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伯昌果然厉害,他找来了一盏灯推荐的西州城有名的向导曲哲。
曲哲,一个三十多岁的高昌汉人,专门带领商队从高昌前往库车绿洲的各个城邦的,伊逻卢城是他最熟悉的,除了作向导,这个曲哲还有自己骆驼和马队,向没有自己牲畜的商队出租骆驼和马匹,才是他的主要收入。
“公子,请你放心,曲哲是我的侄子,家就在西州城,人很可靠,经常来往凌山和西州,就是瓜州也去过几次的。”
这个曲哲长得魁梧,人也豪爽,“听我叔父说了,公子是长安来的,要是按照以前的说法,那可是娘舅呢,西域的汉人都管玉门关内来的汉人叫娘舅,哈哈!”
“哈哈,曲大哥果然豪爽,不过我们商队有自己的骆驼,恐怕只能雇你的几匹骆驼了,”令狐楚和曲哲很是能谈得来。
“好说好说,叔父也给我讲了,公子放心,我保管把商队给你带到伊逻卢!”
“公子,既然已经找到了西去的向导,那老汉可就准备回关内了,”一盏灯把商队带到西州后,并没有急着离去,而是一直等令狐楚找到了西去的向导,“但不知公子一行什么时候回来,老朽还想给公子带路。”
令狐楚有些迷茫,他抓着一盏灯的手,“感谢前辈一路尽心护送,我等众人才能平安到达西州,至于返程,尚不能确定,如再回关内,必烦前辈再行指引。不过前辈不要急着走,可以去看看可有入关的商队啊,就顺路带他们去吧。”
“多谢公子,老朽已经找下了,就等公子寻好西去向导,我才能安心离开啊,现在,我也放心了,曲哲在西州城的名气,比我在瓜州还要响亮呢。”
“邓前辈,回去后告诉山娃兄弟,等我们回来,一定去沙州去看他,去看你们大家!”令狐楚有些动情,拉着一盏灯的手不想松开。
“公子,我们等你,等你们大家回来,我们在沙州,在瓜州,在这西州等,如果回来,就提前给老朽带个话,我早早来西州接大家!”
曲伯昌过来了,“邓老哥,以后来西州,都要到我这店里坐一坐,要是公子他们有消息,我就告诉你。”
“多谢,多谢曲掌柜,诸位,告辞了!”
商队里所有的人都站在客店门前,目送一盏灯佝偻着腰,牵着自己的骆驼,消失在了西州的大街上,越儿突然忍不住,哭了起来。
商队在西州住了整整八天。
在这八天里,令狐楚办理好了西去的官凭路引,周江和胡西原也完成了部分货物的交易,卖掉了一部分旧货,同时采买了一些新的货物,换了一些西域通行的银钱,准备作通过关隘的税钱。
在这八天里,越儿也养好了伤,小孩子的恢复能力总是很快,其实在四五天时,伤口上结的痂就掉落了,还蹦蹦跳跳地在西州的大街上玩了两天。
在这八天里,段英总是在值班看守货物,令狐楚教了他很多东西,令狐楚也不知道为什么,无意之中将一个商队护卫应该怎么分配人手,值夜排班,尤其是明岗暗哨等技巧传授给了他。机灵的段英居然一点就透,省去了令狐楚很多口舌。
鉴于以后的行程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性,令狐楚还是利用这段休息时间,给妹妹教了一些她不爱学的东西,比如怎么更好地使用她的小弩,怎么使用匕首。尽管不爱学,但越儿也知道,自己要学会保护自己,所以她还是很努力地在学,匕首短刀和小弩的使用也越来越熟练起来。
同样,在这八天里,令狐楚也抓紧每一个机会,和白笑玉温存。
这八天里,商队上下都得到了一个命令,这个命令是来自老首领胡杨下达的,那就是每个人都必须掌握西域各族的语言,粟特语、突厥语、龟兹语和波斯语,不要求掌握到太深的层次,只需要简单的对话,能听,能说。
这可有点新鲜,整个商队上下学外族语,顿时成了客栈中的一景。老师都是现成的,胡杨父子给大家教波斯语,白笑玉教龟兹语,石铁信教突厥语,而粟特语却是由越儿给大家教。
商队里大部分人,也包括令狐楚和马龙,只是觉得这是一件很好玩的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学点也没什么坏处。于是伙计们跑到西州的大街上,见西域人就上去用蹩脚的龟兹或粟特语交谈,搞得人家有些莫名其妙,但随后就开心大笑,很高兴地与他们交谈。而客店里面,曲伯昌和他的伙计们因为也多少会一些胡语,顿时也成了目标,随时都可能被拉着练嘴。
令狐出和马龙的第一感觉就是整个商队疯了。他们觉得,其实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从撒马尔罕到长安,汉语是各族商人们的通用语言,他们都多少会一点,做生意嘛,简单会一点就可以了。而后面的经历,却用事实告诉他们,当初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地愚蠢和无知,没有语言就没有交流,不能正常交流就和聋子哑巴没任何区别,当然,不是在撒马尔罕城,而是在北方的草原上,几年以后两个人得出了共同心得。
往来丝路东段多年,接触了大量的西域胡商,语言基础本来就好,对于令狐楚和马龙,这点任务还是小意思。越儿就不用管了,商队里的汉人中,胡语说得最好的,是周江、段英和王长齐。
周江是令狐通达的老伙计,在长安西市多年,和胡商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不用学也会不少,越儿的很多胡语都是他教的呢,周江最擅长的还是粟特语,这和当时长安的昭武九国的商人比较多的缘故吧。
经过了八天的休整,商队恢复到了最好的状态,在第九天的清晨,商队准备出发了,告别了曲伯昌的客栈,向下一站焉耆进发。
临行前,曲伯昌搀扶着胡杨,老泪纵横,“老掌柜,您什么时候还回来啊?”
“放心吧,曲掌柜,我肯定还要回来的,只是回故土看一眼,了却心愿,大唐长安现在是我的第二故土啊,”胡杨笑呵呵地回答曲伯昌,“多保重,等老朽回来,可还要在你的客栈下榻,到时我们再好好喝几杯。”
越儿忽然发现自己的小白橐驼长大了不少,经过这些天的休息和照料,小白橐驼没以前那么瘦了,也高大了不少,尤其是越儿不惜耗费宝贵的水去给它洗澡,小橐驼的毛色更加白了,开始接近白笑玉的大白骆驼了。
“姐姐,你的大骆驼叫大白,我的小骆驼叫小白,怎么样啊?”越儿开玩笑地跟白笑玉说。
白笑玉没回答,向她飞了一个白眼,越儿看到段英在掩嘴偷笑,忽然明白了,“哦,我明白了,难怪姐姐你不高兴呢,原来你也姓白,不过你也别多心,等到了撒马尔罕,你就再不姓白了,就改令狐氏了。”
“你少说两句好不好?前些天你趴在床上的时候,也没见你那么多话啊。”白笑玉不满地责备她。
“此一时彼一时啊,现在我好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嘿嘿。”
正在商队一片忙乱准备出发之时,一队快马飞奔而来,最前面打着一面狼头旗帜,转眼间就到了客栈门前。
居然来的是一队骑兵,而且是一队突厥骑兵,有十七八人,都佩带着刀枪和弓箭,而且身上都穿着铠甲,头上有铁盔,居然是突厥的附离。附离,突厥话,就是狼的意思,是突厥骑兵中的精锐,一般是突厥首领的近卫骑兵。令狐楚和马龙都知道,突厥骑兵由三种,控弦之士、柘羯和侍卫之士,前两者都没有盔甲的,只有被称为附离的近卫之士才可以有资格穿戴盔甲,而有自己充当首领的侍卫的,必定是突厥的勇士。
最前面的骑兵,手里掌着一面金边黑色的狼头战旗。旗子后面,闪出两匹马,马上两个突厥汉子,正是之前的阙啜骨力和苏禄。
两个人跳下马来,走到令狐楚面前,“子羽兄,世子命令我们二人前来接应你们前往伊逻卢城,最近路上不太安定,出现过部落抢夺商队的事情,世子不放心,让我们带人前来护送。”
“哎呀,这怎么敢当呢?”令狐楚真没想到娑葛这么周到。
“世子说了,这里不是长安,当年他在长安时,受到长安的朋友的保护和招待,至今不敢忘,现在是他保护和招待长安朋友的时候了,”苏禄向令狐楚转达娑葛的热情。
“公子,什么时候出发,我们头前开道,”阙啜骨力声如洪钟。
“既然二位带诸位兄弟已经到了,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商队即将出发,二位,请!”
“请!”苏禄和阙啜骨力翻身上马,做好了准备。
胡杨和曲伯昌正在话别,被突然到来的突骑施骑兵给打断了,看到这一幕,曲伯昌感叹到,“老掌柜啊,当年玄奘法师西去天竺求取大乘佛经,就是在这里和高昌王结义为兄弟的,顺利西行,今日,令狐公子居然能得到突骑施世子的这等庇护,确实少见啊。”
“曲掌柜,虽然我是祆教教徒,并不是佛教徒,但对于佛家说的因果,我认为有道理。时间不早了,我该上路了,你也多保重啊。”
“老掌柜,一路多保重,伯昌在西州恭候老掌柜回来!”
“起驼!起程了!起程——”
“起驼喽!走喽——”曲哲扯开了嗓门,头前开路,年轻豪壮的向导牵起第一匹骆驼,首先出发。
“当啷,当啷,”驼铃响了起来,在脚夫和伙计们的牵领下,驮着来自大唐长安的货物,骆驼们又开始了新的跋涉,它们沉着,它们悠闲,它们坚定地迈开步子,向下一个宿营地前进了。
马背上,突厥的武士和大唐的侠士们肩并肩,护卫着这支来自大唐长安的商队,向西域都护府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