除的，不仅仅是一座塑像，而是破坏了几代人的价值观啊！为了几个钱，值吗？这事后来闹得沸沸扬扬，报纸和网络都有报道。最后，市政府只有顺从民意，停止了对这块地的开发，这雷锋像得以保留。此后，市民们加强了对雷锋像的保护，每年三月，学雷锋活动月，都有学生或军人或机关团员来到此处，清洗塑像，接受教育。政府还在塑像周围修建了小型的街心花园，红花绿草映衬，让雷锋显得更为精神。可以说，这里是饶城市民文明素质较高的表现。每次经过这里，孙丽姿心里都会涌起一种莫名的感动。
走过十字路口，渐渐远离雷锋像，孙丽姿来到了步行街。步行街上的商店鳞次栉比，凡是门口模特穿得花花绿绿、时尚前卫的，孙丽姿一律不进去，那不是她所要的。她是个沉稳的职业女性，端庄、大方才是她的风格。就这样，走了大半条步行街，孙丽姿也没看上一件，正想拐到中山路去，这时她看到了婆婆的店面，装修一新，店名也改为“风雅衣行”，模特的衣着典雅而不失时尚，孙丽姿被吸引了，走了进去。
店堂七八十平米，明亮、洁净，装饰简洁优雅，店员训练有素，热情而不过于黏糊，既让孙丽姿觉得自由，又起了一定的引导作用。孙丽姿一件一件看过去，又往回看过来，看上眼的，拿出来稍一比试，店员立马过来，向她进行介绍，建议她试穿。试了几件后，孙丽姿看中了一件连衣裙，黑色羊毛针织衣，灰黑色混纺面料裙，做工精细，穿在身上，端庄、典雅，孙丽姿的身材没得说，这些年来一直保持得很好，肥瘦适中，凹凸有致，这件裙子，把这一切全显示出来，让孙丽姿瞬间变得自信。
孙丽姿决定买下来，可是不菲的价格让她犹豫。孙丽姿和闵恩泽的单位都是清水衙门，就一点死工资，工改之前，也就过过日子，要添置点东西，非得精打细算不可。工改以后，稍好一点，但想放松花钱，还是不能够。打完折一千二百多元，是孙丽姿月工资的三分之二，她还是有点不舍。可是放弃，孙丽姿又有点不甘心。孙丽姿不太买衣服，但买的话，就一定要称心，做工要好，价格贵点也无所谓。这件裙子，她实在喜欢。“折扣能不能再低点？”“有贵宾卡打八五折。”“八折吧。”“那要老板定。”“告诉我你们老板的电话，我来打。”店员拨了号，把电话递给孙丽姿，让孙丽姿没想到的是，听筒那边，竟然是付云娜。“你什么时候当起老板来了？恭喜你呀！恭喜发财啊！”语气中有说不出的酸意，甚至悲伤。付云娜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忙岔开话题：“嫂子是你呀，别说发财的事了，亏本买卖，赚个吆喝吧。”接着，付云娜就在电话中诉起苦来，生意难做，店租又贵，虽说是婆婆的店面，但并没有得到什么实惠……孙丽姿不想听她诉苦，也对买裙子失去了兴趣，可她想看看付云娜到底会给她多少优惠。她好容易找到一个空隙，打断付云娜的话头：“我看上一件连衣裙，店员说她不能做主，得由你定，看看能不能给点优惠？”“哎呀，嫂子说这话，自己人，好说，一千，取个整数，行吧？我可从来没卖过这么低的折扣。”“行啊！”放下电话，孙丽姿并没有买那件裙子，她实在没有兴致，心里就像吃了只死苍蝇般难受。
走在回家的路上，孙丽姿是越想越气：好你个婆媳俩，合着伙来欺骗我，你们生意做得红红火火，把我瞥在一边，让我蒙在鼓里，把我当傻瓜呢，欺人太盛！尤其可气的是，付云娜居然摆出生意人的派头，一句好听的话没有，也太过分了吧？服装行业是高利润行业，不想你送，但至少不应该赚很多吧？就八折还好象给了我多大的面子，你说气人不气人？本来孙丽姿不打算去婆婆家，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她改变了主意，往婆婆何宜兰家而去。她想看看婆婆会怎么说，被人蒙了，总不能做傻瓜吧？话是要说到的。
孙丽姿到婆婆家的时候，婆婆何宜兰正在看电视，公公不在家，到老年大学去上书法课了。看到孙丽姿，婆婆有点惊讶，因为除了周末，平常孙丽姿很少来。何宜兰放下报纸：“今天怎么来了？”“来看您老人家。”“看我？好好的看我干什么？”又没生病，也没什么喜事，来看我干吗？婆婆觉得莫名其妙。
“我再不来看看您，到闵家走一走，您要不当我是闵家人了。”孙丽姿说这话的时候，特意拉长了音调，语气中有明显的不快。
“你的话我听不懂。你好象很不高兴，是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吧？说一下。”
既然这样，孙丽姿就把话挑明来讲：“妈，云娜用你那个店面开了一家服装店，你知道吗？”
何宜兰迟疑了一下，点点头：“知道。”
“云娜是您儿媳妇，我也是您儿媳妇吧？”
“是啊！”何宜兰似乎不明白，仍点点头。
“那你们怎么要瞒着我呢？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要不是同事告诉我，我还蒙在鼓里，这不是把我当外人吗？”同事告诉的话，是孙丽姿编出来的，为了强调很多人都知道。
何宜兰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但何宜兰毕竟是何宜兰，脑子聪明反应快，马上说道：“哎，丽姿，话可不能这么说，我怎么会把你当外人呢？不告诉你，我也是考虑过的。云娜开店，是和别人合伙的，租金是不少的，她愿意做，就让她试试吧，就签了一年合约，看看她的经营情况，经营得好，让你们俩合伙，这我早就考虑好的。开始我也想叫云娜跟你一起做，可你们俩都没做过生意，没经验，万一亏了怎么办？跟云娜合作的人，有丰富的经验，就让她带一带吧。你说是不是这样？”
何宜兰的这番话，说得句句在理，孙丽姿差点就要点头，可又觉得有点不对劲，这样看来，受照顾、得好处的倒是我孙丽姿了，没这个道理啊。孙丽姿也要来蒙老太一把：“妈，您别再瞒我了，云娜开店，店租可比别人便宜了好几万，这不明摆着您吃亏了吗？再说，云娜那份店租您能否要得到还难说呢。”“没有的事，照收不误。”何宜兰来个死不认帐，孙丽姿无话可说，店租便宜好几万也是她猜测的，并无确凿的证据。
“好，妈您能做到一碗水端平，我就放心了。”说着，孙丽姿走到门口去穿鞋。
“不在这儿吃饭了？吃了饭再走嘛，打个电话，叫恩泽去接惠惠。”婆婆很热情地挽留孙丽姿。
孙丽姿没有理会何宜兰，穿好鞋后回头对何宜兰说道：“恭喜您，有个精明的儿媳，我们家就等着发财吧，还指着她来振兴家业、光宗耀祖呢。”说完，孙丽姿摔门离开了。
何宜兰是何等聪明的一个人，一听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晚上付云娜回到家，何宜兰直接问她：“嫂子到你店里买衣服，你给了她多少？”付云娜本不想实说，可看样子婆婆似乎全知道，就说：“八折，还去了零头。”
“自己嫂子，你就不能多优惠点？”
“我已经是最优惠了，从来没有卖过这么低的折扣。合伙生意，哪里能由我说了算？”付云娜摆出很委屈的样子。
可是何宜兰没有理会付云娜的委屈，继续责怪她：“你别跟我说这些，生意场上我也待过，钱要赚，情也不能不要。开店这事，你已经拣了巧，为什么不能对嫂子让点利？合伙生意，你可以从你的所得里扣除啊。她毕竟是你嫂子，怎么说都是一家人，情义还是要讲的。明天把那件衣服带回来，进价给我，就算我送给你嫂子的。”
付云娜还想说什么，可看婆婆那不高兴的样子，知道再说也没用，还是闭上了嘴。
第二天，付云娜并没有带回那件连衣裙，而是拿回一件价格接近的。这次的的确确不能怪她，那件裙子卖掉了。
孙丽姿无论如何也不肯接受，当然她也说得很客气。毕竟她是很有涵养的，人家乞丐还不吃嗟来之食，我孙丽姿岂会穿施舍之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