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京城来的什么贵客呢,原来是武延光手下的黑犬啊,”令狐楚在一边说话了。
“哎哟,我说今天白姑娘这么着急走啊,原来是令狐大侠在这里呢。”
“咋地,刘大护卫,我跟你去见武延光?”
“哈哈哈,既然赶上了,就来吧,不然我回去给武大人没办法交代,那就都请跟我来吧。”
身后,白文池满头大汗,悄悄地长出了一口大气。
“哎呀,哎呀,原来是河西最有名的令狐大游侠啊,”武延光的话带着讥诮,坐在那里动也没动。
“我当京城哪位贵客到了凉州呢,原来是武大人啊,久违了。”
看样子,令狐楚和他很熟。武延光,本是武承嗣的义子,在武承嗣死后,他和武承嗣的几个亲儿子一样,便郁郁不得志了。梁王武三思对他们的戒心始终没有减退,所以无论是武延德还是武延秀,在魏王武承嗣死后,再也没被得到重用。
两个人年岁相当,在长安的酒楼和教坊中经常遇到。武延光虽然失势,好歹也是皇亲国戚,身边也有一些公子王孙的,出入这些风流之地,难免和令狐楚、郭鸿、秦振林等人低头不见抬头见。
“令狐大侠,早就听说你勾搭上了凉州的龟兹舞妓了,怎么好几年了,也没换一个啊?”武延光扫了一眼令狐楚身边的白笑玉,笑得不坏好意。
“是啊,衣不如新,人不如旧,我可不象某位公子王孙,喜新厌旧,水性杨花,三天两头就换啊。”
“令狐楚!你怎么跟武大人说话呢?”武延光身后的另一侍卫怒喝到,却被武延光伸手阻止了。
“令狐大侠,我们有时间没遇到了,真巧啊,在凉州又遇到了,可惜啊,我们的那些朋友都不在身边啊,显得我们这么孤单。”
“是啊,武大人,我们又见面了,看样子您是高升了啊?怎么,现在在凉州任职啊?”令狐楚不买他的帐。
“凉州任职?我想呢,可皇上和梁王不答应啊,跟你一样,我也要去西域啊,”突然之间,武延光的语气急转,充满了酸楚和无奈。
他身后的那个侍卫又说话了,“武大人现在是北庭都护府归德中郎将,去北**任。”
“上任?跟他妈的充军流放有什么区别,什么都没有,要银子没银子,要女人没女人,”武延光好象喝得有点多,“想跟你、秦振林、郭鸿他们再打个架,抢个胡姬什么的,恐怕都没机会了。”
“武大人何必这么消沉,去北庭又不是再不回来了,过个一年半载的,皇上和梁王想起你,还不得把你调回长安,你肯定又要高升啊。”
武延光扭头,“黑子,德子,你们下去吧,我想和老朋友单独聊会,还有白姑娘,你带令狐姑娘先回去吧,我和子羽小酌几杯,放心吧,今晚肯定不会动干戈了。”
令狐楚向他们两个点点头,“去吧,我陪武大人喝两杯。”
白笑玉有点不放心,“那我带越儿到我那里吧,你也早点回客栈。”
越儿也嘱咐,“哥,你不要再喝醉了啊。”
没有人了,令狐楚和武延光相对而坐。
“今天黑子的恶作剧失败,他说肯定有高手暗中出手了,我却没想到会是你,早知道是你啊,何苦麻烦白姑娘呢。”
“武大人今天心情不好啊,其实,去北庭,也不见是坏事啊。”
“你有所不知啊,延秀还被突厥人扣押着呢,都好几年了,所以啊,一说到塞外,我这后脖子就冒凉气。可这京城又何尝不是是非之地呢,久居也不见得是他妈的什么好事。”
“对嘛,塞外西域虽然边远苦寒,但武大人不必担惊受怕,也落得逍遥自在啊。”
武延光陷入了一片沉默。
许久,武延光端起了酒杯,“年少轻狂的岁月,从踏上西去的路,就彻底远去了,不是吗,子羽兄?”
令狐楚也端起了酒杯,“他日在下过北庭,必去拜访武大人,到时候武大人可要行个方便哦?”
“哪里话,如果到北庭,延光必用好酒招待,”武延光仰脖,一饮而尽,借着烛光的掩映,令狐楚看到了武延光的两行清泪。
这天夜里,越儿又做到了那个梦,那个遥远的,天际边的梦。
圆顶的大庙,和煦的清风,无边的草地,身后是一群少女在跳舞,更远的地方,有马群在奔腾。
歌声从更遥远的地方传来……
又是一阵钟声,唤醒了越儿的好梦,当她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并不是在客栈中,而是躺在一张很漂亮很舒服的胡床之上。
帷幔,坠饰,还有身上的锦被,真有回到了家的感觉。
“钟声,怎么凉州也有钟声啊?”越儿怀疑自己是在兰州呢。
“这是大云寺的钟声,每天这个时辰会有的。”
白笑玉已经在铜镜跟前在梳妆了。
“越儿,你多睡一会儿吧,姐姐要去练功了。没事的,好好歇息,等我练完功,带你去逛逛凉州城。”
越儿也实在舍不得这舒适温暖的被窝,她笑了笑,又躺了下来。
就在越儿继续赖床的时候,令狐楚已经开始在练剑了,周围是其他的刀客。
胡西原站在边上,等着令狐楚练完,将剑收回鞘中。
“子羽,安大掌柜的请柬昨天晚上派人送过来了,让我们今天晚上去赴宴呢,”胡西原递过了一张红色的请柬,“吃过早饭和子骏过来一下吧,我们好好商量一下。”
安其道,凉州城汉商头子,也是凉州最大的商家。他专门做短途货物转运和提供仓库,接手从西域、瓜州、甘州、肃州等地商队运来的货物,然后再倒卖到长安。而从长安来的货物,他也收,然后再卖给西去的商队(典型的古代大倒爷)。他的买卖在凉州乃至河西都是最大的。
安大掌柜在凉州城相当有势力,和官府和地方各色人等都能保持一种利益上微妙的平衡。因为他主要做短途货物生意,所以对那些从事长线生意的生意,自然存在着抵触和某种敌意,比如胡家这样的买卖商家。
这几年来,胡西原的驼队从长安到沙州,甚至到更远的伊州和西州,将西域的货物跳过了凉州这个中转站,直接送进了长安城,利润空间更大了许多,但无形中也妨碍了凉州安大掌柜这类商人的利益。
安其道的野心很大,他想握住这条路上所有的西去和东来的货物,因为没有那个商队,穿行丝绸之路而不经过凉州的。安大掌柜的能量很大,动用着他所有的能量,来打击那些越过凉州不交易的长线的商队。
胡西原和安其道之间的较量,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自从胡西原接替父亲,执掌商队,就和安其道开始较量了。安其道比胡西原年长六岁,也是从小商小贩起家的,但为人相当有心计,城府极深,尤其擅长使用权谋,传说他上通长安的达官显贵,下通河西的各路响马。
胡西原的商队不知被响马洗劫过多少次,但他在凉州城始终雇佣不到刀手,因为安大掌柜早包圆了,即使他并不需要护送什么商队。直到令狐楚成长起来,并和马龙组成了黄金搭档,才结束了那种没有固定护卫的日子。
胡家也有固定的护卫,但因为家业比较大,除了商队还有店铺和仓库,都需要人手,所以商队里的也就不多了,而且这些护卫在武艺和经验方面,都不及那对黄金搭档,于是令狐楚和马龙几乎成了胡家的专用护卫。当然,胡家出的银子也是比较高的。
安大掌柜曾经试图收买过二人,可惜被他们拒绝了,不光他们拒绝了,兰州城的很多刀客和护卫也不买安大掌柜的帐,于是各种梁子就象错综的树根,互相盘绕,终于形成了一团巨大的乱麻。
现在,安大掌柜邀请胡杨老掌柜晚上去赴宴的请柬就在桌子上,摆在众人的面前。
胡杨看了一眼儿子,胡西原低头不语,看样子正在思考对策,他知道现在这个安其道有点麻烦,就是这凉州地面上的地头蛇,这关系处理不好,还真能给商队招惹麻烦。
“胡爷,虽然是安其道在请您,但您不能给他这个面子,胡大掌柜和子羽过去就可以了,”马龙开头说到,“过去看看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子骏兄说的有道理,”令狐楚也跟着说,“不管他卖的什么药,我们接招就是,大不了我们真刀实枪地干一场。”
“呵呵,”胡杨又转向儿子,“西原,你说呢?”
胡西原抬起头,看了一眼父亲,又看了一眼令狐楚,“父亲,我觉得还是您亲自去一趟比较好。我觉得吧,安其道邀请你,无非是想让你给他个面子,卖些货物给他,以后呢,西域的货物过凉州,也分他一些。如果我们互相都不让步,势必关系紧张,如果双方都能让步,那彼此相安无事,岂不是更好?”
胡杨点了点头,对令狐楚说,“楚儿,你记着啊,我们是商人,不是将军,商人和商人之间只有利益,没有胜负。我们的目的是西去,而不是和安大掌柜一决高低,我们西去,到目的地才是唯一目标。当然,在路上,我们要不停地交易,买卖货物,这样才能前进。”
“胡爷,道理虽是如此,可也要分什么样的人,一般的商人倒也罢了,可安其道不同啊,此人野心很大,手段也有些毒辣,他就是和响马有些勾结的,只恐怕我们让了步,也填不平他的野心啊。”
“即使如此,恐怕这也是最坏的结果了,我们先和他坐下来谈,如果能谈得拢,大家相安无事,和和气气,如果谈不拢,我们做好最坏的准备就是了。”
三个人听胡杨这么说,也都不住点头。
“这样吧,晚上楚儿跟我去赴宴,让火耳跟我去,楚儿你也带一个随从吧,就一个,”胡杨做出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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