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透过树叶看着阳光照在自己身上，一时泪流满脸.
天亮了。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在草地上睡着了。好饿好渴，可我不想回家，不想看到爸爸。我走了回去，远远看见妈妈跑过来，她一把抱住我，哭了。回到家，爸爸像没有看到我一样，他把我当空气。姐姐抑力和抑燕坐在凉席上不说话。
我回到自己小的不能再小的房间，趴到床上就睡。抑力走进来说，“妹妹，我们找了你一个晚上。”我一下哭了。抑燕说，“妹妹，出来吃饭，妈妈给你热了饭。我擦擦眼泪，饭还是要吃的。
我没见过爸爸笑，不，是没见过他对我笑，他也从不正眼看我一次，从没抱过我。一次，我们一家去姑姑家的途中，车坏了，我坐在爸爸的脖子上，并不像别的小孩那么开心。我害怕，不安，好想下来。
我看着那个男人高大魁梧的身影从我身边走过，我就退到角落坐到软凳子上，心里一股讨厌升起。
我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丢下我，带着两个姐姐去舅舅家了。爸爸不能把我放到家，也没有爷爷奶奶照看我，不知在哪一年他们已经去世了。爸爸把我放到马路边上，叫我别动也别跑，自己到工地上去了，我远远看着爸爸和一群工人吵着什么。太阳照着我，我好热。一张张大卡车从我面前呼啸而过，我害怕，睁大眼睛死盯着。我哭了起来，眼泪扑簌扑簌的掉，我看着眼泪掉在自己的小花鞋上。爸爸还没有来，太阳更大了，我看着喧嚣的四周，苦苦的等待着爸爸。不知什么时候，爸爸来了，原来只要你等待就不会绝望。
回去的路上，我的腿酸痛，爸爸忽然问，“小东西，你是跟妈妈出来玩有味些还是跟爸爸出来玩有味些？”我受宠若惊，爸爸找我说话了。想都没想说，“跟爸爸。”“怎么和爸爸有味些？”我没想到爸爸还会问我，忙说，“因为，是跟爸爸所以有味些，而且妈妈舍不得钱，出门不打的。”我怕爸爸不相信，所以补了后面一句。爸爸哈哈笑两岁。爸爸，我骗你的。没人教我撒谎，我天生就会。
上学前班了，我坐到中间的第一个，老师很特别，因为老师就是我的妈妈。给我们发书时，爸爸到妈妈旁边，我讨厌。最后才给我发书，书从讲台上一下扔到我的课桌上，书发出来的啪啪声，全班同学都对我看。我一下就讨厌桌上的书了，半天才把它放正。我厌恶上学，我害怕上学。
家的不远处有条河，但我很少去。
大伯又在我家门前一直骂我们。说我们偷了他家东西，爸爸不在家，妈妈关紧门不和大伯吵，大伯骂的越来越难听，妈妈开门出去和大伯说了几句，又进来了，把门关紧。大伯更加愤怒了，推了几下我家的门，走了。
我坐在墙角的软凳子上，好难过。妈妈开了门，哭了起来，大伯不知泼了什么到我家门口，我不想去看，抑力抱住妈妈哭了一会，把妈妈扶到破了口的沙发上，拿着扫把、拖把，红着眼睛跑进跑出。
不知什么时候，我的眼泪流了下来。我死命的捂住眼睛，告诉自己不要哭。抑燕冷漠的看着我们。
晚上爸爸回来了，找到大伯家吵了起来，我躺到床上听着外面的吵声，我完全听不清他们在吵什么，我怀疑他们自己也听不清。抑燕在我旁边低声哭泣，抑力跑了出去。我听到一阵哭声，我很害怕，但还是跑了出去，没人注意到我的存在，他们还在争吵，我看着他们的身影被窗户里的灯光拉得很长很长。
一会大家都走了，大伯和大妈走了，啪的一声把门关紧了。劝架的人也走了，爸爸妈妈进去也啪的一声把门关紧了，我看着无边无际的黑夜，突然一道灯光照到我身上，原来是爸爸开门了，“你站在那干什么？给我死进来！”
这天星期六，一张装满煤的卡车停到不远处的公路边，妈妈跑过去搬煤，一会妈妈脖子上的汗水和煤就粘到一块了。我难过，这比大伯骂我们更难过。我跑过去想帮妈妈，妈妈说，“别挡着我，快走开。”我不是色盲，可我的世界只有黑白，没有别的光彩。
我上二年级了，看着数学我就头痛。
这天回到家，爸妈突然打起了架，他们互相死掐着对方的脖子。我不知道抑力抑燕跑哪里去了，我害怕的退到客厅里，只有眼泪在流，整个世界连黑白都没有了。
我跑了出去，一直跑到那条河边。我蹲在树下看着下面有些人在洗衣服，一个人说，“那个朱玉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到中心小学教书！”我心里一颤，朱玉是我妈妈。“是啊，上了大学又怎样？连一个儿子也生不出，哈哈哈。”“就是啊，都说是第一美人，有什么用？”“哎呀，要是有个机遇她也不会成这样啊！”我明白了，她们是在嫉妒妈妈。我也明白了，我家里没有儿子，被歧视。
我跑了回去，站在门口呆了，家里的东西全破碎了，只有我的心还是完整的。
抑力抑燕蹲在地上哭。我就像个阴森森的家伙站在那看着这一切，只是泪流满面。妈妈抱着我哭道，“抑仰，今天没晚饭吃！”我好恨，恨眼前这个男人。我看着锅碗瓢盆全破了。我找不到哪里还有完整的东西。
家门前我和抑力抑燕种了很多花，后来越种越多，妈妈就帮我们做了一个小花园。看着开满花的小花园，我很快乐。
这天，放学回到家。大伯忽然跑来指着我们骂，“你家那几个东西，把我们家门口的那颗柚子树苗弄断了。”
太阳还没有下山，可是我感觉，天一下全黑了。
妈妈跑出去和大伯理论，“她们一直在这里玩，没有去过你家那边。”“我亲眼看到抑仰走过那里。”“那你亲眼看见她弄断的？”“不是她还有谁？”“就算是，你做大人的也不应该这样对小孩。”
我想说我是和大妈一起到了邻居家里玩，经过了那里，但是我绝对没有弄断树苗。而且是大妈带我去玩的。我看着大妈，大妈凶狠的盯着我，我低下头不敢说了，大妈不会给我证明的，说不定大妈反咬我一口呢？一会我把实情告诉了妈妈，我想妈妈明白我就行了。但妈妈生气的说，“那你怎么刚才不说？”“我……”我走进自己小小的房间，好想死。
我的班主任谭老师教我数学，她看着我凶巴巴的说，“这里怎么算错了？”“我不知道。”“你妈不是会教书吗？”“是你教的我。”“你……重做！”我重做了一遍才回家。
第二天我上学去，谭老师堵在门口问我，“今天怎么迟到了？”“大伯家和我家吵架了。”“那这关你什么事！”语文老师走出来对谭老师说，“算了，小孩子嘛。”“不行，她就是没教的好！站着！”语文老师说，“谭老师说你没教的好，是我们没教好，还是你妈没教好啊？”
我没作声，转身走了，谭老师抓住我，“这么没教养，一点纪律观点都没有！”妈妈很生气的跑过来和谭老师说了起来，一会校长来了，说了几句谭老师，把我带回了教室。全班对我看着，笑着。
学校，家，都让我这么痛苦。我不知道这个世界哪里还有我可以去的地方。我想我唯一的选择只有死了。就在我打算死的时候，校门口出了一起车祸，一个男孩被撞死了。还是抑燕班上的。我看着那位母亲在地上恸哭，她的嘴张了好大，却没有发出声音。我流着泪跑了，我不可以死，我死了妈妈会跟她一样这么痛苦。
周末，天气好好，我心情很好。我在屋外看到姐姐们和妈妈高兴的回来了，她们不知从哪里买来了旧家具。正在吃力的搬着。
我跑进去想叫爸爸帮忙，爸爸在客厅里算着什么，他生气的把笔扔了。我不敢叫他了。我打算出去时，他问，“你妈呢？”“在外面搬东西，她搬不动。”“搬什么东西？叫她快点来帮我算这个。”
我跑出去，“妈妈，你去帮爸爸算下吧，等会再搬。”“啊？算什么？等搬进去了给他算啊。”
我又跑进去看着生气的爸爸，他又问，“你妈怎么还不来？”“她马上就来了。”爸爸喊了几声妈妈，妈妈没答应，他生气的把纸，计算器等等全扔了，我跑出去时看到他又把茶几，桌子等东西搬起来再重重的砸了下去。
我跑到妈妈身边，还没开口。妈妈听到砸东西的声音跑了过去，爸爸出来踹了妈妈一脚。妈妈踉跄的往后退了几步，爸爸冷漠的看了一眼妈妈，走了。
妈妈没说什么，把纸、笔捡了起来。我好恨。我永远不要做妈妈这样的女人！我想帮妈妈收拾，蹲下来低着头看着破碎的杯子，什么也干不了了，眼泪噼噼啪啪的掉下来，我看到二姐抑燕的双手被泪水打湿了，但她仍在坚强的收拾地上的碎片。妈妈扶起了两个姐姐，又帮我擦眼泪。我看着双眼红肿的妈妈，想，这一切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我乞求黑夜的来临，可以将我吞噬，让我永不再醒来。
每天我去上学就想，谭老师今天要找什么茬呢？结束了一周在学校被谭老师讽刺的日子，周末到了。妈妈说，“我和抑力抑燕去果园看看，要是回来晚了，你煮饭行吗？”“行。”
天快黑了，妈妈也没回来。我发现我没有灶台高，我放了两把矮凳子，想把锅拿下来，不但没拿到还摔了下去。好痛，我爬起来，犹豫一会，叫大妈来给我拿了下来。大妈帮我把煤弄燃了，我看着锅里的菜在跳动，想妈妈回来了可以吃了。
忽然一把刀扔到我脚前，我心里一颤，一抬头，是爸爸，他黑着脸，我沉默着，好想把这锅菜泼到他身上。他凶到，“你娘死哪里去了？”我冷冷的看着他没说话。一会妈妈和姐姐们回来了。他对妈妈凶到，“那些果园要剪枝，我砍了一天的树枝，快渴死饿死在那了，你怎么就不知道送点饭去？送点水也好，就这么蠢！”“果园？我刚从果园回来。”“你去的哪个果园？”
我走了出去，不想看到爸爸。抑力站在我身后说，“妹妹，进去吧，菜都凉了！”我一进去，只见爸爸说，“这什么东西？怎么吃？”他端起我做的菜泼了。记得有次他把姐姐做的饭也泼了，我无所谓，就是要你泼，我做的东西，你不配吃！
这天我和妈妈在客厅玩游戏，忽然门被推开，一个又瘦又矮又黑的人进来就问我家要钱。他说，“拿钱来，拿钱来。”把我和妈妈吓一跳，我不敢看那个人，他长得很畸形。妈妈说，“我家没钱，我们一家五个人吃饭，三个孩子上学。我们家包的工地也出事了。”
那个人不管，不停地说着什么。我总算听懂了他说的什么。“妈妈，他说杨豹欠他的钱，欠了他两年的工资，现在杨豹跑了。”“你小叔？那……”妈妈和那个人说了好久，他才佝偻的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