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莫愁千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唐)高适《别董大》
公元708年大唐景龙二年
二月撒马尔罕城
一匹来自布哈拉的快马打破了撒马尔罕城的早春的平静。
越儿在庭院里,和段英在玩射箭的游戏,这可是难得的场景,越儿不在店铺里,不在街道上,而是在自家的庭院里练武。
胡杨端着茶杯,坐在一边笑呵呵地看着,令狐楚和马龙也在那里抱着肩膀观战,不时地给他们进行技术指导。
“抬高,左臂再抬高一点,对,就这样,保持住,右手再向后拉,扣住,不要着急射箭,好,松手,射!”
嗖地一声,箭射了出去,正射在靶子的边缘。
“哦!上靶了,我射中了,我不用弩也射中了,我用弓射中了,”越儿开心得又蹦又跳,前仰后合,好不得意。
正在她得意的时候,康风跑了进来,“娜娜,会长老爷来了,说有重要的事情。”
“哦?那快请他进来吧,我师父嘛,不用通报,直接进来就可以了。”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一个声音在月亮门响起,萨力特出现了,手里拿着一封信,一封很厚的信,“我就自己进来了,不过康风的腿快,还是先来通报你了,怎么样,射箭有进步吗?”
“恩,射到靶上了,也是一点进步吧,嘻嘻,”越儿此时没有了小掌柜和危机时的大将风度,现在的她就是一个孩子,纯真,可爱,顽皮,需要大人的呵护。“师父,你拿的是什么啊?”
萨力特长叹了一口气,“越儿,是阿拉伯人回复你的商队进入白衣大食统治区域经商的申请书,阿拉伯东部总督哈查只和他们的呼罗珊木鹿府的将军古太白都批准了,你可以带领你的商队西行了!”
“真的啊,太好了!”越儿高兴得跳了起来。
“不过,你只能自己去了,他们不让其他人跟随,”萨力特说着,拿眼睛扫了一下令狐楚和马龙。
“这是什么意思?越儿还是个孩子,怎么能一个人进入白衣大食呢?”令狐楚有些急了,拿过萨力特手里的书函,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因为上面是阿拉伯文字和粟特文字写的。
胡杨从令狐楚手里拿过书函,仔细地看了一遍,微微笑了,“哦,呵呵,是不允许神弓鬼剑两个人入境,没说不允许其他人入境啊,你看,连我的名字都在里面呢。”
“是啊,越儿和胡老掌柜是他们重点通过的,其他的人都可以跟随商队,除了神弓鬼剑,否则当即捕杀。”
令狐楚这是继撒马尔罕危机后遭受的又一次沉重打击,这次也把马龙打击在了里面。
“越儿,我们走北面的草原路线,我们能闯过去的,相信我,我和马龙大哥能保护商队穿过草原,一样能达到君士坦丁堡。”
“哥,你在撒马尔罕等我回来吧,我自己去大马士革,我觉得我不适应走草原丝路,草原丝路比较适合你和马大哥这样的武士和游侠。你放心吧,我已经长大,我的小白骆驼也长大了,我带着我们的商队出发,去君士坦丁堡。”
令狐楚有些语塞,妹妹不需要他了,他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
“越儿,你才十一岁啊。”令狐楚有些抓狂。
“哥,你担心什么,甘罗十二岁就当上了大秦的丞相了,我十一岁带领个商队算什么,你要是不相信,咱们可以比赛,看谁先到君士坦丁堡,怎么样?”
越儿的这个玩笑让马龙眼前一亮,“对啊,子羽,我们两个走北线,过草原绕道去东罗马的君士坦丁堡,我们在那里与越儿他们回合。”
“好啊,好啊,我们一南一北,两个商队,周大叔他们就在撒马尔罕接应我们,我们在君士坦丁堡不见不散,谁先到谁就等着,直到另一个商队到达,好吗?”
令狐楚突然响起了一件事情,那是他们在沙州的莫高窟时,一个和他很象的高僧慧彦曾托李逸青转交了他一首偈诗。
他突然想了起来,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上面的内容,就不顾其他人,转身冲回了房间,在自己的包裹里翻出了那张纸。
西行举步艰,瀚海两重天。
谈笑过沙碛,雪岭留红颜。
南国风光好,北疆煞气寒。
他城一相逢,故土万里远。
功成大梦醒,身在昆仑山。
令狐楚只觉得自己呼吸急促,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上面的诗已经一半应验了,笑玉永远地留在了帕米尔的雪山脚下,难道不正是“雪岭留红颜”吗?接下来就是南国风光好,是说越儿他们的这支商队,而北疆煞气寒,应该是指自己和马龙了。
再看后面,令狐楚笑了,他城一相逢,没错,应该是指他们兄妹能在遥远的君士坦丁堡再见面的。
“慧彦大师,多谢了。”令狐楚激动得热泪盈眶,双手合什,向天空虔诚地膜拜。
走北线,去君士坦丁堡和妹妹他们回合,就这么决定了。
商队准备工作很快完成,在撒马尔罕商会和市民的注目下,开始起程西行。
西行商队的主要人员是令狐越、胡杨、段英、程二牛、祝小六、王长齐、昆仑奴火耳、撒马尔罕少年康风和康雷,其他都是一些商会安排的脚夫,负责赶马匹和骆驼的。
骆驼三十六匹,马十三匹,主要驮着他们从长安带来的丝绸、茶叶、瓷器,其他主要是撒马尔罕的主要货物,还有一些金币。
周江带着令狐忠、令狐义、石铁信留了下来,纳奈凡达特作为周江的得力助手协助他经营着越儿在撒马尔罕的店铺和买卖。
看到越儿自己带人前往陌生的他乡,周江说什么也不同意,非要争取一起前往,越儿费了好大的劲头才把他给劝回来,如果不是有胡杨在,周江死的那份心都有,“以后回长安,我怎么跟掌柜的交代啊,我把两个孩子领出来,自己在撒马尔罕享福,却让他们去外乡冒险,老天爷啊,我无地自容啊。”
越儿的小白骆驼长大了,经过了一个秋冬,小白橐驼已经长成了大骆驼,雪白雪白的,越儿骑在上面,非常地稳当,而且小骆驼也很听越儿的话。
师父萨力特送给了越儿一个很稀罕的礼物,这是一只小鹰,一直刚训练好的鹰,灰黑色的羽毛,两个眼睛圆溜溜的,嘴巴弯曲着一个钩,两个爪子很犀利,很是可爱。
“在你刚来撒马尔罕的时候,我就开始训练它了,没想到,你比它的进步快,如果在阿拉伯的土地上迷路了,不管是荒原还是沙漠,让它带着你走,它能在很高很高的天空,俯视大地。”
越儿很喜欢这个礼物,她逗着小鹰,“它有名字吗?它叫什么名字?”
“它的名字在等着你起呢,”萨力特说,“拥有一只优秀的鹰,能让你骄傲一辈子,而拥有一个好徒弟,也是如此。”
“你叫小灰,好不好啊,你跟小白一样,都是我最好的伙伴,有你们陪着,我的旅程都是快乐的。”
小鹰的喉咙里发出一阵阵响声,仿佛和越儿在说话一样。
“师父,它喜欢我,谢谢您,师父,送我这么好的礼物,”越儿突然之间对萨力特有一种依赖,难以割舍的感觉,那是一种对父兄一样的依赖。
“如果有什么困难,给我捎个信,我安排人去接应你,把这个戴着,”萨力特压低了声音说着,把一枚土黄色的戒指塞给了越儿,“在大城市里有什么麻烦,去找粟特商人,给他们看这个,报我的名号,他们会帮你的。”
“师父,您放心,我不会给您丢脸的。”
越儿和师父道完别,走到了令狐楚面前,“哥,我们就在君士坦丁堡见了,谁先到了,谁等谁。”
令狐楚一把将妹妹又抱在怀里,紧紧地抱着,“越儿,以前哥犯浑,你别生哥的气,我一定去君士坦丁堡等你的。”
“哥,你好好保重,笑玉姐姐,在天上,看着我们呢。”
大家目送着越儿骑上了白骆驼,商队开始缓缓地移动,撒马尔罕的少年们齐声高喊,“娜娜,早些回来!娜娜!娜娜!”
越儿在骆驼上向大家挥手告别,看了一眼手臂上的那只小鹰,轻轻说了一声,“小鹰,飞吧。”
小鹰抖擞精神,双肩一耸,猛地向上蹿,双翅呼扇,直上蔚蓝的天空。
没多会儿,人们只看到它遥远的背影,在天空里成了一个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