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掠过几只矫健的雄鹰,七月的尕巴草原像是一位美丽的仙女,被缤纷的花朵所点缀。清澈的热布溪用她那透着淡青色的身躯温柔的抚摸着尕巴草原娇嫩的肌肤,并且带着那份亘古的深沉与略显委婉的爱意缓缓地前行着,她的步履那般缓慢,仿佛是不情愿离开这片如天堂般幽静典雅的草原,也许热布溪从这头流到草原的那头,或许真的需要几十年或者几个轮回吧!如晶莹剔透的珍珠白塔般耸立着的岗盖雪山巍然毅
力在苍穹与草原交融的地方,那一层层洁白的云朵像新鲜的奶皮一样环绕在岗盖雪山的腰间,灿烂的阳光撒在它巍峨的身躯之上,七月的岗盖雪山发着神圣而夺目的银光。正是由于它的高耸,世代居住与此的牧人总是质疑岗盖雪山与蓝天到底哪个更高!自古以来,这座连雄鹰都无法逾越的冰塔更是牧人心中最为神圣的神山。
从山角绵延数千里的尕巴草原,又像一个乖巧的小孩儿依偎在岗盖雪山温暖的怀抱里。草原上点点的黑帐篷,犹如从天堂洒落到这儿的黑珍珠一般,给予了草原生命的气息和一种不变的深邃。而这种最为原始的建筑,更是藏族古人智慧的结晶。
草原是如此的安静,静到可以听见微风抚过青草时所飘起的绿色音符,静到可以感受到岗盖雪山那永恒的心跳声。当牦牛的脖铃开始叮当作响时,草原不再那样静的出奇,而除了这些牦牛之外,草原上淳朴善良的牧民更给了这片地方以活力,也给了他一个个,一代代深爱着他的孩子。
这个世界总有那么一些定律在左右着万物的生息和时代的发展。每一个美丽的地方,都会有一段段美丽的故事发生,在草原也毫不例外。一个草原最温暖的季节,在这片无忧的净土之上,一段像雪莲花一样凄美的故事就这样如黎明的曙光般应运而生了…
小牧人
七月的太阳艰难的爬到了岗盖雪山的山顶,享受了一天夏季丰盛青草的牦牛们一个个在溪边低头喝着水,它们时不时懒懒的摇摇尾巴,并且发出阵阵疲劳的哞哞声。要知道,在这片天堂似的草场,也繁衍着很多另人讨厌的牛蝇。
“啪啪”不远处传来阵阵清脆的声响,原本散漫的牦牛们警觉的抬起头环望四周,只见不远处一个小草坡的顶端,达娃而熟练的甩打着吾朵〈一种用牛毛编织而成的扔石用具〉,连续的甩打声使这些彪悍勇猛的牦牛胆战心惊。他们乖乖的起身朝着远处阿妈央金家的牧场走去。几百年乃至几千年来,对于这些无忧无虑的牦牛而言,在这片草原上唯一能威胁到它们的东西就是牧民手中那一根根黑色的吾朵了。达娃每次看到这一幕,内心就会产生一种莫名的自豪感,对凶猛的狼都显得不屑一顾的牦牛竟能如此的顺从与自己,这当然使达娃颇有些成就感了。
“达娃”一个七岁的藏族小男孩儿。黑黑的脸除了是被高原的紫外线晒伤外,更多的则是泥巴和油渍,有几次连阿妈都说他的脸黑的过寺院里那口大锅的锅底了。达娃脏兮兮的脸上却镶嵌着一双像葡萄般大而水灵的眼睛,睫毛出奇的长又翘。但奇怪的是今天他的睫毛却是白色的,原来早上吃早点的时候,阿妈责怪达娃每次吃糌粑都苯的不会把碗弄干净。达娃为了证明自己并不笨,就努力舔那块儿每次都舔不干净的碗底,结果睫毛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他的藏袍实在是分不清原来的颜色,本应系在腰间的腰带也已经落到屁股上去了。托着一双黑色的皮靴,靴子实在有些大的不合适,但这可是阿爸几年前去县城时用两个虫草换回来的,所以达娃不管合不合适,硬跟阿妈吵着要穿,结果达娃尖尖的叫嚷声终于使他如愿以偿了。
想着今天牦牛能如数的赶回家里交差,达娃开心的都忘记了把快流到嘴里的鼻涕给擦掉,踩着软软的绿草,他感觉自己已经依偎在阿妈的怀里睡着了…
牦牛群继续托着看似沉重的步伐前行着,达娃看着被牦牛踩坏的花朵,愤愤的嚷到:“笨牛,回去让阿妈收拾你们”,达娃一直都认为牛奶也是像自己的眼泪一样是被啊妈弄疼后才挤出来的。甩着吾朵,达娃朝牦牛群使劲的叫嚷着,当达娃走到一个小草坡的拐弯处时,他远远的在草原的那一头看见了自家的炊烟,他开心的一屁股坐在地上,阿妈肯定在煮香喷喷的牦牛肉,还有他最爱吃的“曲啦”,想着达娃便疲惫的躺在草地上想眯一会儿了。
“哎妈央金索…”一阵诱人的歌声随着草原上悠悠的微风飘进了达娃的耳孔,直到飘进心里…。“梅朵”达娃慌张的踉跄了起来,刚才那阵疲惫的眩晕被这突如其来的歌声冲的烟消云散了,紧张的达娃用沾满油渍的袖口使劲的擦擦脸,直到感觉脸皮被擦掉了一层他才肯罢休,然后他把黝黑的手伸进腰带的缝隙,使劲的提了又提,要知道平常家里念经或者去朝圣的时候达娃才愿意这样收拾自己的。
草坡的拐弯处走来了一个身材娇小的姑娘。梅朵。她红润的脸庞总能让达娃联想起阿妈过节时带的珊瑚。一双看似透彻明亮的眼睛,天真又带着一种藏族女孩独有的坚毅。两条像柳叶般纤细的眉毛嵌在线条分明的双眼皮上方,挺挺的小鼻子下面有着一双薄薄的嘴唇,而最能使达娃心动的便是梅朵那根一直延伸到腰带那儿的辫子了。因为记得有一次同样留着长辫子的阿妈对答娃说,在阿爸没回来之前她是不会修剪辫子的。总之在达娃的脑海里,辫子是一个吉祥的象征,就像阿妈一样。这便是小梅朵,一个每次相遇都能让达娃慌乱不堪的女孩儿。总之,在这片草场里,梅朵也是唯一一个能让达娃感到莫名的紧张,并且为之欢喜的姑娘。
“达娃”,一声胆怯的招呼让达娃从这些因为紧张才有的思绪中挣脱出来。他急忙提了提腰带,并且吸了吸又一次快流到嘴边的鼻涕,
“你怎么在这儿,阿妈央金家的牛都涉过热布溪了,”
“哦…我…”达娃被梅朵百灵鸟似的声音弄的不知所措。
“热布溪那边就是阿克旺顿家的草场了,你不害怕呀?”
达娃突然想起阿克旺顿那又硬又浓的胡须,不禁打了个寒颤。有几次自家的牛跑到他的草场结果被阿克旺顿抱在怀里用胡须扎的他满脸滚烫,甚至回家后还一直担心自己回不会长那么难看的胡子呢。
“哦呀,我找虫草呢,”达娃撒了个很笨的谎,
“现在哪儿有虫草啊?梅朵好奇的询问到。
“恩…我…嘿嘿,”达娃无言以对。
“梅朵,你怎么来这儿了?”达娃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屑怯生生的说。“恩哒,我们家一个羊羔丢了,阿妈让我来这儿找找”
达娃心想梅朵家草场离这儿那么远,她肯定找了很久了吧,于是他便感到了那种经常会对梅朵有的无名的心疼。
“我帮你找吧!”达娃认真的说。
“不用啦,赶紧把你家牛赶回去吧,”梅朵擦了擦眼睛又说:“回晚了小心阿妈央金罚你洗脸奥,嘻嘻”
梅朵笑着转过身去,继续哼着歌朝着草场的深处走去。或许是幻觉吧!被偶遇的慌乱之意弄得一迷茫的达娃仿佛看见梅朵并不是消失在草坡的那头,而是消失在了晚霞的怀抱里。不一会儿,回过神的达娃这才开心的笑了笑,达娃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笑,他只是偶然的发现自己的脸居然会烫的难受。过了一会儿,达娃转过身用力的甩着吾朵,然后朝着涉过热布溪的牦牛群跑去…
穿过岗拉滩,牦牛们托着从膝盖长到地上的毛很不情愿的在达娃的指挥下缓缓地走进了牛场。牛场有些地方的木头栏杆,或是被时而愤怒的牦牛给踩坏,或者则是因为潮湿早就烂掉了。看见这些自己还无力修复的东西,达娃总能想起阿爸。阿爸已经走了两年了,阿妈说他去了亲戚家,可有时候达娃总会听别人说阿爸是跑到印度去的,总之留下了阿妈一个人起早贪黑的经营牧场。两年来,达娃虽然还小,也并不怎么懂事,但他还是能感受到阿妈内心的痛苦。他看见阿妈的背托了,托的像年迈牦牛的脊梁一样,划出一道让达娃心疼的弧线。阿妈额头的皱纹也像浸水后牛皮的褶皱一样一天比一天多。但不管怎样,达娃还是觉得阿妈永是尕巴草原上最美丽的女人。达娃很爱阿爸,也很想念阿爸,但如今达娃开始有些讨厌他了,讨厌他让阿妈一个人独自伤心…。
“达娃,今天牛够吗?”
达娃听见阿妈慈祥的声音迅速把吾朵收了起来,因为阿妈告诉过自己不要总是吓唬牦牛,那样会有罪过的。黑帐篷到牛场间的小路上走来了一位看似年迈的女人,她便是达娃的母亲,“央金”,在尕巴草原上人人称赞的好女人,一个既能照顾小孩又能管理几百头牦牛的女牧场主,在这片草原所有牧民的印象里,阿妈央金是勤劳与善良的一个象征了。
“阿妈,全齐了!全齐了!”达娃跑到阿妈跟前。
“昨天走丢的热巴牛犊也回来了,我早上发现的,嘿嘿”
阿妈看见达娃还粘着糌粑的睫毛,慈祥的笑了笑。然后把牛奶桶放在小路旁边的草地上,转过身便把达娃抱起来亲了下额头。达娃开心坏了,因为他觉得阿妈亲他的额头就像是寺院里的喇嘛抚摸他的头一样是这个世上最有意义,最幸福的事了。
“阿妈,刚才咱家的牛跑到阿克旺顿家的草场去了”
达娃摸着鼻子,吸了吸鼻涕,然后用焦急的眼神看着阿妈。阿妈知道达娃为什么会这么着急,也知道达娃怕阿克旺顿的胡须,阿妈摸着达娃的头面带笑容的对达娃说:
“阿克旺顿今天不在家,他去县城买打奶机了。”
达娃很是庆幸,嘴角又一下子拉到红红的腮棒去了。
“热布溪虽小,但现在是草原上最多雨的季节,以后涉水要小心,记住了吗?”
阿妈语重心长的对达娃说。达娃睁着大眼睛笑着朝阿妈使劲儿的点了点头。
绘着吉祥八宝图案的长桌上,摆着达娃最爱吃的牦牛肉,曲啦、还有加了糖的酸奶。不知为何,达娃今天比往常更是开心了,也许是因为庆幸阿克旺顿不在家,或者是牦牛能如数赶回来让阿妈开心的缘故。可达娃的眼帘以至与脑海总有一张稚嫩的脸庞挥之不去。达娃不懂得什么叫思念,更不懂得什么叫真正的喜欢,但他还是能感到一种藏在内心某些角落的喜悦。当达娃被酸奶呛着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把勺子都快放到鼻子边了,不一会儿,达娃便想起阿妈出去挤奶时嘱咐过自己要早点睡觉,明天还要早早起床去放牛呢。
达娃走出帐篷,他远远的看见在牛场蹲着挤牛奶的阿妈,阿妈劳累的身影又让达娃忍不住想起了阿爸,把吾朵搭在用来固定帐篷的支架绳上,达娃似乎已经困了。
“阿妈,我睡了”。
阿妈央金听见达娃的声音转过身来,做了一个摧达娃进去的手势说:“奥呀,打奶机旁有一个羊毛垫子,你拿去垫吧”然后笑着转过身蹲下继续挤牛奶了。不知是从牛奶桶飘起的灰白色蒸汽或是其他什么,可达娃却清晰地看见了阿妈的头发是白色的。达娃的心微微一缠,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酸了。尽管达娃才七岁,但他已经是一个很懂事的的小孩儿了。达娃明白,在这个只有他一个男人的家庭,阿妈是他唯一的亲人,达娃努力的眨了眨眼睛,把快流出来的眼泪藏了起来,他慢慢的转过身,朝着黑帐篷里铺在地上睡塌走去…
“梅朵…梅朵…你慢点,跑慢点”从达娃的睡塌传来阵阵梦呓声,就算在梦里,达娃也抹不掉梅朵美丽的身影。达娃又梦见自己跟梅朵在开满格桑花草地上互相追逐嬉戏,达娃总是追不上梅朵,因为在梦里达娃的腰带也像现实生活一样是落到屁股上去的,所以跑起来就不怎么方便…。梅朵像彩蝶般在铺满格桑花的草地上尽情的飞舞着,达娃气喘吁吁的紧跟着梅朵,时不时的提提落下去的腰带。“梅朵,你长大后要嫁给谁啊?”达娃高喊着。梅朵放缓脚步,“恩…,嫁给赛马会的冠军,”梅朵偷偷看了一下表情突然变糟的达娃,“或者一个英俊帅气的牧场主…反正不嫁给你,嘿嘿…”梅朵的话让达娃眼神恍惚,虽知梅朵是在逗他玩儿,但达娃每次都会感到一种莫名的酸楚。他面带失望,冷冷的栽倒在草地上…。当耳旁传来梅朵动听的歌声时,达娃又一次忘记了烦恼,看见梅朵已经跑远,达娃起身便又朝着梅朵追去…。在达娃的内心深处,他认为这种周而复始的甜梦,似乎已经成为自己生活不可获缺的一部分了。
“达娃…达娃,快起床了,“阿妈摇醒了梦呓的达娃,达娃揉揉蓬松的眼睛,似乎已经忘却了梦里的情景。隔着黑帐篷的门帘达娃看见金色的旭日已经爬上了草原和蓝天的交界线了。吃完阿妈做的早点后,达娃和往常一样拿着吾朵赶着牦牛群朝着草场走去…