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南门已经加大了防卫,能做到如此的,唯有当今皇帝龙骁。问过行人才知,宫里出现了刺客,龙骁命令全城戒备,务必抓到潜入皇宫的人。
我前脚拿了寒冰玉石,后脚皇宫便出了刺客。只怕这不是偶然,而是龙骁的托词。
这龙骁当真不简单,得到消息如此之快,我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
欧阳凌熙早晚会发现我给他的寒冰玉石是假的,如果我今日不出去,在这步履维艰的京城,几乎没有容身之所。他们封锁城门知道我还在京城,龙骁势力,欧阳凌熙势力,叶静姝、七王爷势力,随时都有危险。
如果我今日硬闯,只怕更是难上加难。
正在踌躇不定之际,却听到耳边传来一个声音。那声音于我来说犹如天籁。
“跟我来。”
那声音正是赵言,我那日在大观阁看到了他的身影,却没有想到他真得来了京城。此刻,所有的不安与犹豫瞬间烟消云散。
“我们去北门,龙骁已经将京城封锁了,南门守卫最多,北门相对薄弱些。”
我与月儿跟随赵言掉头急驰。
“我们是要硬闯吗?”我问他。
“害怕么?”
“不。”
有你我永远都不害怕。
虽然身处险境,我的内心却升出一丝丝甜蜜,那甜蜜慢慢从心里晕开,却久久不散。
赵言,你还是来京城了,而且在最紧要的关头,与我并肩作战。
看着北门越来越近,我抓紧手中的剑,看了眼正在下落的太阳,炙热而灼烈。
“来者何人,今日城门不开,请速速回城!”
北门守卫喊道。
令我没有料到的是赵言从怀中拿出一块令牌,不发一言,守卫看到令牌,便变得恭恭敬敬,快速将城门打开,继而我们一行人离开之后便又将城门关闭。
我狐疑的看了一眼赵言,来不及细想这一切,便跟随赵言一路疾驰。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已经落山,我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夜空晴朗,满天繁星。
“吁……”赵言停下马,道:“就算他们发现也追不到了,天色已晚,我们暂且先在这里落脚。”
“好,”我看了看四周,这里遍布花草,只有一条幽径小路可供行走,当真是荒郊野外。
“从这里在往北走一日路程便是北胡境地,到达北胡后,绕行到南疆。”
“好,”我问道:“你那是什么令牌?”
他笑道:“偷的,我前些日子见一个人在关闭城门后手持令牌还畅通无阻,便偷了它,没想到还真用到了。”
“你,是故意偷的吧?”我笑着望他:“不是以备万一而是故意为之吧?”
“哈哈……”他畅快而笑,看着我眼神闪烁,里面藏着我看不懂的东西,道:“我先去打些味野。”
语罢,他便下了马朝树林里走去。
“公主?”月儿笑道:“今日你可算见到朝思暮想的人了…”
“别胡说。”
“难道不是呀?”月儿捂嘴偷笑:“公主这次可要好好报答人家的救命之恩……”
“报答是一定的,如果没有他,我不知死多少回了。”我抬起头却看月儿一脸讥诮,顿时明白她是在捉弄我。
“你再乱说,”我道:“你如果再乱说我就……”
“就怎样?还不让说了……哟哟哟……”
“我就把你卖到青楼!”
我挑眉看她,道:“不然就把你嫁了,越来越没大没小。”
“公主!”月儿转头。
哟,小丫头生气了?
不出片刻,果然赵言手里拿着两只兔子回来了。
他架柴,生火,烤野兔,动作一起呵成。我不由想起与他初见那日,也是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在黑夜与他吃野兔。
我月儿围在架起的火旁边,赵言将肉递给我与月儿。
“明日我们往北走吗?”我问道。
“嗯,我恐怕不能和你们一起走。”
“什么?”我略微诧异,更多的却是失落:“那你……”
“我在京城还有些事情没有办完。”
“什么事?”月儿问道,一双眼睛暧昧的看着我。
我瞪了月儿一眼,向赵言道:“很重要么?”
“嗯,”他似乎没有看到我与月儿之间的小动作,道:“我要调查叶静姝是不是朝廷中人。”
此言一出,我与月儿面面相觑,江湖与朝廷自古井水不犯河水,如果叶静姝真得是朝廷的人,那么这个规矩恐怕要打破了。
“我只知道叶静姝和七王爷来往密切,”道:“她和七王爷有婚姻之约,应该是他的人。”
“叶静姝不是因为自己的感情就会坏了江湖规矩的人,”他拿出酒壶,道:“这其中,恐怕另有隐情。”
“我早就知道她不是好人。”月儿一脸愤慨。
想起我与叶静姝那一战,我没有说话。
“你和叶静姝……”我想了想,道:“真的,决裂了么?”
“嗯。”他大大的喝了一口酒,再无言语。
一时无言,我始终不明白,为何赵言会为我,同叶静姝决裂。
“夕儿,今天我们不谈这些。”
“那谈什么?”我故作轻松:“谈风月么?”
“嗯,谈风月。”
我微微有些脸红,看向月儿,她却早已熟睡。
谈风月……不知道,他收没有收到我的同心结,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的心事……
“好,”我的手指在背后打转,终于鼓起勇气,问道:“我让翠儿送你的东西,你收到了吗?”
他轻嗯了一声,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他缓缓开口:“在很多年以前,有一个少年上山拜师学艺,当时同少年一起上山的,还有一个少年,这两个少年很合得来,于是在路上结为了异性兄弟……”
“两人一同吃住,一起练功,一起长大,在少年心里,早就把他当成了亲兄弟……”
“后来,师傅说,少年学有所成让他下山历练,他便选择了姑苏,在姑苏城他遇到了一个女子。那女子冰雪纯洁,就像雪山之上的雪莲花。”
“当时,少年听说姑苏城里数一数二的恶霸在强抢民女,在他们成婚那天,少年便闯进了喜堂准备救那民女,没想到的是,他看到了一群恶霸哆嗦哆嗦的跪在喜堂前,身着红色喜服的新娘指着他们说‘如果你们在敢横行霸道,下次绝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
“那少女救了民女,却把少年当成了恶霸的帮手,一来二去,弄清事实后,相互切磋武艺,渐渐的……彼此暗生情愫……”
“后来呢,”我问道:“两人在一起了么?”
赵言饮了一口酒,神色黯然。
“后来,他的师弟下山了,也就是同少年结拜的人。他没有想到,他的师弟竟是为杀他而来。师弟为了同门第一人的名号,对他暗下毒手。在剑上涂了致命的毒药,在他不注意的时候,给了他心脏一剑。”
我越听越心惊,这样的背叛该有多痛。
“少年醒来的时候,便看到女子守在他的身边。真是大幸,少年的心脏与常人不同,常人心脏长在左边,他的长在右边。”
“那真是大幸。”
“那段时间大概是他最幸福的时光了,与女子朝暮想陪,他想着,就这样,一辈子,是莫大的福分。等他好了,就去女子家提亲,再不修道。”
“嗯,他们便幸福的在一起了么?”
“没有,”赵言连饮几口酒,语气中透出噬骨的悲凉:“他没有料到,在他好起来的时候,女子却倒下了,这一倒下,再也没有起来。”
我的心泛起阵阵酸涩。
“毒性太烈,毫无解救之法,那女子不信,便替少年吸毒、引毒、逼毒,她看遍了所有的医术,用尽了所有的办法,只是为了,换一个替他去死的机会!”
我静静的看着他,内心五味陈杂。
“在那个寒冬,少年抱着女子的尸体,坐了三天三夜,在第四天,师傅来了,硬生生将他拖走,临走之际,他亲手将女子冰封在了雪山之上。以后的每个腊月十二,他都会来这里,看看她,因毒性,冰封永不逝去的容颜。”
他回头看我,笑容凄凉:“你应该猜到了,女子便是于婧萱。”
我点点头,不知该说着什么,亦不知道,该安慰他还是……安慰我。
“你为她建了婧萱山庄,如果她在天有灵,也会欣慰满足的。”
“可是,她永远不在了,”他道:“这么多年,已经这么多年了……”
我多想说,这么多年,逝者如斯,可是在看到赵言的面容的时候,我开不了口。
我也多么想说,我也会如此对你,可是……在触及赵言的眼神的时候,我把这一切压在了心里。
“你曾说,你救我是因为我的眼睛……”
“是啊,”他抬头望向星空“她也有一双和你一样的眼睛。明亮、坚定。”
我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他一次次救我,甚至和叶静姝决裂,都只是因为……我是……一个……影子。
一个……影子,而已么?
“我不是她。”我道,我总有为自己说话的权利。
“我知道。”
我觉得他不知道,便固执的再次重复:“我不是她。”
他轻声笑了,道:“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好。”
我背向赵言,没想到从来不哭的我,竟然断断续续落了一夜的眼泪。我从未如此心痛过,就这与我养的小白兔死了,我爱吃的冰糖葫芦被哥哥抢了是完全不同的心痛。我想,今夜,我与他都注定无眠。
朗朗星空逐渐褪去,在第一缕阳光照射下来的时候,我回头看赵言昨日睡下的地方,人去楼空。他已不在。只留下了一个同心结。
我一直酷爱红色,却没有想过,这样明丽鲜艳的红可以这么耀武扬威的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